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航
我参加高考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我国改革开放正逐步推进,恢复高考成为当时重视教育的“拨乱反正”标志之一,城乡各行各业百废待兴。尤其在我生活的山区农村,尽管实行土地包产到户责任制,可农户还未从过去长期“大集体”的贫困中解脱出来,物资依然匮乏,生活相对困难。
作为农村孩子,若想改变人生命运,最好出路是通过高考考上大学,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成为名符其实拿工资的“公家人”。孩子上大学成为当时社会新潮流,无论谁家有孩子上学,家长再苦再累,都义无反顾供读;孩子能否考上大学,维系着家人的殷切希望,关乎着改变未来生存的期盼。
在高考前的一个多月,考生进入全面复习的紧张阶段。每天早晨四点半准时到校参加跑步锻练,开始两小时的晨读;早饭和午饭学校仅给各半个小时吃饭时间,各科任课教师轮流辅导授课解题,下午六点半放学,学生们陆续回家;夜自习都在家里自学,因能自由支配复习,许多孩子彻夜挑灯通宵达旦。
砖木结构教室,每个班挤满70多位学生。学校没有集体宿舍和食堂,学生吃饭从家中自带,没有照明电上课,学生靠的煤油灯;孩子们每天起早贪黑往返学校,要走十几、二十几里的山路,上学路上留下山村孩子许多欢乐和泪水,求知改变命运的高考,成为那一代孩子们难以承受的艰辛。
高考前的紧张学习,就像一架钢琴拧紧的丝弦,压得学生们踹不过气,累倒病倒不足为奇,家长们格外关注孩子的生活。由于我身体瘦弱,备战高考那段时间,母亲每天清晨三点起床,开始张罗我上学的早餐和午饭。为能给我补足营养,每天早餐一个熟鸡蛋、一碗米粥、一个白面馒头,一小碟青菜,是一种丰厚的照顾。
午饭是母亲提前备好的特殊“营养餐”,所谓的特殊“营养餐”,其实是山村土特产。山里盛产的松子、板栗、核桃、花生、黄豆,经母亲亲手晒干去皮剥开后,在村西头的石磨上反复数遍磨碎,用萝筛成为细面状拿回家。用火烧热铁锅,将其放进锅内慢炒;在炒制过程中,根据火候时机,再掺入少量面粉、香油、葱姜末,用铁铲轻翻炒熟后成金黄状,出锅即成。
母亲定量做一次“营养餐”,足够我食用一个礼拜,每天在家吃过早饭,总会在我的书包里塞进一小袋“营养餐”。在校午饭时,我拿出课桌斗里自带的铁碗,到任课老师办公室里,用开水冲开,即成一顿美味的“营养餐”。母亲除了亲手制作的“营养餐”外,每天给我一个煮熟鸡蛋算是奢侈,因为家里食盐酱醋,靠卖鸡蛋钱换来的。
有时母亲怕我复习寂寥,会腾出时间陪读,边缝做衣服边叮嘱我做题须认真;母亲虽然不识字,不时地拿起我的作业薄指点着,这道题做错了;我反复检查后说,没有啊。她又拿起桌上的教科书,你对照书本再仔细检查。当我发现母亲把书本拿颠倒时,心中的嬉笑伴着一股莫名的痛,对母爱衍生出更多的理解。
考试结束后一段日子,让所有考生饱受难熬的等待。那是8月初的一个中午,乡邮员到我家说是有挂号信签收,父亲拆开信一看,是省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急忙让我母亲到东山我割牛草的地方叫回家,父母的喜悦心情难以言表。为庆贺我考上大学,父亲卖掉了小牛犊,置办了酒席,宴请所有亲戚和四邻八舍乡亲。
我如愿成为第一个走出我们山村的大学生。大学开学报到的那天清晨,父母和村民们送我出远门。父亲默默地扛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母亲与我随后并肩而行,并语重心长地说,老娘在行李箱里放进10斤“营养餐”,如果在学校吃不饱,可以拿出来填充,还能解决饮食上异乡水土不服;母亲说这话时,我心里一阵酸楚,差点落下眼泪。
如今,距离我当年参加高考过去40多年。那个年代的高考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应运而生,也伴随着一代年轻人对上大学求知的无限渴望。往事虽已斑驳远去,悠悠时光仍穿越我当年参加高考的情景,却永远无法在心中尘封那段难忘的历史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