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名岗
梅尧臣字圣俞,是欧阳修的好朋友。长期以来,人们对欧阳修在《孙子后序》中所说:“独吾友圣俞不然,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作为宋人怀疑《孙子兵法》是春秋孙武著作的证据,这实在是误读了欧阳修。其实,欧阳修作《孙子后序》时,梅尧臣已经放弃了“战国相倾之说”,回到孙武乃《孙子兵法》作者的传统观点上来了。梅尧臣的《孙子注》和欧阳修的《孙子后序》,证明了梅尧臣在《孙子兵法》作者问题上的这一变化。
欧阳修是诗人、文学家、语言学家,是唐宋八大家中最有影响的人物;同时,他也是历史学家,对《春秋》《左传》《史记》等有深入、独到的理解和研究,著有《新五代史》《新唐书》。欧阳修在深入研究唐朝宰相孙偓的家世和有关墓志铭后,在《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写道:“书字子占,齐大夫,伐莒有功,景公赐姓孙氏,食采于乐安。生凭,字起宗,齐卿。凭生武,字长卿,以田、鲍四族谋为乱,奔吴,为将军。”〔1〕欧阳修为宋仁宗起草诏书等多年,官至负责国家军事的枢密副使,封乐安郡开国公。欧阳修与梅尧臣是至死不渝的莫逆之交。他为梅尧臣《孙子注》写的《孙子后序》,虽仅五六百字,却不仅记述了梅尧臣从怀疑《孙子兵法》是“战国相倾之说”到承认“武以十三篇干吴王阖庐”这一历史变化,而且透露了欧阳修对《孙子兵法》及孙武生平的了解和研究以及宋朝在编纂《崇文馆书目》时国家对《孙子兵法》及其作者孙武的认知。
《孙子后序》较少见,为便于论述,现引全文如下:
世所传孙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陈皞注,号“三家孙子”。余顷与撰四库书目,所见《孙子》注者尤多。武之书本于兵,兵之术非一,而以不穷为奇,宜其说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长,其施设各异,故或胶其说于偏见,然无出所谓三家者。三家之注,皞最后,其说时时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论兵,欲试而不得者,其学能道春秋、战国时事,甚博而详。然前世言善用兵多称曹公,曹公尝与董、吕、诸袁角其力而胜之,遂与吴、蜀分汉而王。传言魏之诸将出兵千里,公每坐计胜败,授其成算,诸将用之十不失一,一有违者,兵辄败北。故魏世用兵,悉以《新书》从事,其精于兵也如此。牧谓曹公于注《孙子》尤略,盖惜其所得,自为一书。是曹公悉得武之术也。然武尝以其书干吴王阖庐,阖庐用之,西破楚,北服齐、晋,而霸诸侯。夫使武自用其书,止于强伯。及曹公用之,然亦终不能灭吴、蜀,岂武之术尽于此乎,抑用之不极其能也?后之学者徒见其书,又各牵于己见,是以注者虽多而少当也。
独吾友圣俞不然,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三代王者之师,司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爱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而注者汩之,或失其意。乃自为注,凡胶于偏见者皆抉去,傅以己意而发之,然后武之说不汩而明。吾知此书当与三家并传,而后世取其说者,往往于吾友圣俞多焉。圣俞为人谨质温恭,仁厚而明,衣冠进趋,眇然儒者也。后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2〕
关于《孙子后序》的写作时间,史籍没有明确记载。欧阳修在《序》中说:“余顷与撰四库书目,所见《孙子》注者尤多。”“顷”是“近来”的意思。这说明,写《孙子后序》时正值欧阳修“与撰四库书目”。欧阳修负责的有《易类》《书类》等三十类之多,需要认真阅读大量书籍。《孙子兵法》属《兵家类》,据记载当时的注家有25 家之多,欧阳修对各家都要仔细阅读,作出评价,所以他说“无出所谓三家者”。《兵家类》在最后,所以《孙子后序》当写于《崇文总目》即将完成之际。胡可编《欧阳修年谱》载:“康定元年(1040):六月辛亥,召还,复充馆阁校勘,仍修《崇文总目》。”〔3〕因此说,《孙子后序》极有可能写于1040年。
欧阳修在与梅尧臣宝元二年(1039)的通信中说:“孙书注说,日夕渴见。”〔4〕这说明,当时欧阳修还没有见到梅尧臣的《孙子注》。作于庆历元年(1041)的《圣俞会饮》诗说:“遗编最爱孙武说,往往曹杜遭夷芟。”〔5〕这应是欧阳修读了梅尧臣的《孙子注》并写了《孙子后序》之后的诗作。因此,《孙子后序》似应写于1040年前后。
《孙子后序》开篇说“世所传孙武十三篇”,首句是定调的,为孙武是《孙子兵法》的作者做了严谨而明确的定义。“世所传”就是“传世”的意思。“世所传”和“世所不传”是不同的,现在有人说《孙子兵法》82 篇,就是世所不传的。常有人说“孙子十三篇”,“孙子”在历史上既称孙武,又称孙膑,《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就是这样。但是,离开具体的语言环境,说“孙子十三篇”会产生歧义,把《孙子兵法》称为“孙武十三篇”,就把孙膑排除了。
说“世所传孙武十三篇”,既引出对曹、杜、陈三家注的评说,又起着开宗明义的作用。接着又说自己曾参与国家《四库书目》的撰写,“所见《孙子》注者尤多”。在《崇文总目叙释·兵家类》说:“唯孙武之书,法术大详。”〔6〕这表明《孙子兵法》是“孙武之书”已载入国家编写的《四库书目》之中,是国家认定的结论。接着评说“三家孙子”,不是从古到今顺着说,而是逆着说;不说陈皞注的长处,只说他“时时攻牧之短”;肯定了杜牧“学能道春秋、战国之事”,指出他是个“欲试而不得”的论兵者;再引出既注《孙子》又能打仗的“曹公悉得武之术也”;谈到实战,便引出孙武自用其书、阖庐用之称霸诸侯的史实,且回到“孙武十三篇”上来。这段话之始、中、终都贯穿了《孙子兵法》是春秋孙武著作的观点,同时褒扬了既有理论又能以理论指导实战的孙武与曹操。
称《孙子兵法》为“十三篇”始于司马迁。他在《孙子吴起列传》中说:“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7〕“孙武十三篇”就是“子之十三篇”。司马迁在《孙子吴起列传》的评赞中说:“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8〕欧阳修承袭了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说法,在《梅圣俞墓志铭》中说梅尧臣“注《孙子十三篇》”〔9〕。欧阳修严格按照《史记》的记载称说《孙子兵法》,表明了他坚信《孙子兵法》是春秋时期孙武作品的学术观点。
接下来,他说:“然武尝以其书干吴王阖庐,阖庐用之,西破楚,北服齐、晋,而霸诸侯。”这就更加明确了他称“孙武十三篇”的含意。在后面,他称《孙子兵法》为“武之书”。欧阳修这样的用词造句,就是要表明《孙子兵法》的作者是春秋时期帮助吴王阖庐霸诸侯的孙武,而不是孙膑,更不是什么“战国相倾之说”,标明《孙子兵法》是“十三篇”,而不是“八十二篇”。
司马迁称孙武“十三篇”,到欧阳修已经一千年,后人已经读不到司马迁那个时代的那么多著作了,或者说因没有读懂那些先秦著作,而对“孙子”或“孙吴”之“孙”是指孙武还是孙膑,就有人分不清了。欧阳修的朋友、老实厚道的诗人梅尧臣也曾经说《孙子兵法》是“战国相倾之说”,这就不能不引起欧阳修的高度重视。他为梅尧臣的《孙子注》作序,有责任纠正这一错误看法。所以,欧阳修才煞费苦心,写出了这篇委婉动情而又坚持真理的名作《孙子后序》。从欧阳修到现代,又过了一千年,《孙子后序》一字不错地摆在那儿,梅尧臣的《孙子注》也被收入《孙子十家注》,一些学人对欧阳修不解,不但把梅尧臣作为怀疑论者,甚至把欧阳修也连带进去,说欧阳修“似乎还承认十三篇为孙武所手著”〔10〕。更有的人,既不相信司马迁,也不理解欧阳修,或根本没有读过《孙子后序》,也不顾当代主流学者的意见,硬说什么《孙子兵法》是孙膑的作品,硬说有“孙子八十二篇”。岂不知两千多年前的司马迁和一千多年前的欧阳修,早就用“孙武十三篇”阻住他们的任意之说了。
《孙子后序》最后一段第一句说:“独吾友圣俞不然,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
“尝”是曾经的意思。古人用“尝”是表达“过去式”的典型用法,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说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已经成为历史。如《史记·陈涉世家》说:“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陇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11〕《吕祖谦全集·欧公本末》说:“唐开元之治盛矣,玄宗尝曰择县令一百六十三人,赐以丁宁之戒。”〔12〕这都是说的过去的事情。欧阳修在《序》中说:“然武尝以其书干吴王阖庐”之“尝”字,也是这个意思。
欧阳修说梅尧臣“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是说梅尧臣曾经这么说过。大概这句话有一些社会影响,但梅尧臣现在作《孙子注》,已经改变了这一观点,欧阳修恐怕别人不明白,所以才这么提了一下。
梅尧臣在《孙子注》之《计篇》说:“武以十三篇干吴王阖庐,故首篇以此辞动之。谓王将听我计而用战必胜,我当留此也;王将不听我计而用战必败,我当去此也。”〔13〕这证明,梅尧臣已经改变了《孙子兵法》是“战国相倾之说”的看法,回到欧阳修等传统认为的“孙武十三篇”上来了。
《孙子后序》的后段是直接评述梅尧臣及其《孙子注》的。这段有七层意思:1.梅尧臣曾经认为《孙子兵法》是“战国相倾之说”,不及《司马法》;2.“爱其文略意深,料敌制胜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3.批评以前注者“或失其意”;4.因此,梅尧臣“乃自为注”,抉去偏见,阐发己意;5.欧阳修认为梅注可与曹操、杜牧、陈皞三家所注《孙子》并传,并说后世会多取圣俞之说;6.赞梅尧臣的人格;7.说梅尧臣“战国相倾之说”“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即肯定梅尧臣已回到“孙武十三篇”的历史事实上来了。
司马迁在《史记·留侯世家》的赞语中说:“上曰:‘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千里外,吾不如子房。’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14〕这就是欧阳修说“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的出处。
欧阳修说:“后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欧阳修怕后人误解梅尧臣的“战国相倾之说”,用“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与之相对比,说明梅尧臣的怀疑像司马迁疑张良“为壮夫”一样,是在事实面前已经改正了的错误。也就是说,梅尧臣面对《史记》等史书,就像司马迁看到了张良的画像一样,认识到了自己以前的看法是错误的。
令人遗憾的是,后世学者没有认真领会“尝”字的含义和欧阳修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更没有把梅尧臣的《孙子注》与欧阳修的《序》相联系,就把梅尧臣一时的错误认识当成了宋人怀疑孙武其人其书的证据了。
《孙子校释》在《前言》中说:“战国、秦汉时代对孙武其人其书言之凿凿,自唐宋以降产生了对其人其书的种种怀疑:欧阳修《居士集·孙子后序》卷四三云:‘吾友圣俞……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15〕杨善群先生的《孙子评传》之《孙武存疑种种》一节中说:“孙武有其人,但兵法非其所著。主此说者有北宋的梅尧臣、清代的姚鼐和近代的梁启超等。”〔16〕欧阳修对梅尧臣的《孙子注》是很重视的,评价也很高。他不但仔细阅读了梅尧臣的注解,还把梅注、曹注和杜注相比较。他说梅注将“胶于偏见者皆抉去”,还作诗说“遗编最爱孙武说,往往曹杜遭夷芟”。欧阳修对曹操、杜牧的《孙子兵法注》有自己的看法,说后世会多取梅尧臣之说。
即如前文所言,欧阳修是历史学家,他对《春秋》《左传》有深入研究,写有研究孙武时期历史的《春秋论》《春秋或问》等文章。他说杜牧“其学能道春秋、战国时事,甚博而详”,也可见其对春秋、战国历史的功底。他说“孙武十三篇”,说“孙武奔吴为将军”,都是建立在最基本的历史事实基础上的。而他的朋友梅尧臣是个文学家,诗歌是其主要成就,他常称之为“诗老”“诗翁”,还写诗说:“东城彼诗翁,学问同少小。”〔17〕梅尧臣虽缺乏对春秋、战国历史的研究,却愿意注《孙子兵法》,大概是他读了曹操、杜牧、陈皞的注后,心有不平而作。这就是欧阳修所说:“爱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乃自为注,凡胶于偏见者皆抉去。”而梅尧臣对欧阳修的文章评价也很高,曾写诗说欧文:“文章包元气,天地得嘘吸。”〔18〕“直辞鬼胆惧,微文奸魄悲。”〔19〕欧阳修的文章确实有一股浩然之气。
欧阳修和梅尧臣是最要好的朋友,是真正的莫逆之交。论官职,梅尧臣比欧阳修低得多。梅尧臣虽然只是一般官员,欧阳修却非常看重梅尧臣的为人。他写诗说:“吾交豪俊天下选,谁得众美如君兼。”〔20〕到晚年,欧阳修与梅尧臣的情谊更笃。他于皇祐二年(1050)写的《寄圣俞》说:“行当买田清颍上,与子相伴把锄犁。”〔21〕表示愿退休后与老友一起过农耕生活。
梅尧臣最初在《孙子兵法》的作者问题上与欧阳修看法不同,他们相互是知道的。他们两个人一有机会就凑在一起喝酒、吟诗,无所不谈。欧阳修与梅尧臣有关的诗文竟达120 余篇之多。两人如有不同意见,亦相互争论。欧阳修爱喝酒,自称“醉翁”;梅尧臣爱作诗,被称“诗翁”。梅尧臣出于对好友的关心,写诗劝欧阳修莫饮酒,欧阳修就作《答圣俞莫饮酒》诗说:“子谓莫饮酒,我谓莫作诗。花开木落虫鸟悲,四时百物乱我思。朝吟摇头暮蹙眉,雕肝琢肾闻退之。此翁此语还自违,岂如饮酒无所知。自古不饮无不死,惟有为善不可迟。功施当世圣贤事,不然文章千载垂。其余酩酊一樽酒,万事峥嵘皆可齐。腐肠糟肉两家说,计较屑屑何其卑。死生寿夭无足道,百年长短才几时。但饮酒,莫作诗,子其听我言非痴。”〔22〕全诗风趣幽默中透着悲凉,相互争吵中蕴藉关怀。从两位诗友的争论中,我们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关于孙武与《孙子兵法》,他们之间也应该会有争论,一定是欧阳修用史实说服了梅尧臣,后者才接受了“武以十三篇干吴王阖庐”这一说法的。
我们离古人已远,普通的大学生读古文感觉比英文还难,要求准确理解史籍已经是难事。以研究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己任者,对古文的阐释必须慎之又慎,避免断章取义,错解古人,遗谬后人。梅尧臣在其《孙子注》中已经承认“武以十三篇干吴王阖庐”,欧阳修也在《孙子后序》中特别叮嘱“后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所以,我们不应再继续错误地把梅尧臣作为孙武怀疑论者了。
【注释】
〔1〕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第三册,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2323 页。
〔2〕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二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606~607 页。
〔3〕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六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2600 页。
〔4〕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六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2601 页。
〔5〕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六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2449 页。
〔6〕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一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18 页。
〔7〕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五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1894 页。
〔8〕司马迁:《史记》第七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161 页。
〔9〕司马迁:《史记》第七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168 页。
〔10〕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二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498 页。
〔11〕郑良树:《竹简帛书论文集》,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51 页。
〔12〕司马迁:《史记》第六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949 页。
〔13〕黄灵庚、吴战垒主编:《吕祖谦全集》第九册《欧公本末》,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374 页。
〔14〕曹操等注:《孙子兵法》,三秦出版社1998年版,第14 页。
〔15〕司马迁:《史记》第六册,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049 页。
〔16〕吴九龙:《孙子校释》,军事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3 页。
〔17〕杨善群:《孙子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73 页。
〔18〕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一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109 页。
〔19〕洪本健编:《欧阳修资料汇编》上册,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9 页。
〔20〕洪本健编:《欧阳修资料汇编》上册,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8 页。
〔21〕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一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18 页。
〔22〕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一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81 页。
〔23〕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一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10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