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对富人阶层的内隐污名效应

谢威士，左训雅，徐 民

（1.合肥师范学院 教师教育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2.河南大学 心理与行为研究所，河南 开封 475004）

0 引言

污名是一种标记或标签，表明被标记者因具有不受社会欢迎的负面属性，导致其个人价值和社会身份受损[1]. 早期研究者将污名视为一种消极的刻板印象[2]，随着研究的深入，近期的研究更多地将其视作一种态度，认为其组成应包含认知、情感和行为倾向3 个方面的内容[3]. 其中认知方面是指公众对被污名群体产生的比较固定、概括而笼统的消极看法，即负性刻板印象. 偏见是基于对被污名群体的负性刻板印象，社会公众由此产生的消极情感体验，例如恐惧和厌恶. 行为倾向则是公众在消极的刻板印象和情感体验基础上，对受污名群体可能采取的行为反应，如回避和歧视等. 社会公众的这种消极态度会对受污名群体的身心健康造成困扰，影响其学业及职业发展，从而成为社会生活中广泛存在的压力和应激来源.

导致污名产生的不受社会欢迎的负面属性可能是某些身心疾病，如艾滋病和心理疾病[4，5]，也可能是一些身体缺陷或身体特征，如身体残疾和肥胖等[6，7]. 除此之外，仅仅是一些社会身份就可能成为负面属性，引发公众的厌恶、歧视和回避，甚至是排斥行为，从而导致社会污名效应的产生，如针对农民工群体和老年人群体的污名效应等. 近期的研究发现，大学生对创业失败者这一社会群体存在污名效应[8]，对创业失败者抱有偏见，认为他们具有低能力、爱冒险等不良个性特点，在情感上对其排斥，行为上不愿与其交往. 而普通高校求职者因为“毕业于普通高校”这一属性也引发了公众的污名效应[9]，被认为能力低，情感上不被接纳，难以获得工作机会.

富人阶层已经成为当前我国社会中出现的一个特殊群体，主要指的是改革开放政策实施后富起来的群体. 富人阶层的社会知名度高，他们的子女在接受教育和创业等方面明显处于优势[10]. 自古以来，中国人普遍对富人阶层持消极的评价，甚至出现“仇富”心理. 时至今日，有关富人阶层的负面新闻不断增多，公众对富人阶层的质疑、谴责和批判也呈上升趋势. 通过问卷调查、内容分析和文献综述等方法的研究发现，公众对富人阶层的评价大多是消极的，甚至对其还存在排斥和偏见[11，12]. 可见，公众对富人阶层这一社会身份存在负性刻板印象和一定的偏见.

然而，已有研究仅局限于揭示公众对富人阶层的外显态度. 由于受到社会主流观点的影响，外显态度较难准确预测个体未来的真实行为，如想准确预测个体真实的、自动化的行为，只能依据其内隐态度. 但截至目前，公众对富人阶层的内隐态度是积极还是消极，是否存在内隐污名效应还不得而知. 本研究将以大学生为研究对象，考察其对富人阶层是否存在内隐污名效应，同时检验该内隐效应的构成是否包含认知评价、情感体验及行为倾向3 个成分. 本研究拟采用内隐联想测验（IAT）来测量大学生的内隐态度，IAT 由Greenwald 等[13]提出，已被证实能够有效且准确地反映个体对某个特定社会群体的自发反应[14]，是污名效应研究常用的测量方法[14，15]. 此研究方法引进国内以后，一直作为效应研究的方法被广泛使用，如有关心理疾病污名[5-16]、艾滋病污名[4]、创业失败污名[8]等研究均采用IAT 进行测量，这些充分证明了IAT 是考察内隐污名效应的有效方法，目前受到学界的普遍认可.

1 研究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从安徽某大学4 个年级中以整群随机的方式各抽取1 个班级. 以班级为单位集体施测，对同意且签署知情同意书的学生开展研究. 通过问卷调查筛选出中等及以下收入家庭（家庭人均年收入6 万元以下）的大学生共计 158 名，其中男生 76 名，女生 82 名；大一 56 人，大二 42 人，大三 35 人，大四 23 人；文科 91 人，理科65 人；年龄范围20～23 岁，平均年龄为21.2±0.9 岁. 所有被试视力正常（或矫正视力正常），无色盲或色弱，均熟悉电脑的基本操作，且之前没参加过类似测验.

1.2 实验材料

3 个独立的IAT 概念词是相同的，属性词不同. 概念词获得过程如下：首先通过中国知网搜索了有关富人的信息，初步选取最常用于描述富人和普通人的词汇各15 个形成两个词汇列表，接下来招募了30 名被试（不参与正式实验，男女各半），要求他们根据词汇的代表性分别对两个词汇列表的15 个词汇进行排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词汇可以获得15 分，而最不具代表性的词汇只能获得1 分，分数越高，该词汇的代表性就越高[3]. 最终选择最具代表性的5 个词作为概念词. 代表富人阶层的词汇为：富家公子、高富帅、土豪、纨绔子弟、富家子弟；代表普通人的词汇为：普通公民、一般人、平民、普通群众、普通百姓.

为了选择积极和消极的属性词，同样通过中国知网搜索了有关富人阶层的信息和内隐污名的相关研究后，从认知、情绪和行为倾向3 个内隐污名成分中各选择了15 个负面形容词来描述富人阶层. 之后，要求不参加正式实验的30 名被试从1（最不符合）到15（最符合标准）对词汇进行评分. 接下来选择词汇表中的前5个词汇，并在词库中查找到每个词汇的反义词[3]. 最后，每个污名成分中各选择了5 个消极词和5 个积极词.其中认知评价IAT 是为了验证刻板印象是否是富人阶层污名的内隐成分，其中消极评价词汇包括懒惰、无能、冷漠、蛮横、奢侈；积极评价词汇包括勤奋、杰出、热情、随和、节俭. 情感反应IAT 旨在检验消极情绪体验是否是富人阶层污名的内隐成分，以情绪体验词为属性词，其中消极情绪体验词汇有：畏惧、愤怒、厌恶、焦虑、压抑；积极情绪体验词汇有：喜欢、愉悦、高兴、舒心、兴奋. 行为倾向IAT 是为了检验消极行为倾向是否是富人阶层污名的内隐成分，将行为倾向词作为属性词，其中消极行为倾向的词汇有：拒绝、疏远、排斥、轻视、讨厌；积极行为倾向词有：接纳、亲近、赞同、重视、欢迎.

1.3 实验程序

实验开始时，被试坐在安静的实验室内，眼睛距离电脑屏幕大约80 cm. 本研究使用由Greenwald 等开发的IAT 范例[14]，采用E-Prime 2.0 软件进行刺激呈现和行为数据采集. 3 个独立IAT 测验程序模式相同，每个独立的IAT 均分7 个Block（组），实验流程如表1 所示. 实验过程中，类别标签分别呈现在计算机屏幕的左上侧和右上侧，刺激词呈现在屏幕中央. 当被试把刺激词归为左侧时按“F”键，归为右侧时按“K”键. 在每一次判断中，屏幕正中首先呈现“+”，以提示被试集中注意力. 1 000 ms 后，根据所处的不同阶段呈现属性刺激（属性词）或目标刺激（概念词）. 此外，在练习任务中，如果被试反应错误，屏幕上会出现红色的“错误”提示直到被试做出正确的反应. 而在正式实验的Block 中，无论反应对错均没有反馈. 此外，为了避免顺序效应，施测顺序进行被试间平衡.

表1 IAT 测量程序

1.4 统计方法

数据由E-prime 程序自动收集，按照Greenwald 等[12]提出的方法对IAT 测验的数据进行处理，收集到的数据采用SPSS 19.0 进行统计分析. 具体处理如下：只取第4 阶段和第7 阶段的反应时数据进行处理，删除反应时大于2 500 ms 和小于300 ms 的数据，求两个测试阶段反应时的均值和标准差. 内隐效应用D 值表示，内隐效应的大小作为概念词和属性词的关系与被试的内隐态度相对一致性的指标，D 值具体算法为：不相容任务和相容任务测试反应时均值之差除以两类任务所有反应时的标准差. 运用配对样本t 检验分析认知评价、情感反应、行为倾向和总IAT 条件下的不相容任务和相容任务的平均反应时的差异，运用单样本t检验分析上述4 个IAT 的D 值与中性0 分的差异；P＜0.05 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运用相关分析检验富人内隐污名IAT 的可靠性.

2 结果

2.1 大学生对富人阶层内隐污名IAT 的反应时分析

分别对认知评价、情感反应和行为倾向条件下的不相容任务和相容任务的平均反应时进行配对t 检验，发现认知评价[t（1，157）=-11.40，P＜0.001]、情感反应[t（1，157）=-4.22，P＜0.001]、行为倾向[t（1，157）=-4.45，P＜0.001]的差异都非常显著，不相容测试的平均反应时均显著高于相容测试. 将所有被试3 个IAT 的原始数据合并后分析，不相容测试的平均反应时也显著高于相容测试[t（1，157）=-8.44，P＜0.001]. 见表2.

表2 IAT 中相容与不相容任务平均反应时的比较[（）；ms]

表2 IAT 中相容与不相容任务平均反应时的比较[（）；ms]

注：* 表示 P＜0.05，** 表示 P＜0.01，*** 表示 P＜0.001，下同.

维度 相容任务 不相容任务 t认知评价情感反应行为倾向总分711.51±117.14 690.16±143.98 708.89±143.84 703.52±119.44 944.88±209.47 756.87±167.36 774.39±162.04 825.38±156.53-11.40***-4.22***-4.45***-8.44***

2.2 大学生对富人阶层的内隐效应分析

内隐效应（D 值）为0 表明内隐态度为中性[5]，因此以0 分为标准对4 个IAT 的D 值进行单样本t 检验，结果见表3. 可以看到3 个独立维度和总的IAT 的D 值都显著高于0. 从平均数上来看，行为倾向的D 值最低，情感反应和总变量的D 值介于中间，而认知评价的D 值最高.

表3 富人阶层污名内隐效应（D 值）检验（）

表3 富人阶层污名内隐效应（D 值）检验（）

维度 M±SD t认知评价情感反应行为倾向总分0.62±0.37 0.24±0.44 0.19±0.42 0.36±0.29 14.98***4.83***4.15***11.00***

2.3 大学生对富人阶层内隐污名IAT 的信度检验

对富人阶层内隐污名的IAT 进行信度检验，发现其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8，分半信度系数为0.75，表明该IAT 具有良好的信度指标. 对富人阶层内隐污名的内隐效应进行相关检验（表4），结果发现，富人阶层内隐污名的3 个独立IAT（认知评价、情感反应及行为倾向）的D 值之间的相关均显著. 3 个维度独立的IAT的D 值与富人阶层内隐污名总的IAT 的D 值也显著相关，表明该富人阶层内隐污名IAT 具有较好的构想效度.

表4 内隐效应（D 值）的相关分析（n=158）

3 讨论

采用经典IAT 考察富人阶层的内隐污名现象，结果发现，在刻板印象、情绪体验以及行为倾向3 个独立IAT 以及总的IAT 中，被试均倾向于将富人阶层与消极词联结在一起，表明普通青年对于富人阶层污名的内隐效应显著，富人阶层在普通青年心目中已经被污名化. 人类社会由不同的群体组成，每个群体根据不同标准划分，也隶属于不同的群体. 人们经常将自身所属的群体称为“内群体”，而将自身以外的其他群体称为“外群体”，并且人们对内群体和外群体会产生群体偏见（intergroup bias）[17，18]. 具体而言，是指人们在行为、情感上对自己所属的群体表现出更友好、更积极的态度，而对内群体之外的其他群体则表现出敌意与贬损[17，18].尤其当内群体的利益、形象、价值等受到外群体的威胁时，人们会放大对外群体的认知偏差，并对外群体表现出更大程度的贬抑[17]. 根据社会认同理论，这种群体间的偏见提供和保护了“内群体”相对较高的社会地位，从而为群体内成员提供积极的社会认同，并满足他们对积极自尊的需求[18]. 在当今社会中，由于社会收入分配不公及贫富差距过大，富人阶层掌握着大量的财富和社会资源，自然也就拥有了丰富的物质资源以及较高的社会地位；与此同时，普通人往往需要通过自身努力去改善收入和提高社会地位，却由于缺乏社会资源，在与富人阶层进行竞争时，大部分普通人都无法获得公平公正的就业机会，因此两者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利益冲突. 这就导致普通人自动地将自身与富人阶层分为两个对立的群体，即内群体与外群体. 而作为弱势群体更容易感受到来自高地位群体的威胁，他们努力寻求积极的社会认同和自尊，为了突出自己心理上的优势地位而对富人阶层进行了毁誉过程，从而认为富人阶层比自身所在群体的声誉差. 因此，普通人对富人阶层存在显著的内隐污名并不难理解.

此外，研究发现，富人阶层内隐污名的IAT 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8，分半信度系数为0.75，反映出富人阶层内隐污名的IAT 具有良好的信度. 相关研究也发现3 个独立IAT 以及总的IAT 之间均存在显著相关，表明该IAT 具有较好的构想效度. 因此，本研究使用的富人阶层内隐污名IAT 具有较好的信度与效度指标，是测量富人阶层内隐污名及其三成分的有效IAT[19]. 上述结果也基本验证了本研究关于富人阶层内隐污名的三成分构想，即富人阶层内隐污名是多维结构的，主要由负性的内隐刻板印象、自动化负性情绪体验以及内隐歧视倾向3 个成分构成. 这3 个成分同属于富人阶层内隐污名的范畴，属于同一概念下的成分，而三者之间既有联系又有区分，反映了内隐污名的不同内容[5]. 最后，本研究也发现负面评价的内隐性效应最强，其次是情绪体验，最后是歧视倾向. 这也间接证实了认知行为模型的观点，即内隐污名的3 个维度之间具有递进性，在污名化的过程中，当污名线索出现后，首先出现刻板印象，进而激发个体的消极情感体验，最终形成歧视行为反应[20]. 但在未来的研究中需要进一步研究这一理论.

总之，本研究发现在认知评价、情感反应、行为倾向3 个方面以及三者合并的4 个IAT 中，相容任务的平均反应时均显著快于不相容任务，且内隐效应显著. 此外，研究采用的心理疾病内隐污名 IAT 具有较好的信效度指标. 研究表明中国青年倾向于将富人阶层与消极词联结在一起，对富人阶层存在显著的内隐污名效应，其内隐污名主要由负面的内隐刻板印象、自动化的负性情绪体验和歧视倾向3 种成分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