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 梦 英国博尔顿大学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是一位闻名世界的导演,其一生导演监制的59 部电影具有一些共性。在创作电影时,希区柯克善于利用一些特定的主题来构成独特的希式影像风格,从而给予观众难忘的观影体验。这种独特的风格也使之成为影史长青的经典传奇。在本文中,笔者结合影片《后窗》《精神病患者》等来探讨希区柯克如何利用特定的主题设置悬念,由此探寻其影片的精妙之处。
悬念是构成希区柯克影片的要素,他善于在影片中制造悬念,更善于利用一些特定的主题表达悬念。希式电影中所涉及的悬念经常与“偷窥”这一主题相契合。他的大部分影片内容会涉及偷窥,甚至有一些影片中,“偷窥”是贯穿影片始终的主题。根据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人们对别人隐私的窥视欲来自童年,来自对自己身世和来历的好奇心。儿童通过窥探父母隐私来了解自身来历,是一种成长过程中的正常欲求。”[1]所以说,偷窥是人的一种自我欲望和本能,它可以在最大限度上满足人们的私欲和好奇心,从而带给人们无尽的满足感,以及人们眼中的所谓“真相”。导演在利用偷窥这一主题揭示人性之余,也传达出对偷窥的不满和谴责。
《后窗》是希区柯克阐述“偷窥”主题的代表作之一。作者将“偷窥”这一主题贯穿于整部电影,所有事情皆因窥视而发生,因窥视而结束。在影片开端镜头的设计上,一扇扇窗子被缓缓拉开,这样的设置就像影院中的银幕缓缓亮起,而主人公所处的窗口与影院中观众所处的位置相同。这既能使观众更好地参与到剧情中,认同剧中的故事发展,又为后面有关偷窥的剧情做了很好的铺垫。
从广义上讲,偷窥这一举动是应被批判和谴责的,这种思想也渗透在希区柯克的影片中。在他的影片中,观众既可以发现导演对偷窥的否定,也能感受到导演对偷窥的理解。否定之处在于,起初,当杰夫作为观者窥探窗外的趣事时,他的护士警告他:“偷窥者是要被判刑的。”可见,他的护士在那一刻对杰夫的做法嗤之以鼻,这种不满也代表了希区柯克对偷窥的态度。但随着剧情的发展,为了探寻邻居推销员杀妻的事实真相,导演巧妙地使杰夫的护士与女友同样处在偷窥他人的位置上;杰夫一行人窥视推销员的一举一动的同时,也渐渐转变成了在影院中观众所窥探的对象。正如希区柯克与特吕弗的对话录中所说:“只要我们在看一部描述家庭室内生活的影片,我们就是在偷窥。”[2]电影中的角色随着剧情的发展在窥视者与被窥视者的身份中相互转换。希区柯克利用偷窥这一主题既谴责了人类的窥视欲,也对人类的窥视本能表示认同与调侃。在观看影片之余,观众领悟到人类嗜爱窥视的本性。
偷窥这一主题除了是在探究人性中隐晦的窥视心理,从深层意义上来说,导演也是在表述主人公对女友格蕾丝的躲避性关系,从而表达人性中的弱点。在影片开端,导演着重刻画了杰夫与其女友在情感上的冲突,这也是推动影片故事发展的核心主题。为了逃避格蕾丝,同时为了找到可以解决与格蕾丝两性关系的方法,杰夫选择了忽略窗子这边所发生的事情,痴迷于透过窗子窥视对面上演的一个个小故事。事实上,他所观察到的这些故事都是围绕爱情和婚姻展开的:渴望爱情的孤独小姐、一对刚搬入新家的年轻夫妇、争吵得愈发厉害的中年夫妻等。这些偷窥到的内容绝非无关紧要的,而是展现了杰夫对自身深陷困境的两性关系而做出的思考。《后窗》实质上是在讲述主角躲避性关系的故事。窗子那边发生的一切,完全可能发生在杰夫和他女友身上。主角通过凝视和秘密的观察,把实际上的无能为力转化为无所不能[3]。所以说,他实施窥视的初衷其实是为自己遇到的情感冲突寻求更加合理的解决方案。综上所述,希区柯克通过主题偷窥既表达了人们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所爆发出来挖掘真相的欲望,又展现了作者对两性关系的复杂思考。
除《后窗》,希区柯克在影片《精神病患者》的开端就已经把握住了观众的偷窥心理。摄影机借助一个推镜头透过窗子慢慢伸入室内,就预示着一场观众对影片情节的窥视即将上演。
在《精神病患者》中,主人公诺曼偷窥克兰更衣的场景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克兰更衣时,诺曼透过自己卧室内已做伪装的偷窥孔,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克兰屋内的一举一动。导演在这一段特意给了诺曼的眼睛一个大特写镜头,可以说这是欲望之眼——透过微小的缝隙窥探他人,满足自身黑暗的欲望。这一点把人性的丑陋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诺曼的窥视也暗示了克兰的结局,他在窥视之时诱发了自己对克兰的渴望,从而引起了他心中“母亲”人格的嫉妒,最终“母亲”人格致使玛丽莲遭遇不幸。综观这两部影片,虽然影片内部讲述的故事大有不同,但是剧中所涉及的偷窥情节实质上都是在揭露人性的欲望及丑恶。
谋杀是希区柯克电影中重要主题之一。他习惯于精心安排一些谋杀案,把谋杀与悬疑巧妙地结合起来,使观众产生恐慌与焦虑的感受。希区柯克电影主题中的谋杀总是会发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及任何人身上。《后窗》中的谋杀就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后窗》中关于谋杀的描述并不是很多,但是谋杀是贯穿全片的主题。影片后三分之二的故事都是以怀疑推销员谋杀了自己的妻子而继续的。在影片中,杀妻的男人就是一个每天重复着同样工作的推销员,每天遵循相同的生活轨迹照顾重病在床的妻子。与杰夫窥视到的其他邻居相比,这个男人的生活是极度枯燥无味的,他的人设似乎不会与杀人犯有任何的联系。但是,希区柯克偏把这样一个平凡的男人设定为谋杀犯。希区柯克在谈到杀人犯时强调:“人常常认为罪犯不同于普通人,但经验告诉我们,罪犯通常是相当平常的人,或许比遇到的多数普通人更不引人注意,也更无趣。”[4]导演这样的设定也折射出人性中的阴暗。危险是潜藏在人群中的,更是无法防备的。
在电影《精神病患者中》中,浴室谋杀是非常经典的一个片段。虽然片段时长只有45 秒,但是这场著名的砍杀戏却是希区柯克设置了78 个机位、耗费7 天的时间才完成的。从影片摄制的角度看,希区柯克非常擅长在发生谋杀前设置悬念。在浴室谋杀这个片段中,谋杀发生的时刻是非常生活化的场景,沉浸在这个场景中,观众的情绪也相对平静。当镜头切换愈发频繁,未知的黑影在镜头中慢慢出现,观众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当谋杀发生时,观众的情绪在这一时间炸裂,暴力、残忍的场面刺痛着观众紧绷的神经。希区柯克喜于利用“炸弹效应”来操控观众心理。“把炸弹的存在事实提前告诉观众,一段时间后炸弹再爆炸,这种持续性的焦躁不安与恐慌所产生的观影快感,远远大于转瞬即逝的惊吓”。[5]希区柯克利用这样的摄制手段也说明了在悬念中等待结局比结局本身更加令人恐惧。
希区柯克在这部影片中也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中的俄狄浦斯情结做了一定的剖析。诺曼的人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他的俄狄浦斯情结致使他在“我”和“母亲”的身份之间相互切换,这也是造成他精神分裂、成为杀人凶手的最终原因。最初,他只是渴望母亲的爱,却因为恋母而一步步走向极端。由于俄狄浦斯情结,他亲手杀害了自己的母亲;也因为这个情结,他自身分裂出一个“母亲”身份,并给予了“母亲”思想,模仿了“母亲”的声音,甚至在凶杀过后,出于保护“母亲”而为“母亲”毁尸灭迹。事实上,诺曼既是一个杀人犯,也是一个可怜人。他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自己,情感的缺失及病态的心理使其迷失了自我,走向极端,最终以悲剧收场。正如影片中诺曼所说:“我们都掉在自己的陷阱中,被它紧紧困住,没人爬得出来,我们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抓到的只是空气,只是陷阱。”希区柯克在影片中展现了由于扭曲的心理而导致的悲剧人生,也挖掘了人性中最深层的本质。
希区柯克的影片兼具商业性与艺术性。同时,主题上所达成的一致性赋予电影强大的吸引力。希区柯克的电影真正想表达的主题往往以主角的欲望、幻觉、怀疑、痴迷、罪恶感的形式表现出来,而我们实际上看到的不过是骗人的表象而已。所以说,透过“希区柯克式”的主题,我们可以挖掘人类的深层心理,思考人性,探索人们隐秘的内心世界。与此同时,这些主题与独特的表达形式使得观众产生极大的心理波动。或许在当时,只有他知道怎样的主题能够抓住观众的眼球,这正是希区柯克设置悬念的成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