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像皇城根下的银杏,随着初秋的寒意由绿转黄,在凛冬到来前落尽,次年,又次第催发,新绿满枝。
华夏大地,幅员辽阔。南北东西,纵贯横跨。四季温驯地栖身于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随十二月份、二十四时更迭,时间流逝的脉络从未让我觉得如此清晰,我何其幸运,亲身经历了数载特色分明的春夏秋冬。
春日的苏堤,芳草侵阶、烟柳弄晴。为人津津乐道的西湖十景在骑行途中相继跃然眼前,若是再添上一点斜雨熏风,那便是绵绵春日里最令人酥醉的江南风景。我忽而醒觉,四季的脚步已在这些西湖胜景中驻留了千年。虽然我无法在这一刻同时领略曲院游廊一一风荷举的深浓夏意;推敲朗朗平湖中映出的一轮秋月在古人今人眼中有何不同;或是于初冬雪霁后,在凝望断桥时,心中荡起那一折回肠寸断的千古痴情…… 但我能够跟随春日的脚步走进西湖,在诗情画意中体会一年之中最曼妙的季节的悄然生发,已经足够幸运。
我曾在八月盛夏,从峨眉山的后山独自徒步两天登上金顶。虽然已经从蒸笼般的城市森林进入满眼葱绿的峨眉地界,但位于山脚的清音阁仍然暑气未减。幸而一线飞泉送凉,淙淙之声悦耳清心,在炎夏中独独造出一个清凉幻境。我加紧脚步,经一线天,过洪椿坪,再由峨眉九十九道拐至九老洞,留宿在仙峰寺的居士禅房。一路高山幽谷,起伏跌宕。山道逶迤蜿蜒,将暑热隔绝在尘世外。寺内山居简陋,禅房屋顶有一角星空投射入怀,让人顿时生出芥子须弥中蕴含浩瀚广大的禅悟。清晨在诵经声中醒来,辞别禅寺,朝洗象池进发,在猕猴的啼声中到达雷洞坪,最后经接引殿登上金顶。峨眉之巅凛冽的山风和周遭深沉肃穆的针叶林群落让我不禁懷疑夏季是否从未到过这里。临舍身崖俯览,满目广阔浩渺,在奇伟的峨眉群山面前,连炽烈的盛夏也是如此驯服的啊。
我仍记得多年前辉腾锡勒平缓的地平线上缓缓落下的那一轮夕阳。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像火烈鸟羽毛一般粉红色的夕阳,没有一抹余晖,干净利落地沉入大地的怀抱。我们一行人在途经的一个敖包停留片刻,蒙古族女导游与我席地而坐,望着远方蜿蜒的河流,她轻轻地说,可惜时节太晚了啊,冲我淡淡地笑了笑,告诉我,辉腾锡勒在蒙语里意思是“寒冷的山梁”。我吸了一口凉气,秋的萧瑟,草原的苍茫,在这一刻建立起了微妙的联结,我仿佛第一次认知了秋的含义。
此时的北京已入初冬。枯叶落尽的行道树像聂鲁达笔下那样清晰、勇敢、坚强。我感慨于季节更替带来的奇妙感受,让这十年有炽热 有冷冽,有沉醉有收获,当然,更有期盼。如此,北国的漫漫严冬似乎也并不寒冷,因为季节的脚步总会携着桃李春风酿的一杯美酒,款款 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