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豫皖苏区反“围剿”中跑反现象研究

2021-11-27 15:24翟清华
军事历史 2021年2期
关键词:中国工农红军苏区根据地

★ 翟清华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革命根据地出现了跑反现象,即根据地群众为了躲避敌人的疯狂进攻而采取的背井离乡的逃难行为。有的群众跑到高山密林中,有的逃到敌占区暂且栖身,有的则跟随在红军部队左右,随红军进退。本文主要是研究鄂豫皖苏区跟随红军行动的群众跑反现象。

一、群众跑反现象

在整个鄂豫皖苏区反“围剿”斗争中,群众参战的热情极高,基本是无役不从,“每逢红军与白军作战的时候,总有成千成万的群众从四面八方帮助红军,防害白军的行动”①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第148 页。;黄陂作战中,“附近村落农民蜂起响应,势及浩大”②《红旗日报》第91 期,1930年11月22日。;双桥镇战斗中,“四面山上的地方武装和群众,极英勇地逼迫敌人,滔滔然象山岳般向白军压下去,他们再也支持不住了”③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108 页。。但在鄂豫皖苏区反“围剿”作战中,还有一种现象比较突出,就是跑反:很多群众在敌人的“围剿”中选择了逃难,而其中相当一部分群众,牵着牛挑着担子无组织地跟着红军行动。

群众跑反现象较早的记载可追溯到1929年3月,中共鄂东特委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写道,国民党“军队和清乡团——尤其清乡团的横暴,烧杀奸掳,迄未稍减。他们每一行动,都引起所经过的地方的农民的跑反,而且向我们方向跑”④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上),第225 页。。而在之后国民党军发动的“罗李会剿”“鄂豫会剿”“徐夏会剿”中,根据地十多万群众纷纷跑反,漫山遍野,扶老携幼。尽管如此,由于当时中心根据地不大,周边地形有利,山高林密,有助于群众的行动;而当时的根据地领导人为避免群众遭受损失,也派出部队掩护群众。

1930年12月第一次反“围剿”之初,由于主力红军远离根据地,国民党军长驱直入,数万群众跑反,造成了很大的混乱。曾中生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汇报的反“围剿”作战中第一个严重问题就是跑反问题:“敌人从四面八方包围,加以烧杀奸淫劫掠,色色应有尽有,因此罗山、光山、黄安南部与北部,麻城北部都以数万计的跑反群众,围绕我们的周围”,“惊号哭泣,频频载道,我们与敌人作战时,马头马尾所在皆是。”①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57 页。在第二次反“围剿”中,就目前资料看,苏区群众跑反较少,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北面的国民党“围剿”军主力吉鸿昌第30 师虽进占了新集、檀树岗和七里坪,但“他们走的是大路,对着两边山头放放枪、开开炮就算了事,等于在根据地搞了一次‘武装游行’”②《徐向前回忆录》,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7年,第100 页。,随后退往罗山。南面“进剿”的国民党军受到根据地军民袭扰,亦不敢孤军深入。红军主力部队的“飘忽”战略,亦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围剿”军。随后苏区红军发动四次进攻战役,打破了国民党军第三次“围剿”计划。因为是进攻战役,苏区是一个向外扩张的态势,所以苏区群众受到的影响较小,群众的跑反现象亦较少。

跑反情况最为严重的是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时期,这个现象贯穿于此次反“围剿”的整个过程。在国民党军大举进攻时,成千上万的苏区群众跟随红军跑反,未能有组织、有计划地全面展开对敌斗争。中共鄂豫皖省委1933年1月5日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也说:在第四次反“围剿”面临失败之时,仍有“跑反群众数万”跟随红军行动。③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702 页。郭述申在《回忆战斗在皖西北的二十七军》一文中也指出:1932年10月1日,在英山县金家铺地区,“那里聚集着二万多名地方干部、跑反群众和红军伤病员,他们是跟随红四方面军向鄂东北转移时被敌人堵截下来的”④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748 页。。即是说,这些群众只是跑反的一小部分,是被敌人堵截后留下的。这也反映出第四次反“围剿”中群众跑反的严重程度。

二、党和红军对群众跑反现象的应对措施及其影响

在鄂豫皖苏区反“围剿”之前,即根据地初建到1930年夏秋之前,群众跑反现象虽然较为严重,但由于当时苏区中心区域较为狭小,红军的数量较少,实力较弱,面对强敌,无法抵御其对苏区的侵犯,只能实行游击战争,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实行“跑圈”等方式打击敌人。这一时期,群众跑反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打击敌人,但他们扶老携幼带着锅碗和粮食、衣物、牲畜,向安全地带转移,在客观上达到了坚壁清野的效果,从而为反对国民党军的“清剿”“清乡”发挥了重要作用。夏斗寅第13 师团长叶蓬在给上司的报告中写道:在黄安、光山等“方圆二百余里,民众完全赤化。小部军队到着境内,则红军、赤卫队与匪民众群起而攻,四面受敌;大部军队到着境内,或略事抵抗,数十里内逃窜一空,粮食、牲畜、衣物一并带走。军队每到一地,宿营无地,采买莫由,问路无人。驻屯,则所守之境土为空地,保护谁来?宣传,则所发之文告为虚纸,警劝谁去?清乡,则无户口可查;自卫,则无人可组;若云自首,其归来者绝无一人。”⑤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第53 页。这是敌人的自供状,也是群众跑反客观作用的真实写照。

从1930年夏秋开始,随着根据地的发展,也随着国民党军“围剿”规模的不断扩大,红军战略开始由游击战向运动战转变。在这种情形下,群众在战争中更应立足于当地,开展群众性的游击战争,使敌人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而不能自拔。这一时期,中共中央明确指出:农民群众“对红军最好的帮助,不是在于与红军的队伍一齐退,而是留在当地能继续进行反对国民党军队的工作,使他做到瓦解,如拒绝供给敌人粮食,不替敌人作向导,破坏敌人的交通运输,隐藏我们自己的力量不使敌人知道,为红军作侦探,并在兵士中宣传拥护苏维埃与红军,煽动兵士倒戈,组织士兵暴动与哗变等等”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 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149 页。。但苏区群众从跑反到坚持当地斗争的转变,并没有随着游击战向运动战的转变而完成。在第一次反“围剿”作战中,由于跑反群众数量众多,且“许多是补充军自己的家室,致补充军的战士多有饮泣而散去照料家室者(黄陂、孝感的补充军跑回去一大半),且这些人都没有饭吃,需要大批粮食救济,所到地区与当地民众又发生冲突(常有影响民众利益)”①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 册,第57 页。。中共鄂豫皖特委在曾中生领导下,针对跑反群众做了大量工作:一是加强了政治宣传鼓动,指出“跑不是出路,出路只有一致向敌人斗争。老的少的可以做兵运,可以做侦探,可以为红军送饭,可以为赤区做小的生产事宜(打草鞋、砍木子与砍柴等)。健壮的要到红军补充军守备中去参加作战。妇女参加宣传队、洗衣队、侦探队、放哨守队等”②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57 页。;二是组织管理委员会,由跑反中的同志和群众领袖与所在当地的苏维埃负责人组成,加强对跑反群众的组织管理;三是想方设法基本解决跑反群众的救济,尤其是粮食问题。这些做法,部分解决了群众跑反问题。与此同时,中共鄂豫皖特委将地方武装组成三路指挥部,统一指挥地方武装和广大群众开展游击战争,从而稳定了局势,为主力红军回师打破敌人“围剿”赢得了时间,创造了较为有利的作战环境,也为后来第二次反“围剿”时发动和组织群众参加战争打下了较好的基础。苏区第二次反“围剿”作战,由于组织比较得力,虽有群众跑反现象,但总体在党的领导下,实行游击战和运动战相结合,取得了较好的效果。粉碎国民党军第三次“围剿”计划的四次进攻作战,由于敌人处于收缩和防御,而红军处于扩张和进攻中,人民群众积极参与到战争之中来,发挥了人民战争的威力。

在苏区第四次反“围剿”作战中,国民党军重兵压境,边进边“剿”,主力红军则远在麻城地区围城打援。敌人在残酷的“进剿”中实行编组保甲,厉行“连坐法”等反动措施,动员外逃的土豪劣绅回乡执政。一系列倒行逆施使得群众跑反愈演愈烈。徐向前回忆:在第四次反“围剿”中,“相当一部分群众,脱离我们;还有成千上万的群众,只跟着红军‘跑反’,无法形成人民战争的海洋。”③《徐向前回忆录》,第151 页。郭述申也说:在红四方面军撤离鄂豫皖苏区前后的半个月里,“我们最感棘手的是随军‘跑反’的群众。他们人多,又无组织。部队行动时,他们漫山遍野跟着走,遇到敌人时,又到处乱跑,有时把部队都插乱了。我们几次试图把这些群众组织起来,但由于敌情紧急,同时,这些人从各地聚到一起,互不相识,而且老的老,小的小,组织几次都未奏效。部队只好边作战,边掩护群众,艰难地前进着。”④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750 页。规模巨大的跑反群众聚集在红军部队的周围,红军的一切隐蔽企图的努力,出其不意对敌发起的伏击、突击、袭击,均存在着败露的极大可能性。敌人只要发现跑反群众的踪迹,就能追踪到红军。1932年10月9日,国民党军第2 师报告:“各部遵照前令,至十时发现龙王山、观音堂一带土民牵牛、挑担者络绎不绝,纷向西北逃窜,并发现散匪向我射击。当令第五旅即向观音堂搜索前进,旋即与匪接触,经我猛烈攻击,匪势不支,纷向西北逃窜。”“此次本师以急进截敌,阻其回窜七里坪老巢,故未待左军齐头,即行拦腰横击,致使匪众无法脱离我之紧迫,不能不向我作困兽之恶斗。”⑤黄杰:《关于仙人洞战斗情况的报告》,摘自《第二师剿赤战斗详报》。河口之战,不仅使红军伤亡惨重,更由于敌人的各路大军云集而来,从而阻断了红军主力返回根据地的可能性。为保存实力,以图发展,鄂豫皖中央分局不得不率红军向外线出击。严重的跑反情况成为第四次反“围剿”失败的重要因素。

三、群众跑反现象探析

群众为什么跑反呢?群众跑反现象为什么没有随着根据地的发展和红军的扩大而逐渐减少,反而愈演愈烈,乃至影响到反“围剿”的胜利呢?其原因有四:

(一)党的领导特别是地方党组织和苏维埃政权建设薄弱。群众的力量在于组织。从鄂豫皖地区三次反“会剿”到第一次反“围剿”前期,鄂豫皖地区的地方党组织基本处于分散状态,各地的苏维埃政权建设刚刚起步,红军和地方两者之间没有形成统一的指挥,发动和组织群众工作非常薄弱。因此在敌人侵入苏区之时,出现了较为严重的跑反现象。

在第一次反“围剿”进行中,新的中共鄂豫皖特委担负起了指挥全苏区军队和地方的各种责任,在主力红军到外线出击的情况下,组织了三路指挥部,统一领导地方武装和人民群众开展游击战争,与分区“清剿”之敌展开英勇斗争,并取得了一些战果。譬如,“罗山县城虽为白军困守,但乡村大半已成苏维埃区域,工农组织异常发展与自由,有工会,有光蛋会、农民会、乡农会、贫民妇女协会。农工丁壮,按户编排,都各自动武装起来,成为赤卫队、游击队、少年组织先锋队,儿童组织童子团。苏维埃区域守卫全由赤卫队担任,游击队则往白军区域游击,少年先锋队则为猛烈宣传苏维埃政权之宣传员。”①《红旗日报》第102 期,1930年12月3日。组织领导有力保障了群众的统一行动,群众跑反情况不但得到缓解,而且成为苏区反“围剿”作战的重要助力。

1931年5月,刚刚成立的鄂豫皖中央分局,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在第一次反“围剿”实行的有效措施的基础上,制定和完善了加强组织群众的相关政策,并提出群众参加革命战争的基本原则:“我们现在做最实际的拥护红军的工作:第一,要组织群众的游击队、袭击队,同现在的警卫营、少先队等,抄到敌人右侧、左侧、后方、前面散传单,喊口号,打岗哨,设疑兵,插红旗,割断敌人的电话,断绝敌人的交通,封锁敌人的粮食等。第二,担架队、运输队、割麦队、救护队、慰问队等等,应吸收鼓动所有的群众来参加,要有统一的指挥,要能随时自如的调动。”②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175 页。这些对发动广大群众有组织地参加反“围剿”作战起到了重要作用。

既然党和苏维埃政府做了很多工作,但为什么在第四次反“围剿”中又出现了规模巨大的群众跑反呢?很重要的原因是党的组织受到严重削弱,以及苏维埃政权的基层和中层非常薄弱,担负不起领导和组织群众的责任。这主要是错误的肃反政策所造成的。张国焘在鄂豫皖苏区贯彻王明的“左”倾错误方针,认为:鄂豫皖苏区长期执行了“非布尔什维克的路线”,党内充满了地主、富农、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商人和高利贷者,特别是在领导干部中。黄麻地区的党和武装,最初是采取了“土匪行为的政策”;商城的党,“采取了脚踏两只船的政策,明为共产党员,暗中与国民党左派勾结”;皖西的党,“始终是地主、富农分子占绝对优势。”③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453 ~454 页。;“鄂豫皖区的党的组织,是最严重的问题,他有极深远的右倾路线、立三路线及调和倾向的根源”④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510 页。。张国焘在给中央的报告中,否定了经过长期革命斗争考验的鄂豫皖地区的党。他还完全否定党的中层干部:“分局成立之时,各县县委书记常委多是富农分子,出身于地主道士的知识分子,现在都有大的改造,多半改变为工人及贫农成分。”⑤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511 页。在这一错误思想指导下,以及宗派主义作祟,错误的肃反使一大批忠于革命的干部群众被杀害,根据地的很多重要领导干部成为整肃的重点:如曾任鄂豫边特委书记徐朋人、原鄂东特委书记王秀松、鄂豫边第一届革命委员会主席曹学楷等均被诬害。他还对包括区级在内的基层干部进行了肃反。正因为这种错误的肃反政策,以及上级对下级“以审判态度与处罚主义,使多数干部不安于工作,新提拔分子不愿负责,群众中积极分子不愿入党”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710 页。。

很多对创建根据地和红军有着很大功劳,且土生土长熟悉情况,并经过长期斗争考验,在群众中享有高度威信的领导人被杀害后,根据地工作受到很大影响,特别是基层干部丧失了重要的引路人,根据地缺少了群众能信任的领导人,苏区失去了富有组织能力而又敢于担责的重要干部,另有一些被突击提拔上来的同志缺少经验,在群众中没有威信,也缺乏工作的积极性主动性,面对强敌进攻,无法发挥党和苏维埃政权的领导力、组织力、号召力,不能有效组织群众的对敌斗争。可以说,严重的群众跑反现象是党的政权建设严重弱化的客观反映。

(二)根据地生产萎缩,经济枯竭,群众生活无着。1930年前后,湖北等地发生严重水灾,人民生产生活受到很大影响。在根据地建设中,党和苏维埃政府进行了土地革命,彻底破坏了地主土地所有制,实行了革命的土地政策。但有些政策本身,或者在执行层面,都有“左”的成分存在。尤其是实行地主不分田、富农分坏田,从肉体上消灭地主等过“左”政策,严重损害了部分农民的利益,导致了严重后果;鄂豫皖苏区在土地分配过程中,还由于各种原因使得许多土地未曾分配,很多土地荒芜未曾耕种,农民也不敢多种土地,因为多种了土地,怕成为富农。这些政策极不利于团结农村群众的大多数,同时增加了根据地的经济困难,部分地造成了粮食匮乏。虽然在红军第一次反“围剿”前后,经过中共鄂豫皖特委的努力,经济情况一度好转,但随着张国焘大力推行王明“左”倾路线,加紧错误的肃反,以及过“左”的土地政策、工商业政策等,都给根据地建设造成了严重危害。更为严重的是,以张国焘为首的中央分局将经济下行的原因归结为基层经济单位混进了坏人:“整理经济公社和合作社,一些地主、富农、奸商分子混进了经济公社和合作社,他们完全是来阻碍苏区经济的发展和阻碍群众生活的改善,并且还做了剥削群众的事情,我们应切实整理经济公社和合作社,首先把地主、富农、奸商分子清除出去。”①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672 页。不分青红皂白盲目对基层经济部门进行整肃,成为鄂豫皖苏区肃反的重要内容。

在根据地的农业生产中,由于战争规模的不断扩大,广大群众参军参战的热情不断高涨,后方生产工作大部分是青年团员、少先队员、童子团员、青年妇女等。但连年的灾荒,劳动力的不足,生产力的下降,再加上征收和捐出的增加,本已贫穷的民众生活难以为继,就连作战中的军粮都很难筹足。为了凑足黄安战役的军粮,整个根据地统一行动起来,有的地方群众甚至将麦种拿出来供给军队,困难情形可见一斑。而种种情况说明,到第四次反“围剿”前夕,根据地的经济已经陷于停顿,生产处于萎缩状态,人民生活面临极大困难。这种情况,如在国民党军“围剿”的间歇期,根据地群众的生产生活尚能继续;如在红军的进攻作战中,人民群众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支援前线亦能心甘情愿;但在国民党大军的重重“围剿”中,根据地受害区域的人民群众生产生活完全没有了着落,在这种极端压力下,跑反,尤其是跟着红军跑反,成为他们维持生存的一个重要选项。

(三)国民党军队和反动地方武装对根据地人民群众的残酷虐杀,成为群众跑反的重要推手和严重事态的催化剂。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农村中无产阶级与地主阶级的矛盾非常尖锐,鄂豫皖地区阶级斗争更是异常激化。随着土地革命的深入,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和红军的发展,敌人“围剿”的规模一次比一次更大,而侵犯苏区的国民党军和反动地方武装,对苏区民众也愈来愈残忍,无所不用其极。曾中生早在1931年2月就指出:国民党军对苏区“烧杀奸淫劫掠,色色应有尽有”;皖西分特委在1931年3月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亦提到:“皖西赤区在过去受了极严重的打击后,精壮群众除一部分遭了屠杀(统计有一万六千人之谱),大多数皆流亡他乡。”②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91 页。成立不久的鄂豫皖中央分局于1931年5月17日发出《通知第三号》指出:“国民党军阀豪绅反动清乡团的残酷破坏,抢挑群众的粮食,把吃不完搬不完的粮食,倒在粪窖里或是把马放在麦子豌豆田里,在田里挖战壕拖大炮,损坏农具,屠杀农民或压迫出捐出税。”③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151 页。张国焘在1931年5月24日向中共中央报告:“经常由白军配合着民团骚扰赤区,割赤区农民的麦子,牵农民的牛,烧农民的房子,砍农民的头,强迫农民投降他们的联庄会、大刀会等,送柴米草料给敌军,派大批侦探反动分子到赤区内部来从内部破坏。”④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163 页。而在农村里失去统治势力的土豪劣绅,他们纠集爪牙,在赤白交界的险要位置安营筑寨,时常抢劫农民的牲畜粮食等物,“他们来抢劫的时候,逢男的即行屠杀,逢农妇农女即掳至寨中转到白区去贩卖。这些立寨的地主武装队伍,全靠抢劫的五谷以及赎卖赤区妇女所得钱来维持的。”①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147 页。鄂豫皖的“工农通信社”于1931年7月20日发出的报道《鄂豫皖边苏区劳苦群众的奋斗》中也写道:“民团残忍不下于白军,凡捉去的赤区民众男子,无论老幼一律砍头,女子则奸淫变卖。”②《红旗周报》第15 期,1931年9月7日。国民党军和地方反动武装,对苏区民众恶毒残忍至极。

1932年夏秋,国民党军调集30 余万重兵向鄂豫皖苏区发动第四次“围剿”,并提出“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反动政策,动员外逃的土豪劣绅回乡执政,“督饬各地士绅,迅将作战地域内之地方民团统一组织,一面查户口,彻底肃清潜伏之共匪,扫除前进障碍,并随尔后之跃进,逐步严密推行”③国民党军第3 军军长王均关于皖西方面之作战命令,引自《剿匪战史(四)》,中华大典编印会印行。王均,时任国民党军第3 军军长兼豫鄂皖“剿匪”军右路军副司令官。;同时强化各级反动党政机关和地方反动武装。蒋介石的汉口“剿匪”总司令部在1932年9月就下令:“(一)匪区壮丁一律处决;(二)匪区房屋一律烧毁;(三)匪区粮食分给铲共义勇队,搬出匪区外,难运者一律烧毁。”④《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编审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0年,第22 页。故国民党“围剿”军“每至一处,招回豪绅地主,组织后方自卫团、民团、大刀会,敌人利用盐贩侦察及红枪会等为爪牙,并且派员训练与经常帮助。作战前利用民团向苏区骚扰,劫夺粮食,做引导,或游击(这些部队比较强悍且地形熟习)烧杀”。⑤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下),第716 页。国民党军和地方反动武装所到之处,大批民众倒在血泊中,大批青年妇女被蹂躏贩卖,苏区遍地尸骨累累,凄惨荒凉。敌人对苏区的疯狂进攻和摧残,造成了极大的白色恐怖。万般无奈下的很多苏区民众,只得带着仅有的粮食衣被,被迫跑反逃生。

(四)苏区群众信任红军,衷心愿意跟着红军进行斗争,同时依靠红军取得最低的生存需要。人民群众对红军的信任是源自于战争的实践。在鄂豫皖苏区发展过程中,红军从小到大,屡克强敌。苏区群众基于他们的亲眼所见做出了最基本的判断:红军的挫折是暂时的,胜利一定属于红军。所以面对国民党军和土豪劣绅的磨刀霍霍,他们坚信只有红军才能保护他们,才能躲避敌人罪恶的践踏,才能保住仅存的一点财产。苏区群众跟着红军跑反,还有一点需求,就是依靠红军来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在整个鄂豫皖时期,赤白地区对立非常严重。在苏区生产萎缩、经济逐步恶化的情况下,白区的粮食、布匹等物资成为苏区军民的重要补充,所以,在红军深入白区时,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筹集物资。因此,红军的队伍中常备有由苏区群众组成的运输队,专门运输战利品,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粮食物资。1932年7月,在第四次反“围剿”前,黄安独立师开辟仓子埠一带工作,从苏区动员了五百多名民工,把部队没收的粮食和食盐等挑回苏区,供部队食用,同时将部分粮盐等物分给苏区群众。也正因为苏区群众的随军行动有很大的积极作用,所以,为粉碎敌人的第四次“围剿”,中共鄂豫皖省委书记沈泽民在鄂豫皖省委机关报《红旗》上亲自撰写社论,号召“动员几千几万群众参加运输”⑥《红旗》(中共鄂豫皖省委机关报)第56 期,1932年8月13日。。

跑反的群众为了基本生存而努力地跟着红军行动,趋利避害是他们最朴素、最现实的考虑。但在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作战中,群众跑反现象却成为反“围剿”失败的重要因素,这个教训是非常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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