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红英
(中共四川省委党史研究室,四川 成都 610012)
在全国解放过程中,四川是最后一个被解放的大陆省区,其中作为省会城市的成都解放又是四川解放的标志性历史事件,标志着人民解放战争攻破了国民党在大陆统治的最后一个堡垒,取得了全面胜利,为巩固新生的人民共和国扫清了障碍。包括成都解放在内的四川解放,是多方面合力的结果:党中央的统领决策,蒋介石政权丧失人心的腐朽统治,人民解放军势不可挡的军事进攻和政治攻势,国民党军队的被围及其将帅临阵脱逃,广大民众对共产党的认同与期盼,地方党组织和广大党员做了大量深入细致的工作等等。其中,党的军事斗争与政治工作的完美结合,是成都解放过程中最为重要的特色,也是促成成都解放最为重要的原因。
成都解放之前,全国已进入到新生人民政权建立与国民党统治土崩瓦解的大变局之时,军事形势和政治形势已发生根本性逆转,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已取得决定性胜利。
从军事上看,此时人民解放军的军事力量已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数量上、质量上都远远超过国民党军队,国民党军队已从之前的“庞大”状态,逆转为“残余势力”。“1945年,政府军总人数超过了250万,是共产党军队人数的两倍多,而且在武器、装备和运输能力上占有优势。共产党军队——除了游击战经验外没有什么其他作战经验,没有空军、海军,也没有政府那样受过美式训练和使用美式装备的陆军师。”[1]841“到1948年6月,在全国范围内,政府正规军的实力与1945年年中相比已减少了1/3。政府军现在的人数为218万人,其中作战部队只有98万人。共产党方面有正规军156万,非正规军70万,据估计其中的作战部队为97万人。重武器的数量,政府军方面有2.1万件,相比之下,共产党有2.28万件。”[1]881这种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更甚。从1948年9月12日陆续开始的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至1949年1月31日结束,“历时4个月零19天,共歼灭国民党军队154万余人,使国民党赖以维持其反动统治的主要军事力量基本上被摧毁,为中国革命在全国的胜利奠定了基础”[2]329,“国民党赖以发动内战的精锐主力部队几乎丧失殆尽,在军事上已不再是共产党的对手”[3]。辽沈战役于1948年9月12日打响,持续至11月2日,历时近两个月,消灭国民党精锐部队47.2万余人,使人民解放军的数量从劣势转为优势,成为解放战争军事形势转变的一个关键转折点。同年11月6日发起的淮海战役持续66天,歼灭国民党主力和精锐部队55.5万人,在三大战略决战中起承前启后作用。同年11月29日发起的平津战役历时64天,共歼灭和改编国民党军队52万余人,使华北、东北两大解放区连成一片。1949年4月20日夜,渡江战役打响;23日,人民解放军占领国民政府首府南京。此时的国民党政府虽名义上迁往广州,实际上已意味着其反动统治的覆灭。其后,人民解放军乘胜向中南、西北、西南各省进发,以摧枯拉朽之势解决国民党残余势力。对人民解放军而言,消灭国民党军队残余势力势所必然,只是在速度上可能快也可能慢,在代价上可能付出大也可能付出小,但结果则是明确的、肯定的。“谁都看到国民党反动统治再也扶不起来了,即便对国民党曾有幻想的人,都觉得要重新考虑自己的事情了。谁都觉得人民的胜利是肯定的了。”[4]国共双方此时力量的悬殊决定了解放包括成都在内的四川以及西南各省,毫无悬念。
从政治上看,中国共产党方面,军事斗争胜利在握,从革命走向建设,建立和建设新中国成为执政后的当务之急。1949年3月,党的七届二中全会在西柏坡召开。“全会指出,党着重在乡村聚焦力量、用乡村包围城市这样一种时期已经完结,从现在起,开始了由城市到乡村并由城市领导乡村的时期……同时,党要立即开始着手建设事业,一步一步地学会管理城市,并将恢复和发展城市中的生产作为中心任务。”[5]809按照七届二中全会的决策,中国共产党迅速推进新政权的筹建。1949年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隆重召开。会议通过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确定了国体、政体。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主席在开国大典上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已经取得伟大胜利,标志着中国人民受奴役受压迫的半殖民地半封建时代已经过去,中国已成为一个新民主主义的国家。中国历史从此进入一个人民群众当家作主的新时代,中华民族的发展从此开启了新的历史纪元。”[5]814此时的中国共产党得到了中国最广大人民的衷心拥护,已成为执政党,其工作方式也已开始由以军事工作为主转向以政治工作为主。这一政治背景意味着国民党残余势力无论怎样挣扎,最终的命运也只能是失败。
与此同时,全国的政治形势已完全转向对国民党不利的局面。“民主党派在反对内战、要求和平,反对国民党专制独裁、要求实行民主政治,反对官僚资本主义操纵国计民生、要求保护民族工商业等基本方面,同中国共产党实行政治合作,共同向国民党统治集团进行有力的斗争,成为打击国民党反动统治的第二条战线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力地支持了人民革命战争的胜利发展。”[5]774随着国民党在军事战场的全面溃败,其政治的吸引力也不断降低,不仅各民主党派日益走上接受共产党领导的道路,国民党内部也不断分化,“就连上层分子(除了少数反动集团外),中产阶级也不想给蒋介石抬轿子了,也要推翻他了”[6]。1948年1月1日,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即民革)在香港正式召开成立大会,宣布脱离蒋介石集团。此时的蒋介石如孤家寡人,焦头烂额:“近来军事政治与外交经济环境之复杂艰难日甚一日,而各种弊窦亦发现甚多,诚有百孔千疮之感。”“今日环境之恶劣为从来所未有,其全局动摇,险状四伏,似有随时可以灭亡之势。”[7]尽管他仍竭尽全力呼吁国民党内要“精诚团结、共同奋斗”,但内部相互争斗不断,高层人士纷纷离去。1949年8月13日,44名国民党留港高层人士联名发表了《我们对于现阶段中国革命的认识与主张》的声明,号召国民党员与反对的国民党党权、政权决裂,坚决向人民靠拢,与中国共产党合作,为建设新民主主义的新中国而共同努力。这一号召引起了巨大反响,得到了众人响应。
在上述大背景下,伴随着人民解放军强大的军事进攻,强大的政治攻势也已运用并开始显效,为包括后来成都在内的各地解放提供了成功范例。辽沈战役中,“经长期争取的国民党守军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于10月17日率部起义。接着,新七军于19日投诚。10月21日,东北‘剿总’副总司令郑洞国率残部放下武器。长春宣告和平解放”[5]788。淮海战役中政治工作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11月8日,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何基沣、张克侠(均为中共地下党员)按照华东野战军的计划,率三个半师约2.3万人起义,为战役的顺利进行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11月27日,“其中一个师在中共地下党员廖运周率领下起义”[5]790。平津战役中政治攻势的作用更为突出。“为了保护这座驰名世界的文化古城免遭战争破坏,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力争以和平方式解放北平。华北局城工部指示天津、北平的党组织,通过多条渠道做傅作义的工作。”[5]793“根据平津战役纪念馆的统计,当时北平地下党有3000人之众,外围人员超过5000人。平津战事还没有展开,地下党员已经形成一条巨大的地下暗河,渗透到傅作义集团的每一个角落,其中甚至包括了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8]最终,傅作义接受解放军提出的和平条件,北平宣告和平解放,历史文化古城免于战火破坏。
在发起渡江战役之时,1949年4月21日,毛泽东、朱德联名签署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要求人民解放军“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9]1451,同时还命令人民解放军“向任何国民党地方政府和地方军事集团宣布国内和平协定的最后修正案。对于凡愿停止战争、用和平方法解决问题者,你们即可照此最后修正案的大意和他们签订地方性的协定”[9]1451,明确了在运用军事斗争的同时,运用政治手段达到“消灭反动派、解放全中国”之目的。之后,这一决策在解放中南、西北、西南的过程中均得到充分贯彻落实。1949年8月4日,长沙绥靖公署主任兼湖南省主席程潜、第一兵团司令官陈明仁率三个师在长沙通电起义,长沙和平解放;9月19日,国民党西北军政副长官兼绥远省主席董其武等39人宣布脱离蒋介石集团;9月25日、26日,国民党新疆省警备总司令陶峙岳、省主席包尔汉先后通电起义,新疆和平解放。
总之,人民解放军取得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胜利后,解放战争的局势已彻底逆转,渡江战役的胜利、南京的解放已宣告了国民党蒋介石统治的灭亡。这一过程,充分展示出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势不可挡,党的政治工作配合军事工作也愈加广泛;在军事进攻愈加强势之时,政治工作也愈加见效。因此,党中央明确要求在军事打击国民党反动势力之时,也要运用政治工作争取和平力量,减少为最后胜利而付出的代价。这一点,既是成都解放过程中运用政治工作手段的依据,也是人民解放军和地方党组织必须贯彻落实的党中央决策部署。
成都解放的过程,同之前的各大战略决战一样,充分展示出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势不可挡。国民党在其长江防线全面崩溃之后,先将其政府首府从南京迁往广州,后又迁至重庆,打算依托退守到西南地区以及原本在此总数约90万人的国民党军队,建设以四川为中心的“大西南防线”,企图东山再起。这90万国民党军队中,川陕边区绥靖公署胡宗南所辖约17万人和西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张群所辖约27万人为主力,最为蒋介石所看重。中共中央在分析了战局形势之后,同样把进军大西南、解放大西南的收尾部署在四川。“毛泽东经过审慎考虑,一反常规,决定令二野以大迂回动作,取道湘西、鄂西,直出贵州,挺进四川的叙府(今宜宾)、泸州、重庆一线,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国民党军西南防线的后侧,切断胡宗南集团及川境诸敌的退路,关起门来在四川境内歼敌主力。同时,以一野一部从陕西挺进秦岭,故意作出由此大举入川的姿态,吸引胡宗南集团把注意力放在北线,尔后也可南下攻占川北及成都。”[10]两路大军实施大迂回、大包围的作战方针,以达到在成都地区围歼敌人的目的。
1949年5月23日,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向各野战军发出指示电,作出向全国进军的部署,并把解放大西南的任务交给了刘伯承、邓小平率领的第二野战军。7月16日,中央军委正式下达向西南进军的指示,要求刘伯承、邓小平率领的第二野战军50万人和贺龙率领的第一野战军一部10万人进军西南。7月18日,第二野战军前委下达了《关于进军西南的指示》,“要求参战部队针对西南特点,在军事、政治、后勤以及少数民族工作等方面认真做好准备”[11]450。
8月1日,中共中央决定,西南局以邓小平为第一书记、刘伯承为第二书记、贺龙为第三书记,管辖云、贵、川、康四省及第二野战军全部、第一野战军一部共60万人。8月19日,刘伯承、邓小平向部队下达了《向川黔进军作战的基本命令》,10月23日、29日又先后下达了两个补充命令,对进军西南进行具体部署。11月1日,二野第三、第五两个兵团在四野一部配合下,快速行动,发起川鄂湘边作战和黔东作战,一举突破500公里宽的湘黔防线;15日,贵阳解放;21日,遵义解放;25日,南川解放;28日,綦江、涪陵、江津解放;30日,重庆解放。之后,人民解放军又很快攻占了川东、川南大片地区,解放重庆,切断了国民党军东逃的出路;挺进宜宾、泸州,切断了国民党军南逃的出路;占领乐山、邛崃,切断了国民党军西逃的出路。在胡宗南奉蒋介石之命从秦岭南撤时,遵照中央军委指示,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兵团和第七军也于12月3日起配合二野主力,兵分三路南下追击胡宗南部队,并对之形成了南北钳形攻势。“大迂回、大包围”作战方针实施至此,对此时撤逃在成都地区的国民党32万余军队形成了东、南、西、北四面合围之势。国民党最后的失败已成定居,解放成都已是大势所趋,无可阻挡,成都战役由此也成为人民解放军聚歼国民党军的最后一次大规模会战。
在人民解放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党组织耐心细致的政治动员下,认清大势的四川地方实力人物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于12月9日在成都宣布率部起义。12月10日,蒋介石从成都仓皇出逃。在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兵团追击下,胡宗南部第17军、第76军相继被歼灭。
12月21日,刘伯承、邓小平下达了发起成都战役的命令,要求部队面对胡宗南“困兽”,必须十分慎重,严防敌人最后的挣扎,严防轻敌,千万不可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要集中力量,先打敌人弱点,割开敌人,一点一点吃掉敌人。到24日,人民解放军在大邑、邛崃、蒲江至新津形成弧形,对被包围的国民党军形成强大军事压力。25日至27日,人民解放军各部队按照统一部署,对被包围的国民党军队发起了总攻。12月27日,国民党军最顽固的胡宗南部将领李文在屡次组织突围失败的情况下,被迫放下武器,率残部5万余人投降。至此,蒋介石在大陆上的最后一支王牌主力胡宗南集团除少数向西昌逃窜外,全部被歼。与此之前,面对强大的军事和政治攻势,其他国民党军也惶惶不可终日。成都外围及市区的国民党军最终也纷纷起义,成都战役胜利结束,南北两线解放军在成都附近胜利会师。12月30日,贺龙率第十八兵团领导机关及第六十军部队进驻成都,宣告成都解放。
人民解放军在进行大规模军事进攻之时,还开展了大规模的政治进攻,以达瓦解敌人、保证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减少战争破坏、加速成都解放的目的。与军事进攻相比,人民解放军的政治攻势毫不逊色。
一是派员进行对敌统战策反。早在抗战期间,党的统战工作就已深入至四川各地方实力派,这为解放战争时期的统战工作打下了良好而坚实的基础。在解放全国过程中,中共中央始终把政治解决作为一条重要途径。毛泽东曾专门嘱咐邓小平、刘伯承,要求他们除用战斗方式解放外,尚需兼取政治方式解决。“早在进军西南前夕,邓小平、刘伯承、贺龙等就派了专人做争取西南国民党军将领的工作……通过各种渠道,先后向西南国民党军派遣了九十多名策反人员。”[12]808与此同时,“解放军各参战部队师以上政治机关,普遍建立、健全了敌军工作部门,培养了一支熟悉统战工作业务的队伍。他们在情报人员的配合下,搜集西南的敌情、政情、社情,物色各类策反人员,制定统战工作纲要,指导下级业务部门和专业人员开展统战工作”[13]。可以说,为进军西南,人民解放军从最高首长到普通士兵,各个层级都在开展统战工作,形成了强大政治攻势。“解放西南战役发起后,邓小平和刘伯承又派遣一批敌工人员通过各种关系打入西南国民党军队。特别是派人重点做国民党云南省主席卢汉、西康省主席刘文辉和国民党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邓锡侯、潘文华以及其他一些国民党重要将领的工作。”[12]808后来的结果充分证明,这些政治工作是极为有效的。
二是开展对敌政策宣传。开展统战工作一项很重要的内容是宣传共产党的政策。宣传的重点一是1949年4月25日颁布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即“约法八章”,主要内容为:保护全体人民的生命财产;保护民族工商农牧业;没收官僚资本;保护一切公私学校、医院、文化教育机关、体育场所和其他一切公益事业;除怙恶不悛的战争罪犯和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外,凡属国民党各级政府的大小官员,“国大”代表,立法、监察委员,参议员,警察人员、区镇乡保甲人员,凡不持枪抵抗、不破坏者,一律不加俘虏,不加逮捕,不加侮辱;一切散兵游勇,均应向当地人民解放军或人民政府投诚报到;农村中的封建的土地所有权制度是不合理的,应当废除;保护外国侨民生命财产的安全。[9]1457-1459宣传的另一个重点是“四项忠告”。11月21日,二野司令部发布了面向四川、贵州、云南、西康四省国民党军政人员的文告,提出“四项忠告”,即国民党军队应即停止抵抗,停止破坏,听候改编;国民党政府机关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工作等人员,应即保护原有机关学校财产、用具、档案,听候接收;国民党特务人员,应即痛改前非,停止作恶;乡保人员,应即在解放军指示下,维持地方秩序,为人民解放军办差事。“四项忠告”给国民党军政人员指出了光明前景:对军队人员,“凡愿意放下武器者,一本自愿原则,或分别录用,或资遣回籍。凡迅速脱离反革命阵营并协同人民解放军作战者,当论功行赏”;对政府机构工作人员,“无论其属高级、中级或下级职员,本军均一本宽大政策,并给予适当奖励,破坏者受罚”;对国民党特务,“凡愿改过自新,不再作恶者,均可不咎既往,从宽处理。其过去作恶虽多,但愿改悔者,亦给以立功自赎之机会”。[12]810这些宣传通过书信、战场广播、喊话、散发传单等各种方式传递给国民党军政人员,使之了解了共产党的政策,对分化、瓦解国民党军政人员起到了巨大作用,加快了西南解放的步伐。
即使到了成都战役阶段,战场上国民党军早已不是对手,但为了减少牺牲、减少损失,人民解放军仍然十分谨慎对待每一场战斗,不打无把握之战,而把政治工作放在重要位置,要求各部队大力开展政治攻势,争取更多的国民党军政人员放下武器。12月24日,“邓小平和刘伯承、贺龙抓住国民党守军混乱不堪的有利时机,向被围困在成都地区的胡宗南部发出最后《忠告》,劝告他们‘认识时势,毅然脱离国民党反动派,投到人民政府方面来’。当天,新华社全文广播了这个《忠告》”[12]813。
与人民解放军以军事进攻为主、政治工作为辅不同,地方党组织则以政治工作为主、军事斗争为辅,来配合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包括成都在内的四川地方党组织长期处于地下,其工作优势也是政治工作。因此,在人民解放军进行军事进攻之际,地方党组织即发挥优势,做了大量政治工作。根据中央指示,地方党组织的工作重点要逐步转向城市。从1949年5月开始,成都党组织和广大党员的工作内容基本转向迎接解放,并为此加强统战工作,开展调查研究,发动群众护城、护厂、护校。
在成都解放之前,成都地区地方党组织处于“多头”工作状态。由于负责全省党的地下工作的党组织——川康特委书记蒲华辅在1949年1月叛变,委员华健被捕,副书记马识途、委员王宇光遵照上级指示撤退后去了香港,之后各地党组织实际上处于独立活动状态。不少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党员也处于独立活动状态,也有一些党员组织起来,成立临时党组织,其中比较重要的并与成都解放密切相关的党组织有:1949年春成立的四川临工委①,以罗髫渔为书记,易野源、田一平、胡春浦为委员,主要在成都地区活动,活动范围兼及省内各地;1949年10月成立的川康边临工委,主要在成都周边活动,包括大邑、邛崃、名山、雅安、简阳、灌县、温江、郫县、崇庆、新津等地。地方党组织开展的工作主要如下:
一是对国民党军政要员开展统战和策反工作,维持社会秩序。各级地方党组织大量开展统战策反工作以配合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成都也不例外。成都特支负责人熊扬、张安国受派与刘文辉的代表杨家祯具体商议起义时机、起义的准备以及起义后配合解放军的具体部署等。四川临工委积极开展上层统战与策反工作。据胡春浦回忆:“用‘新民主主义实践社’和‘新民主主义青年实践社’两个群众组织的名义争取团结了一些国民党和资产阶级的上中层人士及青年进步知识分子,串连了一些失掉关系的党员。向国民党军队作了策反工作。川西解放前,成立了‘川西人民保卫军’,出版了《四川人民日报》,号召国民党在川西的残余军队起义投降和宣传党的政策,安定人心,保护成都市区的治安秩序等。”②“国民党市长冷寅东、国民党‘联勤’第四补给区副司令曾庆集在中共成都地下组织的策动下起义,并在地下党的具体指导下,组成以曾为司令的成都城防司令部,维护成都市社会治安和保护人民的财产,等待解放军入城。”[14]同时,党组织还与国民党元老熊克武等建立了联系,与其他民主人士密切联系,并通过他们去联系更多的当政者和曾经的军政要员。张澜、潘大逵等民主人士为争取国民党将领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也做了大量工作。地方党组织开展的统战策反工作,对成都市城区周边大多数县得以顺利解放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时,避免了大规模战火,减少了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维持了社会秩序的相对稳定,为顺利接管城市做了先期准备。
二是开展大量调查研究和群众工作。1949年春夏之际,面对国民党白色恐怖,为保存革命力量,中共成都市委根据形势变化和上级指示要求,在转移部分党员之时,要求部分区委之间建立横向联系,各校、厂的共产党员以及党的外围组织“成都民主青年协会”成员,搞好调查研究,保护学校、工厂,迎接解放。在人民解放军军事进攻之前,邓小平在接见四川地下党组织负责人时曾指示:“这个时候,地下党组织不工作就是工作。”③四川地方党组织认真领会并切实执行了这一指示,要求党员及时调整斗争策略,调整工作内容,把精力投放到迎接解放、配合接管上。为此,地方党组织和广大党员开展了大量群众工作,动员、宣传、组织群众。特别是对各阶层群众的思想倾向和政治态度进行了具体的调查摸底,并对成都各界头面人物进行了研究分析。这项工作既保护了党的干部不再遭受无谓牺牲,极有利于全川解放后对各级政权的顺利接管,也为迎接解放军入城、筹备入城仪式奠定了基础,为解放后的成都生产生活秩序的迅速恢复起到了重要作用。
三是积极开展护城、护厂、护校斗争。“针对国民党失败后制定的意在破坏城市的‘应变计划’,党组织在成都开展了以‘保护工厂,保护档案材料,防止敌人破坏’为中心的群众运动。其中有代表性的是成都启明电气公司职工在党的领导下,进行了英勇的护厂斗争,在总厂和分厂加紧修筑防御工事,大门两旁堆满沙袋,车间周围的墙上装上电网,堵死一些道路和门窗,大门加设警卫等,成功阻止了国民党胡宗南部的破坏。护厂斗争还在成都裕华、申新、大昌等纱厂开展。成都汽车业工人还粉碎了敌人的焚车阴谋,保住了军、公、商各式汽车2000多辆。”[15]四川大学、华西协合大学、成华大学等学校对教职工的政治态度,图书、设备、仪器以及各种档案资料的情况进行调查研究。同时,清理校产,封存图书,值班巡逻,保护校产,以利接管。[11]在开展这项工作之时,党组织还特别运用党的外围组织如“成都民主青年协会”“中国火星社”等力量,去团结广大青年学生和工人。“石室中学历史悠久,保存文物古迹较多,该校共产党员和民协会员进行了大量的工作,争取到绝大多数学生不离开学校,组织起来守卫防范,避免了国民党反对派的破坏。”[16]87
地方党组织和广大党员组织群众开展的护厂、护校、护城等行动,为成都的和平解放和完整地接管城市打下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为国家保留了重要资产,为解放后的成都立即恢复生产、建设奠定了物质基础。
地方党组织除了以政治工作配合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外,同时还开展了军事斗争,以农民武装力量为辅助,既配合党组织的政治工作,更重要的是,配合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
早在1948年,中共四川地方组织就贯彻执行中央关于国统区党的组织实行“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保存革命力量,陆续将部分党员转移到农村工作,领导农民进行抗丁、抗粮、抗捐、抗债等斗争,组织了许多农民武装队伍。在人民解放军大军来临之前一段时期,大多数党领导的农民武装在隐蔽或半隐蔽状态下以小型、分散的武工队为主要形式进行活动。在人民解放军大举军事进攻之时,地方党组织领导的武装力量积极配合解放军阻击、围歼国民党军队,开展迎接解放的斗争。
党组织“在邛崃、蒲江、大邑、新津等县组织人民武装游击队,开展武装斗争。农村武装斗争、城市人民民主运动和反蒋爱国民主统一战线工作相互影响,共同配合着人民解放军进军四川”[16]80。在众多地方党组织成立的农村武装力量中,最为典型的是中共川西边临时工作委员会领导的川康边人民游击纵队。这支队伍规模发展至5000余人,分为8个支队、1个临时大队和1个直属大队,在川康20余县配合解放军进军。在成都战役中,这支队伍在大邑、邛崃等地配合人民解放军参加了围堵歼灭国民党军队的战斗,直接俘虏敌军3000余人,缴获各种武器3000余件及其他军用物资。[11]436地方党组织的军事斗争同样也加快了成都解放的步伐。
综上,在人民解放军解放全中国的大势之中,在中国共产党取得政权并建立起新中国的背景之下,于成都解放而言,人民解放军以及地方党组织都积极而充分地贯彻落实党中央决策部署,将军事进攻与政治工作相结合,并汲取了之前军事战略决战中辅以政治工作的成功经验,将之运用于成都解放过程中。人民解放军的军事攻势和政治攻势,地方党组织的政治工作与军事工作,纵横交织交融,发挥着立体的作用,具体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与其政治工作完美结合;二是人民解放军的政治工作与地方党组织的政治工作完美结合;三是地方党组织的政治工作与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完美结合;四是地方党组织的军事斗争与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完美结合。在上述四种关系结合过程中,双方呈现出不同的角色、发挥出不同的作用,最终实现了成都解放的目标。
首先,人民解放军的强大军事攻势是成都解放的必须前提,多方强大政治攻势是成都解放的必要条件。二者完美结合,加速了成都解放,缩短了战争时间,减少了人员伤亡,减轻了财产损失。换言之,成都解放,既离不开人民解放军的强大军事攻势,也离不开包括人民解放军、地方党组织各方的政治努力,特别是其中的统战策反工作凝聚着从中共中央到地方各级党组织和广大党员的智慧。正是在这种合力作用下,除1949年12月9日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在成都宣布起义外,驻扎在成都外围的其他国民党部队也纷纷宣布起义,其中有驻什邡、金堂的董宋珩、曾苏元于12月21日率部起义,驻郫县、安德的罗广文、陈克非于12月24日率部起义,驻德阳的裴昌会于25日率部起义,驻成都东的李振于27日率部起义。“如此大规模的起义,是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各界进步团体、各族人民和刘、邓、潘等广大国民党起义将领、地方有识之士共同努力的结果。”[11]472
其次,地方党组织的工作是人民解放军军事工作和政治工作的必要补充。成都地区地方党组织密切配合人民解放军军事进攻和政治进攻,做了大量政治工作,无论是统战策反还是调查研究,或者动员群众护城、护厂、护校,实际上都是在人民解放军军事进攻的背景下展开的,是对人民解放军军事进攻的侧面配合;地方党组织领导的武装斗争则是对人民解放军军事进攻的正面配合。虽然这种配合是辅助性的,但却不可或缺,起到了人民解放军在火线战场上不能起到的作用。
“在成都战役过程中,宣布起义的许多国民党高级将领,固然有一些是深明大义,认清了形势……弃暗投明,而投靠到人民方面来的,但也有一些是经过与我军反复较量之后,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被迫宣布起义的。这就是说,如果不把敌人打痛,不把敌人的主力消灭掉,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作后盾,要敌人自动放下武器是不可能的。”[17]63虽然军事进攻一直为主、政治工作一直为辅,但这一过程前后却有显著变化,使军事进攻与政治工作的关系呈现出“此消彼长”之势: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中,军事进攻消灭的敌人数量大大超过通过政治工作策反的起义、投诚人员。这一“此消彼长”一直持续量变,最终至成都战役这一国共双方军队在大陆的最后一次大规模会战之时,通过军事打击消灭的国民党军队数量已远不及通过政治工作策反起义、投诚的军队数量。在进军西南过程中,通过政治工作,“争取了防守西南近半数的国民党军队起义,缩短了战争时间,大大加速了战争的胜利,减少了人民的痛苦”[17]63。成都战役使“逃集成都地区的以胡宗南为主体的30余万国民党军,大部起义,余部被歼,只有少数溃散、逃往西昌地区”[17]25。这种“此消彼长”充分说明在革命取得全国性胜利、中国共产党已经执政的历史大势面前,人民解放军的军事进攻势不可挡,党的政治工作的重要性更加增强,而其成效也更加显著。
正是因为人民解放军与地方党组织共同努力,双方把军事斗争与政治工作完美融合,成都才能迅速解放、顺利解放、和平解放,也才能在解放之后迅速有效实施军事管制,恢复社会秩序,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当然,上述微观的分析,均有赖于人民解放军军事斗争已胜券在握、中国共产党已经执政并开始带领人民和平建设新中国这一宏观前提。
注释:
①“四川临工委”名称有多种说法。“四川临工委”说法系胡春浦回忆;在中共四川省委组织部、中共四川省委党史研究室、四川省档案馆合编的《中国共产党四川省组织史资料》(1921-1949)一书第248页有如下记述:“共产党员罗髫渔、田一平、易野源、胡春浦等,与上级失去联系,于1949年春在成都自己建立川康临时省委。解放后,由中央组织部认定为党的工作组”;此外,这个组织在一些地方党史著作中还有“川西边临工委”之称。
②引自胡春浦之子王宗力先生提供的胡春浦1969年2月5日回忆手稿:《有关赖西夔和四川“临工委”的情况》。
③转引自中共四川省委党史研究室、四川电视台文献纪录片四川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