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晕之谜，谁会患上“大卫综合征”

冰凌

对许多旅行者来说，能目睹世界顶级艺术品、意大利米开朗琪罗（又译“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愉悦。2019年8月，从事艺术品行业的菲利斯来到了意大利。然而，他在观赏了大卫像后竟出现了激动、兴奋、颤抖、眩晕甚至意识错乱的症状，这种情况还不止他一人！

为什么大卫像有如此神奇的魔力，能给人带来情感的冲击呢？由此，一种名为“大卫综合征”独特的艺术之病慢慢地为人们所了解……

晕倒在大卫的脚下

2019年8月，意大利的佛罗伦萨骄阳似火。在著名的乌菲齐博物馆前，一位来自巴黎，名叫菲利斯的男子焦急地拿着门票。他相貌英俊，气质高贵，充满了魅力。

菲利斯在巴黎从事艺术品保险生意，是一家艺术品保险公司市场部的经理。菲利斯入行不久，为了保持自己敏锐的艺术触觉，他只要有空闲，就会到世界各地的艺术品博物馆浏览和鉴赏，他第一站就来到了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意大利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旅游地之一，它是历史、艺术、建筑、自然美和美食完美結合的典型代表。佛罗伦萨（Firenze）是意大利中部的一个城市，它是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发祥地，是极为著名的世界艺术之都，欧洲文化中心，举世闻名的文化旅游胜地。

这次旅行让菲利斯感到充实而兴奋。进入美丽的佛罗伦萨，沿路是一眼望不到的绿色，道路畅通悠长。菲利斯在欣赏过圣母花大教堂后，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乌菲齐博物馆——这是他此行最大的目的，一睹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像的真容。

米开朗琪罗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一位多才多艺的艺术巨人。他不仅是伟大的雕刻家、画家，而且还是一位杰出的建筑家和诗人。500年前，他创作的雕塑《大卫》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为热爱艺术的人们膜拜的世界顶级艺术品！

菲利斯排着长队，足足等了40多分钟才进入博物馆，来到大卫像的面前。

驻足观赏的人很多，菲利斯选择了一个适当的距离，抬头欣赏着大卫高贵、质朴却充满力量的形象。

它高5.5公尺，是在一块被人损坏过，而没有雕刻家再敢于动手的，闲置了近半个世纪的巨大大理石上雕刻而成的。

500年后的今天，大卫像依旧栩栩如生，他的肌肉强健，充满力量之美。菲利斯仰头注视着大卫的眼睛，那神秘的眼神和坚强的眉宇不由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不一会，菲利斯感到有些燥热，颈后有一种被人掐住的感觉，耳蜗里沙沙直响。

这时，菲利斯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啊”的一声！菲利斯扭身一看，一个金发碧眼，穿着粉红色纱裙的女人忽然晕倒了。

颇有绅士风度的菲利斯立刻上前扶住了她！乌菲齐博物馆的管理员立刻叫来了车，管理员和他一起把金发女人抬到了车里，并迅速送往离乌菲齐博物馆不远的新圣母玛利亚医院。

经过输氧等紧急救治，金发女人渐渐苏醒了过来。但她神色紧张，嘴里喃喃地说：“刚才我忽然很晕，心跳很快，我好难受。”金发女人捂住胸口，眼睛里充满了惊吓。菲利斯安慰她说：“不要紧的，医生说你严重贫血，正在给你输液。”

听菲利斯这么说，金发女人才缓过神来。她名叫黛丝，也是从法国来的，而且是早上一下飞机，直奔乌菲齐博物馆。为了赶航班，连早餐都没吃。黛丝是一名大学美术老师，她是利用暑假到意大利旅行的。黛丝得知菲利斯也来自法国巴黎后，非常开心。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感觉也舒服多了。

这时，医生对黛丝说：“建议你不要再去看大卫雕像了，也许你还会第二次晕倒。”

菲利斯和黛丝听了很诧异。医生告诉他们，经常有人在大卫像前晕倒，就像受到了诅咒一样。

医生对将信将疑的黛丝说：“瞧！你是第二个，今天上午还晕倒了一个，他正躺在你隔壁的房间里。”站在一旁的护士也说：“听说大卫像过了500年后充满了神秘的气息，在月光下看见它，会心跳加速，晕倒在地。”

菲利斯从来没听说过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像有这么奇特的事情。他忍不住来到隔壁的病房，找到了那位也在大卫像前晕倒的人，据他说，在看到大卫像时，忽然非常兴奋，有一种情不自禁抓紧自己衣领，想把自己掐死的冲动。

虽然他说得很神秘，但菲利斯很快就找到了他晕倒的原因，原来他有严重的高血压，而且和黛丝一样，也是刚下飞机就赶来看大卫像的。

菲利斯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了：高血压病人如果疲劳过度加上精神极度兴奋，血压会迅速升高，当然会发生眩晕。而黛丝严重贫血，当然也会晕倒。菲利斯坚信，大卫像是唯美的产物，绝对不可能对人造成威胁！

恐怖的“顶级艺术品”

下午4点，菲利斯和黛丝从医院里出来了。他们开心地交谈了2个多小时，从艺术到生活，从巴黎到佛罗伦萨，他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在随后的几天，菲利斯陪着黛丝参观了佛罗伦萨其他著名景点，他们玩得很开心。

8月16日，菲利斯和黛丝在佛罗伦萨的大街小巷漫步，菲利斯忽然说：“我陪你再去看大卫像吧！我知道这是你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如果不去欣赏，你肯定会后悔的！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菲利斯说出了黛丝的心声。

第二天，佛罗伦萨多云，凉风徐徐吹来，让人神清气爽，菲利斯陪着黛丝再次来到了大卫像前，有菲利斯在身边，黛丝镇定了很多。

她凝视着眼前这座大卫雕像的真品，嘴里发出赞叹：“太逼真了！太让人感动了！米开朗琪罗心中的大卫是个充满青春活力的英勇斗士，这件雕塑品表现的是大卫在选择决战前的瞬间，以全裸站立的姿态。你看他重心落在一只脚上，显得轻松自然，表现出面对强敌毫不畏惧，胸有成竹的决战决胜精神。菲利斯，你注意到了吗？他身体呈正面而头部侧转，可见他怒目直视对方，有一种迎接战斗之势，这种精神的专注和身体的放松形成对比，更蕴含着无穷的内在力量，具有超越一切的社会意义。”

菲利斯眼睛凝视着大卫，入神地听着黛丝深刻的赏析，他忽然觉得脚底有些站不稳。尤其是当菲利斯直视大卫的眉宇和高耸的鼻梁时，他感到窒息，心跳开始加速，甚至有点晕。

菲利斯连忙把视线转移到别处，他一扭头，只见黛丝双眼紧闭，脸色泛红，额头、脖子上大汗淋漓。她用手捂住胸口，身子正向后倒，菲利斯立即扶着她——黛丝又晕了过去！她再一次被送到了新圣母玛利亚医院。

一路上，菲利斯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在发胀，大脑有些真空，内心有一种莫名的空虚的感觉。菲利斯打开救护车的窗户，一阵凉风吹来，他才觉得舒服一点。菲利斯有些不敢回想大卫的那张脸，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有些奇怪的恐惧感。

四十多分钟后，黛丝醒了过来。她抓住菲利斯的手说：“我觉得整个人似乎被一双手抬了起来，我感到自己悬在空中，我马上就快死了……”说着，黛丝忽然哭了起来，她紧紧地抱住菲利斯语无伦次地说，“不要丢下我，我快死了。”

菲利斯轻拥着她，不停地安抚着她的情绪。根据医生检验，黛丝的血样正常，当天没有任何特殊状况。

菲利斯尽最大力量让黛丝平静下来，最后医生给黛丝打了一针镇静剂，她这才松开手安静地睡去。菲利斯没想到黛丝竟第二次晕倒在大卫像前。不仅是黛丝，就连自己在观赏大卫像时也出现了难以描述的感觉，那种空虚和毁灭感让菲利斯感到害怕：大卫不是杰出的艺术品吗？艺术不是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吗？可自己为什么会在大卫像前晕倒，而且出现幻觉呢？

新圣母玛利亚医院的医生见菲利斯眉头紧锁，告诉他说：“其实，黛丝小姐算正常的，去年有一个从美国来的女人在看到大卫像后，差点要从病房的窗户跳下去。”菲利斯听了更加吃惊了！难道大卫像会夺走人命吗？

经过和医生的攀谈，菲利斯慢慢了解到，原来这种症状已被归结为“大卫综合征”。它是指一种世界顶级艺术品引发的症状，会使当事人心跳加速、头晕目眩、甚至昏厥、不省人事。

一次，一个来自英国的40岁中年人慕名而来。他细细端详着，完全陶醉在这浓厚的艺术氛围中而无法自拔。忽然，他全身一阵颤抖，手心开始冒汗，他感到自己正迅速地陷入一个巨大的时间旋涡中去，只觉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后来，又有许多来自欧美的参观者相继晕倒在大卫的脚下。

根据佛罗伦萨新圣母玛利亚医院工作人员提供的数字，菲利斯看到在过去10年时间里，至少有200多人曾在乌菲齐博物馆等地观赏艺术品时发生眩晕症状。他们都是在欣赏了艺术品之后突然发病的。

轻者头晕眼花，重者辨不清方向，意识模糊。事实上，历史上早有对于这种“审美晕眩”的记载。

精神病学者长久以来一直在争论这种因接受艺术之美后引发的心跳加速、头晕目眩甚至产生幻觉的症状。

而19世纪著名作家司汤达也曾描述自己在见到大卫像时的感觉：“这生动的一切吸引着我的灵魂，把活力从我的身体中吸走，我几乎要倒下去了。”著名小说《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普鲁斯特也有被大卫像击中“犯晕”的经历。

这件充满奥秘的事情让菲利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黛丝会接连晕倒两次？为什么自己第一次看大卫像没什么特别感受，但第二次和黛丝一起看却冷汗直冒，心神大乱？

由于每年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佛罗伦萨当局决定进行一次彻底的调查研究。对这一事件怀有强烈好奇心的菲利斯和黛丝为了揭开其中的奥秘，主动加入了这次调查。

他们找到了新圣母玛利亚医院精神病专家格拉齐耶拉·马盖里尼博士。在过去的一年里，马盖里尼博士以参观“大卫”的游客为主要对象，研究观摩艺术品给人们带来的“感情冲撞”。

探究神秘的灵晕现象

对艺术品充满强烈热爱与好奇的菲利斯推迟了行程。从2019年8月18日起，菲利斯每天都来到大卫像附近，观察南来北往的游客。

他注意到，在一周里，竟然有2个人像黛丝那样彻底晕倒。菲利斯跟着这些晕倒的人来到新圣母玛利亚医院，和他们攀谈。

在交谈中，一位来自俄罗斯的游客说：“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大卫像，我是搞雕塑的，我看了几十年大卫像了，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现在我都有些不敢正视它了！”

这位游客的话让菲利斯想到了什么，他转而问黛丝：“你是第一次来佛罗伦萨吗？你之前对大卫像有多熟悉？”黛丝告诉菲利斯：“我确实是第一次来意大利，不过我对大卫像太熟悉不过了，我8岁开始学画时，父亲就送了我一个大卫雕像，我天天看着它，却从来没有晕过。”

随后，菲利斯想办法联系上了那些晕倒的游客并进行了解。原来，他们也是第一次来佛罗伦萨，和黛丝一样，对大卫像了如指掌，只是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真品！

真品——菲利斯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字眼的含义。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不知道米开朗琪罗的人，也一定见过大卫像，它的复制品被摆放在许多人家的书柜里;或者作为一种艺术品位的象征，被放置在奢华酒店的大厅内。园林艺术家还会将大卫像设计在花园里、石廊下。甚至于一些蛋糕店还用奶油做大卫像放在橱窗里招揽生意。

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像已经成为尽人皆知的美的形象，为世界各地的人所运用。然而，世界上无数的大卫像却是复制品，而不是《大卫》像的真品！可为什么当人们面对大卫像的复制品没有任何身体不适，反而在见到这件顶级的艺术真品时会发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呢？

菲利斯一头钻进了佛罗伦萨图书馆，他在电脑上搜索艺术真品与赝品字眼时，发现一位叫本雅明的學者区分了两种艺术：传统艺术和现代艺术。前者具有膜拜价值，后者具有展示价值。比如顶级艺术品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像，就具有膜拜价值，而且具有唯一性，因为它是真品。

除了佛罗伦萨乌菲齐博物馆《大卫》像之外，其他所陈列的那些“大卫”像都是纯粹的复制品，只有展示性。而艺术品的核心价值，就是其“原真性”。而那些大卫像的复制品必然要损害大卫像真品的原真性。

这种在复制过程中所损害的“原真”的东西被称为“灵晕”。在当今艺术品可复制的年代，普及的是艺术品的数量，枯萎的就是艺术品的“灵晕”。

那么究竟什么是“灵晕”呢？它是独一无二的，具有原真、原创性，比如真品大卫像与它所处的环境和历史传统。

菲利斯看到这里便恍然大悟：原来每一幅画（或雕像）的独特之处在于，曾经是它所处的场所的独特所在的一部分。某些画可以移动。但是它绝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被人观看。所以，《大卫》像的真品是属于它所在的佛罗伦萨的传统和它所在的博物馆的一部分。

如果大卫像在世界各地不断被复制，那么人们看到的就是已经失去原真——它的“灵晕”的赝品了！这就是为何人们对平庸、毫无灵魂之美的赝品嗤之以鼻的原因。

简言之，“灵晕”的价值在于“原真”和“独一无二”性，在于膜拜。而膜拜在于一种神圣的接近，真正具备“灵晕”的艺术真品，它是“永远难以接近”的。所以，真品《大卫》与观赏者之间形成一种张力和矛盾，一旦这种矛盾达到一定的限度，就会引发心理焦虑和不适。

菲利斯和黛丝通过走访新圣母玛利亚医院的马盖里尼博士了解到，患有大卫综合征的病人往往在“一下子在佛罗伦萨观看了这么多文化和艺术品后会产生难以适应的痛苦和不安”，而这种不安还能引发人们深度的恐惧感和其他情感欲望。

马盖里尼博士告诉菲利斯：“艺术作品是具有非常强的刺激性的，能激起我们潜意识里的记忆，因此会引发情感焦虑，导致人体的植物神经敏感，会引起不适甚至晕厥。”

经过马盖里尼博士的研究，终于真相大白：原来《大卫》等顶尖艺术品具有令人眩晕的魔力，经过研究发现，这些晕厥的人中，分别从事雕塑、舞蹈、文字、视觉艺术。有的虽不是从事艺术行业，本人却有高度的艺术修养，或者对文学、绘画具有敏锐的鉴赏力。

如果有着深厚艺术底蕴的游人，“长时间”地、“过度”地接受艺术之美，会引发“心跳加速、头晕目眩甚至晕倒”的症状出现，于是这种症状被定名为“大卫综合征”。

其实，这种不适感就连创作作品的艺术家本人也会产生这种现象，大卫像的作者米开朗琪羅曾多次毁坏自己的作品或其局部，因为他本人也受到了这样的艺术震撼。

无论如何，能感受到艺术的震撼，对菲利斯和黛丝来说已是终生难忘。2019年9月初，菲利斯要结束旅程了，对他来说，能意外地揭开大卫综合征的奥秘，是他的收获之一。

9月3日，菲利斯和黛丝再次来到大卫像前。临别时，菲利斯对黛丝说：“揭开大卫像的奥秘让我感受到真正的艺术充满魅力，但我觉得只有爱情才是人心中最永恒的艺术。黛丝，你愿意和我一起探究这份奥秘吗？”

黛丝欣喜地拥吻了菲利斯，在大卫像前，黛丝再一次晕倒——但这一次，她是被爱情击中，感受到的是一种幸福的眩晕！

编辑/征 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