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玉
(郑州大学哲学院 河南郑州 450000)
埃里希·弗洛姆,1900年出生于德国的著名城市法兰克福,1934年为躲避德国法西斯,被迫流亡到美国,并在美国许多高校任教。弗洛姆早年生活在一个文化、经济和社会深处危机的时代,他亲眼见证十九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面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纳粹德国的法西斯主义的残暴和战后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社会的全面异化现象,弗洛姆深受刺激并对这些现象不断思考与分析。他通过观察社会现实对纳粹主义的产生做出了剖析,并形成了自己的“逃避自由”的思想理论。
在“逃避自由”理论中,弗洛姆受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异化劳动”思想的影响,把人“逃避自由”的心理归因于劳动异化带来的冲突。马克思在《手稿》中解释异化过程是存在于劳动和分工之中的。马克思认为,劳动是现实的个人的本质体现,然而劳动异化使得劳动本身所具有的本质丧失掉了,并且开始与人的本质相对立。弗洛姆认为,人的劳动异化必然会引起相对应的心理冲突,其表现为人民对创造物和生产环境的屈从心理。弗洛姆论述到:“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物和环境在多大程度上将成为我们自己的主人,马克思难以预见到;但是整个人类今天已经是人自己制造的核武器的俘虏,已经是人自己建立的政治机构的俘虏,没有任何东西比这样的事实更加清楚地证明他的预言的真理了。”
除此之外,弗洛姆在吸收马克思在“异化理论”的同时,提出了人的心理机制的异化。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论》中对人的心理结构有一个划分,其中包括本我、自我和超我。他认为文明的产生与人对本能欲望的压抑有关系,压抑的产生是因为,当自我与本我出现冲突时,两者长期无法平衡就会造成压抑。如果本我可以被改善成为一种大家普遍接受的形式,则这种压抑是一种良性的推进,会促进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发展。但如果这种压抑无从疏通,这种本我的表现不被认可,有可能导致精神方面的疾病。弗洛伊德认为,健全的心理机制应该是“三个我”处于一个相互牵制的状态。但实际上,它们常常出现矛盾和冲突。弗洛姆采用了弗洛伊德对人类性格结构的分析,他从人类的内在的冲突入手,把人本学与人的内在的精神结构的分析结合起来,对现代人心理异化机制进行了剖析。
此后,弗洛姆一边借鉴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一边又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获得灵感,企图结合两者的智慧,从人的自然性与社会性两个方面入手,来寻找现代人克服“逃避自由”的有效路径。
《逃避自由》一书中对弗洛姆的思想作了全面而深刻的阐述,主要从逃避自由的机制、途径以及实现自由的方式来说。
在讨论“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时,弗洛姆首先诉诸于自然对人的影响。他指出:“当人类从与自然界同一的状态中觉醒过来,发现他是一个与周遭大自然及人们分离的个体时,人类社会史于是开始了。” 也就是说,人一开始只认识到是自然的一部分,但是随着发展,人不仅认识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还发现人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少自然的羁绊而进行劳动,在此过程中人获得了自由,这是一种消极的自由。因为这种自由也使人失去了原始关系带给人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弗洛姆把这一过程称为“人的个体化”。而“人的个体化”显著特征是自由和孤独一直同时存在。在这种消极的自由下,人面对孤独、焦虑和不安时,会出现放弃自由和逃避责任的冲动,更加渴望原始的安全感。这最终会导致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
现代人逃避自由的表现形式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表现形式是极权主义。它表现形式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受虐狂,另一个是虐待狂。弗洛姆认为,在这种极端的心理机制中,受虐狂常常表现为:卑微感和无能感。在他们的意识里自己永远不如别人,他们骨子里是软弱的,希望别人来做决定和应付问题。而虐待狂则是恰恰相反,他们希望能够控制或操纵别人的命运,希望别人都屈从于他的命令。他们通过主宰别人来获得快感。第二次世界大战法西斯主义者的表现就是这一种心理机制。弗洛姆认为,虽然受虐狂和虐待狂是两个极端,但是它们是共生关系,它们都想使自己摆脱孤独或无权感而得到心理安慰。
第二种表现形式是破坏性。消极的自由和自由带来的不确定性会引起人的孤独、极度焦虑和不安,人最后会无法忍受无权利感和孤独感,这个时候极具有破坏性。“因此破坏则是想要借消除外界的威胁,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第三种表现形式是舍己的自动适应。一般说来,普通人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会面临自由带来的责任和孤独,但是他们不会像极端人士一样成为受虐狂或虐待狂,他们往往会表现出与世无争的态度,企图封闭自己的内心世界,随波逐流。他们为了避免孤独,表现出顺从和随俗的特征,尽量和别人一样,而达到融入周围人的一种随俗的境界。
弗洛姆认为以上逃避自由都是人们面对消极自由的表现,我们应该追求积极的自由。他认为,“积极的自由在于全面、总体的人格的自发性活动”。而“自发性活动是人克服孤独和恐怖,而同时又不使其自我的完整性受损害的唯一途径”。弗洛姆把爱与创造性的工作称为人积极获取自由的途径。
弗洛姆提到的“爱”不是简单的占有,不是不顾一切地加入他人的阵营,也不是完全地只关注别人不顾自己,而是先有自我肯定,再平等地对待自己与他人。积极和平等的态度有助于双方有效的沟通,形成健康融洽的环境。这样最终会有效地消除消极自由所导致的不安和焦虑。
而弗洛姆提到的“创造性的工作”是指,人们认清人与自然的关系之后,不再盲目的破坏自然或者恐惧自然。人可以和自然和谐相处,并在此环境下自由的发挥自己的创造力,从而实现自己的内在价值。人们在创造性工作的同时不断自由地挖掘和发挥自己的潜力,从中得到满足和快乐。这种自由是积极的,人们在与世界不断接触而带来的快乐和满足可以驱除人内心的不安和焦虑。弗洛姆认为这种“创造性工作”正是现代人实现真正自由的途径之一。
弗洛姆自由思想是从现实的个人出发,受弗洛伊德影响,他认为真实的人具有生理和心理的特性。在研究自由思想时,需要考虑到本能和本我对人本身的影响。因此,弗洛姆把人的本能等因素归为人的基本属性。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弗洛姆的这一思想仍然止步在抽象人本主义阶段,是站在人道主义立场的,没有正确认识到自由主体的内涵。
而且,弗洛姆对于现代社会中人的不自由的分析时,过分强调了心理因素对于人的本质的影响,过少地对物质生产生活资料的分析。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方式为资产阶级积累了超额财富,19世纪,资本主义的生产力也得到了比以往几个世纪还要大的进步。人们需求的增加与生产效率的提高使得社会出现分工。在资产阶级社会中,分工发展越来越明显,人们不再像一个艺术家一样制造劳动产品,而是只是在劳动产品某个环节进行生产。资本家通过分工使得工人为他们创造更多的利润,更容易压榨工人。因此,在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的同时,与之相关的问题也日渐增多。分工的发展也使得人的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相分离。资本主义的发展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物质和选择,但是人们不得不面临它的副产品:异化和孤独。面对异化和孤独,弗洛姆认为异化是一种现代人在社会大环境中脱离自身的真实本质而依靠外力的心理现象。在此基础之上,弗洛姆提出了“健全的社会”的思想。他的社会构想是以人道主义为基本原则。在这样的社会中,每个人对待别人和万物都会给与自发性的爱,他们通过创造性的工作来实现自身的需要和发展。
因此,从弗洛姆的健全社会的构想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弗洛姆过多地沿用弗洛伊德主义的基本分析学思想。弗洛姆虽然认可了马克思在历史唯物主义的巨大成就,借鉴和运用马克思的社会研究方法。但是,他过度地强调精神分析的重要作用,试图通过“爱”来实现对于资本主义异化方面的克服,把人类自由的希望寄托在精神方面的治疗,几乎没有认识到生产资料才是根源性原因。所以,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弗洛姆的这种做法显然高估了心理感觉的作用。
在马克思看来,人们对于自由的理解,归根结底要回归到实践当中来,也正是在此基础上,才有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自由观。实践是人类实现自身的现实性而做出的活动。只有人在现实实践活动中,人才是现实的人,才有获得全面发展的机会和能力。与此同时,人类在现实的实践活动中产生了对自由的需求和向往,认识到自由的重要性,并通过实践不断获取达到自由的工具和途径,最终在实践中获得真正的自由。马克思认为,自由问题在本质上可以归结为实践的问题,自由是在生产实践中产生、完善和不断往前发展的。因此,人类在实践活动中对自我的生成也就是自由的生成过程,实践是实现人类自由的根本途径。所以,现代人必须全面地看待自身存在的问题,科学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在不断地实践和积极地思考中,逐步探索和获得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