林 喦 孙担担(.渤海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辽宁锦州 03;.沈阳大学文法学院,辽宁沈阳 0044)
我一直在做当代辽宁作家研究的话题,与很多作家做过对话,推介过很多作家和作品。一位评论家与我交流的时候推介了孙担担,随后我看到了诗人孙担担的诗集《舞者》《刀的刃冰凉着》《草药说》,之后,孙担担又发来她即将出版的诗稿《老戏》。说实话,我对诗人和诗歌作品一向是带有敬畏心理的,一方面,与其他文学体裁相比,理解诗歌是处于简单和不简单之间的。所谓简单,就是说,有些诗歌作品看一眼也就明白了,也不会或也不用再看第二眼的,而有些诗歌,看多少眼也看不明白;另一方面,白话文入诗以后,特别是当下,写诗的人太多,总感觉上乘的诗歌作品反而越来越少,能被大多数人认可的经典诗歌作品也越来越少,不能说现代诗坛怪力乱神,但诗坛“千姿百态”也是不争的事实,任何一位诗人都应该用好作品说话,诗坛应该有一股独属于诗歌的诗意和清流。这次阅读孙担担的诗歌作品,有着别样的感受,因此,也有了这篇对话。
林 喦:孙老师好,我们都在高校工作,也都是同龄人,交流应该没有障碍。应该说,从文学创作角度讲,是不应该区分男性作家和女性作家的,但从性别上讲,人类世界确实客观地存在男性和女性,创作中也确实先天地就存在着性别意识,很多人也从性别的角度刻意地建构了“性别意识”。但就我了解的一些情况看,很多女性作家是不愿意自己被贴上“女性作家”的标签的,甚至在一段时间里,还有被贴上“美女作家”之类的标签的。您是女性,从事着诗歌创作,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把您贴上“女性诗人”的标签?
孙担担:林老师好!非常荣幸能够和您对话。对“性别意识”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但至今我也没有思考清楚。我仅就我个人的几个创作阶段来对应这个问题的不同呈现吧。由于我在大学里从事中国当代文学教学和科研工作,在总结十七年或“文革”时期作品的时候,我们看不到女性主义这个概念。到了20世纪90年代,有了私语化写作,把女性主义或性别差大肆提了出来。跨进1990年,我刚好20 岁,开始创作我的第一本诗集《舞者》,显然呈现的是一个女孩子的情感世界;第二本诗集《刀的刃冰凉着》呈现的是一个女人的情感波澜。我是一个女性,我在诗歌里十分鲜明地聚焦和放大女性特有的直感;等我写《草药说》的时候,接近40 岁,我对很多东西包括一些观念都厌倦了,也包括“女性主义”。前些年,我曾经以为我会喜欢普拉斯,等我阅读了普拉斯,包括后来又阅读了伍尔芙之后,我发现我并不喜欢她们。我当然不是否定她们的技术和灵魂的高级,而是我不再喜欢过分彰显女性身份或女性意识,只因厌倦。在《老戏》的十年创作过程中,我非常努力地“去性别化”。我甚至写完了一首诗,就拿去问我的朋友——你看,这像一个女人写的吗?如果听到的回答是——不像,我就很高兴。我这样做的初衷是希望自己的视角更开阔,也希望自己在写作技术上摒弃原有的习惯。
对于“美女作家”或“美女诗人”这样的标签,我肯定是不喜欢的。“美女”这个词,显然是时代异化的一个小标本,和“作家”连起来,真是跨界又不搭。
林 喦:您希望自己的诗歌去性别化,您认为性别的标签单纯是研究者附加的吗?既然诗人的性别不可消灭,带着性别的诗人所创作的诗歌真的可以完全剥离性别的影响吗?急于摆脱是否也是性别焦虑的一种表现?您认为性别标签对您的诗歌创作与解读造成了哪些压抑或遮蔽?
孙担担:我认为性别差是天然的。研究者愿意命名,可能需要赋予更多维的社会学或心理学的考量。虽然我努力实践“去性别化”,却不能否认实现不了完全剥离性别的影响。在现实生活中,我的生活习惯或模式甚至是臣服于某种意义上的男权制度,好听的说是我非常传统。但是,我很提防这样的情状——年龄越来越大,却无力自省,还要陷在女性狭窄偏执的泥淖里。您说的性别焦虑我确实有,比如与生俱来的恐惧、比如依赖,我需要自省与纠正。但现实生活秩序森严,我只有在诗歌里才有相对的自由,才能享受属于自己的自由,才可以实验。在诗歌里我可以直面乌托邦,可以拥有革命的勇气和化解被革命的凶险,可以“去性别化”,这是多么的浪漫与幸运!在作品的呈现上,我确实得到了更开阔的视野,让我更冷静。
我更进一步“去我化”,我看到我身上有许多个我,我甚至是我自己的异己,那么,我就不应该要求他者。写出这一点,我开始学会包容,变得更安静。实际上,诗歌创作之于我,最大化实现的是自我教育。
关于诗歌解读——我认为所有的诗歌都是被误读的。甚至我自己读我自己的诗,也要误读。在写诗之前,要托出体验,这时原有的体验已经走过,叙述体验又成为体验。所以叙述体验的时候,必生歧义。阅读者再看到的时候,再生歧义。因为具象通向抽象,我们看到的具象可能是一个东西,但是到达的抽象完全是因人而异。 我经常消化维特根斯坦的话——我的语言的界限就意味着我的世界的界限。我们都有自己的语言,自己的体验,自己的世界,我的诗怎能被他人按照我的体验解读呢?但是我们又不能否认“无目的的合目的性”,每一首诗都有它自己的命运,所以诗也要“安命”,我不太在意我的诗歌是否被性别标签或其他所遮蔽,我也左右不了。相反,我还很期待有些歧义带给我的反哺,经常有意外之喜。我因此更敬畏语言、慎用语言,虽然它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准确有效,但我要尽力。
林 喦:在辽宁诗人中,您不是发表诗歌较多的人,但您的四部诗集确实存在,而从您的四部诗集,即《舞者》《刀的刃冰凉着》《草药说》和《老戏》,我个人初步判断,这四部诗集代表着您诗歌创作的三个阶段,《舞者》是青春的诗人之梦阶段;《刀的刃冰凉着》和《草药说》是青年的思索阶段;而《老戏》是诗人的趋向成熟阶段,《老戏》也标志您诗歌创作风格形成,这样的分期是否有道理呢?
孙担担:您的分析有道理。如果让我自己总结的话,《舞者》是少女情怀;《刀的刃冰凉着》练习意象的使用,主打伤感;《草药说》就不是伤感了,因为在这本诗集的写作过程中,我生了孩子成为妈妈。我儿子的到来,无论是形而下还是形而上,都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变化。在生活中,我不敢再梦悠悠的,买奶粉、水的温度、感冒药的剂量……事事要求自己要清醒与精确。作品中开始出现母子图、斑马线、放学的铃声……同时,也开始出现母亲通有的焦虑,开始正视不确定性。当这种焦虑特别强烈甚至有压迫感的时候,就要找出路。面对这个需要我全情投入爱的小生命,我对抗自己先天性的敏感,对抗自己愿意放大的虚无感,要求自己“定在”,我的触觉、听觉等等,开始落到实处。比如我总要听孩子的呼吸声是否均匀,微弱的不均匀都导致我对他整个身体状况进行判断,这是每个妈妈都要发生的变化。基于这些体验,在我诗中衍生出区别于以往的现实性。在写作过程中,当我再脱离视觉与触觉,这些体验又推进我对有限与无限、偶然与必然的体悟,作品中开始出现对于悖论性的思考,甚至是大面积地呈现。
《老戏》是我40 岁以后到现在的作品结集,我对呈现悖论性开始厌倦了。跨入40 岁,又有一个焦虑凸显出来,且势头强劲——恐惧衰老。我和自己深谈,给自己要求:不但要安静,还要趋向宁静。路径是什么?还是先到诗歌里实验。体验与生活是共生的,“中得心源”最有价值。反己照察,我对自己现在的意向结构先提出要求,不惜排除原有的设定、不惜否定自己曾有的得意,先拓开思考的维度和向度,尽最大努力去体味原始的生命冲动,去说话,去和草、树、河流说话,也有惊喜发现——博物的视角,是最诗意的视角。我的阅读也开始转向中国古典文论,最近读宋画,和画里的人隔着尘世说话,甚至靠近佛学,似乎有效,我似乎更安静了一点点。
林 喦:显然,从您的《舞者》《刀的刃冰凉着》《草药说》三本诗集到今天的新诗集《老戏》,可以看到,虽然诗歌的总体风格似乎没有改变,从您早期作品的简单抒情到《老戏》中诗歌的意象选择、哲思性,以及语言和词汇的选择上看,您的诗歌创作呈现出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睿智的一种趋势,这与您对诗歌创作的理解是有关系的,也是与生活经验趋于成熟有关吧?
孙担担:什么是“成熟”呢?您愿意成熟吗?成熟是不是也意味着快凋零了?在现实生活层面,成熟是否意味着一个人越来越习惯妥协。不睿智的人,只能妥协并且认命;睿智的人,不但妥协还要审美妥协,可以这样理解睿智吗?
继续活下去,必定通向老年。人老的时候,如果有办法能化解对死亡的恐惧,应该算是睿智的。
如果我继续写诗,我愿意赋予我自己一个理想——通向阿多诺所论述的“晚期风格”。
“重要的艺术家晚期作品的成熟不同于果实之熟。这些作品通常不完美,而是沟纹处处,甚至充满裂隙。它们大多缺乏甘芳,令那些只知选样尝味的人涩口、咂嘴而走。它们缺乏古典主义美学家习惯于艺术作品的圆谐。”这是阿多诺评述贝多芬的观点。我当然不是重要的艺术家,未来也不可能是。但是,这个“晚期风格”特别吸引我,因为这里指向的是——不妥协!如果我能在诗歌里保有自由,保有原我,那该多么幸运。所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我更希望我的诗和睿智无关,和诗的本质规定性有关就行了。诗的本质规定性又是什么?我目前还不知道。
林 喦:您谈到最喜欢的诗人是里尔克,最近几年更喜欢保罗·策兰,您如何与他们的诗歌结缘,是什么打动了您、震撼了您?里尔克对您的创作有影响吗?在哪些方面?保罗·策兰呢?
孙担担:里尔克应该是每一位写诗者必须撞见的高峰,他的后世影响至今不衰。我最喜欢他的《豹》,这首诗内涵丰富,证明里尔克是最先警觉异化的哲人;在诗歌技术上,《豹》轻松实现主客体置换和同一。里尔克认为“知者无知”,是全人类的问题。如果对外界知道得越多,导致对灵魂的了解和关注越少,则人的最直接的敌人是自己。他强调人不能放弃灵性,这一点最打动我。他还有一首著名的诗《严重的时刻》,写出个体的存在与万物之间的深刻联系,对我的启发也很大。如何使思想知觉化?这是诗人必须解决的问题。里尔克认为“万物有节奏,人必须用生命去感受,才能拥有诗歌创作的基本元素。”这种启发至今影响着我,年轻的时候感受不深,现在越发认同。
近些年,我深深迷恋策兰,尤其迷恋他中后期的“灰烬之诗”或“无味之诗”。在他的诗中,语言真正呈现出无穷的歧义。陌生、诡异,仅就语言本身已经最大化重生。再加上犹太民族的背景,及策兰自身谜一样的苦难和灵魂,他自身就是诗。他的诗都是和死亡对话,所以,他摆脱了可以摆脱的一切,甚至摆脱“同一性”的美学传统,努力“去人类化”。据说策兰认识很多植物,可以说出植物的名字和特性,能听到“叶片的尖叫”。但他可能又认为所有人类的语言尺度都不够,都趋向“灰烬”。这些诗学观我都迷恋,甚至我理解他的疯与自尽。我总是想,有朝一日我去巴黎,我会拿着他的诗,来到米拉波桥上,对着流水,问候他。他的诗是谜,我只能感受。对我的直接影响,应该是重视语言的张力,重视语言自身生长的可能性。
林 喦:您的四部诗集中,有着比较明显的从抒情到哲思又到佛教意识的倾向,是吧?特别是您善于从“日常生活”中信手拈来地拾起或者看似无意间选择意象去进行诗歌创作。每一部诗集中的诗歌看似没有关联,但似乎可以联系出关联。比如,在新诗集《老戏》开篇《新年书简》中,分别以“一、三、七、九、十二”五个月为题,并分别以“我会来到你的身边”为开始句入诗,显然,诗人是有意选择这五个月份的,也相信你在选择中肯定也赋予了这五个月的特殊意义,为什么只选择这五个月呢?其他月份为什么不选择呢?
孙担担:“看似没有关联,但似乎可以联系出关联”。您的这句话说出了我的创作追求。我非常喜欢一部德国电影《罗拉快跑》,这部1998年的电影当时给我很大的启发。怎样确定已经发生的一切就是应该发生的?如果提前一秒或错后一秒,所有发生的又会是另一种必然。我的此刻和他者的此刻有必然的联系吗?有没有恒定的真实?外在于我的实在真实还是我真实?
每个人在新年这一天都会有一些感怀:一个新的节点!我在写这首《新年书简》的时候,就是新年的第一天。我是一个具体的人,是一种有限。我用我的双臂、双腿、眼睛,等等,这些更局部的真实,去问:我可以通向的实在有可能是什么?比如我们都能理解眼睛与水有关,此刻这汪水在我的眼睛里;彼刻,这汪水可能就在一个地方汪成了湖。都是这些水,看似没有关联,其实真的有关联,因为都是水。我选择的那几个月份,应该指向的是四季的分配,也略略打破了一些均衡,我想表达无时无刻。“我会来到你身边/但是我的身体不会来/她要留在哪里/长成一个国家/等待必经的苦难”,字面上是我和他者之间的关系,我可能更想说的是主体性,当然更想表达的是并非人才构成主体性。回到“我与敬亭山,相看两不厌”,早就告诉我们,山也是主体。我在新年里写信,可能因为我的信,有一座山来到我身边,我才能看到山;有一段历史来找我,我才进入一段历史。我在这首诗里问的应该是那个伟大又无解的问题——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在路上,我会碰到什么?
林 喦:有评论家说您的诗歌表现某种“疼痛”感,但我还真没有看出来。我觉得您的诗歌创作不善于迎合什么,只是表达自己某时某刻即时性的刹那间独特感受,显得有点“冷”,“冷”中蕴含着或者叫隐藏着某种另类的睿智,这是您刻意追求,还是不经意间的意外?
孙担担:我也不觉得我表现了“疼痛”感,说我“冷”,我也不认同。事实上我更努力表达的是冷静,尤其是近年的作品。疼痛是不冷静的,痛定思痛也不算冷静。年轻的时候,会有宣泄和抒情,近些年的写作,我是不允许自己不冷静的。这也源自里尔克的营养,他认为“诗并不像一般人所说的是情感,诗是经验。”近些年我注重现实生活中的体验,比如我会看一只小蜘蛛怎样在我的书橱上用一根丝吊在那里,我能看半天,甚至和它对话,就像里尔克看豹一样,直到我走进小蜘蛛的内心,实现主客体同一,我跟它一起随意颠倒这个乾坤,这是很快意的感受,突破了我作为人的边界。虽然这是我个人的体验,但肯定包含很多人的普遍情绪。这样的观察,必须冷静才能实现对“存在”接纳,使自己“敞开”,精神的存在形式才能被自己掌控,这是冷静换来的快意。
林 喦:这是您实现了自己快意的办法,在这个过程中也表现了您的睿智。
孙担担:如果您肯定这个结果,我很感激。能有这个结果首先是我先有追求,前面我也谈过,我对自己要求是很苛刻的,比如要求诗人的情感情绪时刻冷静,就比较不容易。但是,有追求也未必就有预期的效果。有的诗趋近快意、有的诗有意外之喜、也有的诗误入歧途,让自己掉进坑里。掉进去也不要紧,“把精神说清楚,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愿意继续写下去的理由,一定是不惧掉坑里,哪怕是深渊,也是不能拒绝这个诱惑。写诗的目的真的就是把精神说清楚。真难。
林 喦:您如何看待生活与诗歌的关系?对生活循规蹈矩的现代人来说,诗歌会不会滑向思想的贫弱、视域的狭窄?
孙担担:我经常问自己——还写吗?该怎样写?再借大师的话,狄尔泰说:“在一切艺术中,诗能与一切世界观保有一种独特的关系。”我认同这句话。现代社会无人能逃脱异化,生活虽然琐碎不透明,却又必须服从配置有序,我们都被纳入细致分工的链条,物欲满足“充实”的假象后,又指向虚无。有一个概念叫“缺省配置”,我们多么愿意被缺省配置,默认什么或忽略什么,直截了当,不必动用灵魂。您是博士后,已经被配置了最高效的程序,我当然相信您是有办法解绑性灵的。我们还会经常听到一个词叫“性价比”,这个词多冷酷!它告诉我们计算太重要了。这种计算尤其要求废弃精神价值,而要的是现实功利。可是,原我或灵性该怎样计算呢?算不明白就忽略掉好了。越现代化,灵性越钝化;越被教育,越情愿被钝化。而我是不愿意忽略掉原我的。我特别喜欢一句话——人生最美丽的感受是性灵的展放。在写诗的过程中,我有限地实现了这种感受。在现实生活里,我是循规蹈矩的人,但生活越蹈矩,诗则越自由。与思想的贫弱或视域的狭窄相关的,未必是由于过于入世,更可能是因为对这个世界的爱的意志动力有了惰性。前面我说过,我思想的变迁与动荡都先在诗歌里实验。这是我的诗歌与我的生活之关系——仅是我的,我还是想保有一个非功利的世界观。
林 喦:到目前为止,您写诗过程中,最大的困惑是什么?
孙担担:在写每一个字之前,都要面临考验——如何刷新。我没有特别宏大的理想,我写诗,真的是为自救。所以,写诗的困惑指向的差不多都是我的精神困惑。精神困惑总是不断新生,我的诗就需要刷新语言,才能跟得上我的精神变更,难受的是跟不上。
多年前我被特兰斯特勒姆的一首诗震动,“厌倦所有带来词的人/ 词而不是语言/ 我来到雪覆盖的岛屿/ 荒野没有词/ 空白之页朝四面伸展/ 我碰到雪上鹿蹄的痕迹/ 是语言而不是词。”这首诗是对现代诗学的本质性理解。在这首诗的启发下,我又连接了“话语”持续思考,直到现在。我在写作的时候,很努力地去厘清、去提防,要提防的当然是“话语”和“词”。话语是有权力的,语言在话语覆盖的界面内,当然无权。黑格尔说:“一个人走不出自己的时代,就像走不出自己的皮肤。”我们首选生存前提,必定被族群话语、政治话语、传统道德话语甚至资本话语所覆盖。虽然在今天我们已经可以做到对公共话语的辨别、质疑或远离,大不了窃窃私语,但终究还是逃不掉时代现场,也逃不掉族群或传统树立的词的藩篱。就像有些词就是意象,和我们血肉相亲,甚至已成为基因。我更纠结的是我自己的语言套路和习惯,有些习惯如我攒下的几柄刀斧,虽能砍破几重困境,却也日渐臃肿陈旧。
林 喦:因此,您现在写诗,也不断地在寻求着一种突破。
孙担担:当然想寻求突破,每一首诗每一个字都想突破,可是艰难。我也崇尚特兰斯特勒姆的诗学观——化简诗学。路径只有一条,就是让事物自己说话,不是雄辩,而是安静地说话,让我的语言能不停地生长,描述我的精神。我也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努力吧。
林 喦:人生最美丽的感受是性灵的展放,借用您刚才说的这句话,来结束我们这次的对话,希望未来您的诗歌创作呈现出最美丽的展放。
孙担担:谢谢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