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粒沙，站在山的肩头(组诗)

杨继超

天空中的河流

那拉提的天空，也有低矮的姿态

此刻，流云已汇成河流

风沿着自己的方向，一一指定

雨水落地生根的地方

野花就从谷底爬上了山坡

草场上的牛羊，它们只会关心

日出月落和牧草的清香

只有我，和这些花朵一起摇曳

它们以为，我也是其中的一朵

已经开到荼靡

一场大雨，洗白了远方

越过上空的河流，一线高挂的悬瀑

飞动的浪花，跌进草原的绿潭

水中的石头，露出凝思的额头

岸边的白桦树，斜倚在风中

一只只深陷的眼眸，黑到透亮

湿漉漉的鸟鸣，落满一身

我向着蓝天，张开双臂

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的生灵

都会生出翅膀

那拉提的马群

围栏的天空，蓄势的长弓

在清晨放飞，箭镞一样的马群

铁蹄下，迸溅的星火

点燃云彩，席卷了整个草原

和我同饮一河水的马群

疾驰如风，咴儿咴儿的嘶鸣

惊醒了河床上，反刍一夜的石头

它们像牛羊一样爬上山坡

太阳让我站在，一匹马的影子里

那一对早已残破，黑色的羽翼

只有此刻，还能徐徐伸展

一只苍鹰，飞进云霞的深处

远山，一条蛇行而来的路

像长满了荆棘，挥下的鞭子

抽打在我和马的背脊

每一道鞭痕，都鲜血淋漓

最后的一个骑士，已化为枯骨

丛生的蘑菇，是隐藏泥土的花朵

在雨后长出，一片白色的花圈

大草原，绝不会祈求王者归来

在那拉提的谷地和原上

无论哪一种毛色的伊犁马

都会因为尊严，保持直立的一生

倔强的骨头，只为爱与和平驯服

秋到孔雀河畔

舒展的河流，犹如孔雀开屏

水面變幻的颜色，是翎羽的光影

芦苇丛一夜换装，身披金甲

头顶的天空，芦花飞扬

大雪还在来时的路上

俯身在饮马河畔

饮尽一河秋水的寒凉

我听见胡笳声声，铁骑的马蹄

掀起漫天黄沙，湮灭猎猎的旌旗

和时隐时现的面容

驻足饮马的老人，枯槁的手掌

搭在额前，回望灞桥的杨柳

已叶落归根，玉门道上关门紧闭

那个在河边，枕石而卧的岑参

千树万树的梨花，还在梦里盛开

铁门关隘，开合不定的门内

一队队浴血的兵马，来来去去

孤悬天外的明月，已轮回了千年

我牵一匹焉耆老马，仗剑执戈

走在关外，铺满秋霜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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