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利
(苏州大学文学院,215123,苏州)
吴廷琛(1773—1844),字震南,号棣华,江苏元和人。嘉庆七年进士第一,殿试复一甲第一,后于朝内外奉职,颇多功绩。今本《清史稿》未见其传,惟《仁宗本纪》曾言及此次进士及第者包括吴廷琛在内为248人。但清史馆确曾搜辑其生平事迹,由陈能怡(养天)撰写有《吴廷琛列传》稿。那么,陈能怡所撰列传稿形式、内容如何?存于何处?列传稿本资料来源为何?列传稿与资料来源间异同怎样?列传稿文本为何最终没能被收入《清史稿》?其生平事迹还有哪些值得关注的文献?本文试图就此等问题进行梳理考析,以期对吴廷琛本人及其相关领域的研究探讨有所补益。
明清两朝,江南多出才子,尤其苏州一地,更是显著,以致吴中竟有“潮过唯亭出状元”的谚语。[1]徐珂《清稗类钞·考试类》“苏人殿试多鼎甲”条可资参看。[2]在苏州府众多状元中,又以吴氏一门为最,共有4人高中,是唐代归姓5状元后最多的一姓。他们是明成化八年(1472)会状联元的吴宽,清嘉庆、道光两朝的吴廷琛、吴信中和吴钟骏。因而,苏城吴门也便有了“天下第一世家”的美誉,那些带有离奇色彩的传说故事也便应运而生了。钱泳《履园丛话十三·科举》“鼎甲”条曾记载说:“苏城吴氏始祖茔,明时葬在胥门外桐泾,与七子山相对。有术者过其地曰:‘此吉壤也,逢壬戌当发,惟先旺女家耳。’及嘉靖壬戌,申文定公时行中状元,申为吴婿。天启壬戌,陈文庄公仁锡中探花,陈为吴甥。康熙壬戌,彭太史宁求中探花,彭为吴婿。乾隆壬戌,陆明府桂森中进士,陆为吴甥。嘉庆壬戌,吴裔孙棣华殿撰廷琛始中会、状。道光壬辰,廷琛堂侄钟骏又中状元。”[3]这说明苏城吴门之发迹,主要源于其始祖坟茔安葬在了“胥门外桐泾,与七子山相对”的风水宝地,“逢壬戌当发”,且“先旺女家”。果有很多应验之例,岂不怪乎?《履园丛话六》“香杜舍人”条还记载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说是长洲蒋香杜舍人名廷恩,因屡试礼部不第而意欲沾染些“潘世恩”、“吴廷琛”之灵气,各用他们名字中的一字而改今名,竟然也如愿应进士第了。文曰:“长洲蒋香杜舍人名廷恩,初名棠,字萼辉。……屡试礼部不第,乃窃自念曰:‘今潘芝轩世恩、吴棣华廷琛两殿撰,皆见其为儿童嬉戏时,今且为大僚矣。拟取廷恩两字改名,或有得也。’乃己卯恩科果中进士,朝考列第二,授内阁中书,时年已六十八矣。”[4]
嘉庆状元吴廷琛和道光状元吴钟骏实为叔侄关系,在当时亦传为佳话。二人清史馆皆有列传稿本,应该说这是合乎情理的。但令人遗憾的是,他们二人的列传稿却最终又皆不见于今本《清史稿》,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
史料表明,《吴廷琛列传》稿为陈能怡所撰,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善本图书室,标目“吴廷琛列传”顶格书写,其下近该行底部,书一“怡”字,实为“陈能怡”简称。文字原为竖写形式,为便观览和比勘,今横排录其全文如下(每行字数不复其旧):
吴廷琛列传 怡
吴廷琛,字震南,江苏元和人,始祖间可,为泰伯九十四世孙。廷琛生有宿慧,长肆力于学,每属文,见者惊异。以嘉庆七年进士第一、殿试复一甲第一人,上赐诗有“双元独冠三吴彦”之句,时论荣之。九年,奉命提督湖南学政,所至矫积弊,崇正学,士风为之一变,十二年丁母忧归。十五年,除浙江金华府知府。廷琛周访民瘼,崇礼耆老锐意兴革。事无不举,建学校,创育婴卹嫠诸局。城外双溪,夏秋水盛,行舟多覆溺,号难渡,廷琛出俸金为倡,鸠赀建桥,众感其治行,争赴之,愈年桥成,自是行旅晏然,无病涉之患。二十一年,移知杭州府。时永康、东阳诸邑久而不雨。廷琛闻灾往视。邑民数万夹道欢呼,拥马足不得前。至,祷雨立应,旱不为灾。故事,诸道狱讼赴省上诉者,悉下杭州复谳。廷琛烛情伪,察幽隐,不畏强御,多所平反。居官厉风节,长吏靡所合。帅承瀛巡抚浙江,于廷琛为师弟子,终其任未尝私谒。道光二年,迁直隶清河道,兼摄按察使,廷琛益奋勉为治。日鞠狱词,夜具疏草,情罪平衡,引律悉当。在职期年,部议无所否难。三年,迁云南按察使。云南僻远,猺夷杂居,民俗强悍,盗掠时闻,宜良、江川、通海三县民家被劫,吏讳为窃,民诉于省。廷琛遣人侦之,濒行谓侦者曰:若庇徇,罚先及汝。及归,得三邑有司隐饰状。上之总督,劾罢其官。更倡议立守望巡防之法,盗风以衰。五年,权云南布政使,时铜库匮乏,诸厂司侵蚀过半,莫可究诘。廷琛尽发其覆,勒反所没如其数。不一月,诸道产铜并报嬴,铜政大举。六年,内召以四品京堂用,而廷琛以积劳病嗽,遂引疾求去,诏许之。居里设义田,赒穷困。岁荒歉,出粟振饥者,复输金筑郡城,罄其有,无吝色。工为诗,宗法杜甫。晚年著述,尤以忠义勖后起。十四年,卒。箸《归田集》若干卷。採朱珩撰吴廷琛墓志铭。
检《桐泾吴氏支谱》可知,吴廷琛为桐泾吴氏第十三世,是桐泾吴氏二世吴龙第二子履和的后裔。他的曾祖至父三代,都是贡生。吴廷琛四岁丧父,由其祖母抚养成人。幼年时,他与诸兄弟同塾读书,即通晓大义。其祖母也因夫死,家道中落而主持家政,克勤克俭为孙子廷瓒、廷琛延师教读。两人每自塾中回来,祖母必考核他们一日的学业,稍有偷懒即责打不贷。严厉的家教和孤寒的家境,使得吴廷琛发愤苦学,16岁应县试名列第一。布政使把他招到衙门来,指着庭前的一株方开的牡丹令其作诗,他提笔立成,中有“凭将天上无双种,开作人间第一花”之句。按察使康基田再面试,非常满意,便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他。[5]传文中所谓“廷琛生有宿慧,长肆力于学,每属文,见者惊异”,当即指此而言。
据清福格《听雨丛谈》可知,嘉庆七年壬戌的这次会试,主司为尚书纪昀、总宪熊枚、阁学玉麟(授之)、戴均元,此次会试(所云“中式二百四十五人”当为“二百四十八人”之误),“鼎甲皆江南人,元和吴廷琛会状联元”[6],成为清朝开科以来第十个也是最后一个“两元”。[7]嘉庆帝龙颜大悦,故有《御制御殿传胪作(壬戌)》,诗云:“大典抡魁重士林,胪传特进广廷琛。双元独冠三吴彦,万选都由一念钦。经正民兴邪自熄,道隆化朴理诚深。惭予薄德临天下,若渴求贤望作霖。”诗中还自然嵌入了“廷琛”二字,在赞其“双元独冠三吴彦”下小字注曰:“今岁鼎甲三人,皆系江苏状元。吴廷琛则会试第一名及第,庶异日卓有表见,人称名榜足副予渴贤之愿,期与多士共勉之。”[8]可见嘉庆帝对吴廷琛优异表现的赞赏和对他寄寓的热切期望,并藉此对济济多士亦勉励有加。在举行的新进士赞礼中,还有一段趣事可书。《竹叶亭杂记》卷二载:“新进士胪唱鼎甲,跪听宣诏毕,鸿胪寺鸣赞官赞礼,然后行礼。先期鸿胪官必教演娴熟。嘉庆壬戌,殿撰吴棣华先生廷琛闻读诏声,以为赞礼也,乃行礼。读声不已,乃起跪叩首无算。”[9]看来,新进士们是在胪唱鼎甲、跪听宣诏等事项结束后,再由鸿胪寺官鸣赞官赞礼的,新进士根据赞官的倡导而行礼,可吴廷琛听到读诏书的声音便以为是赞礼的开始,所以,“读声不已”,他也就“起跪叩首无算”了。
吴廷琛于嘉庆九年(1804),充湖南乡试正考官,旋提督湖南学政。十五年,任浙江金华知府,道光二年(1822),迁直隶清河道,寻授云南按察使。所到之处,兴利除弊,关心民瘼,多有政绩,深受人民拥戴。道光六年,在朝廷召吴廷琛回京以四品京堂用时,他因“积劳病嗽”,遂辞官返回乡里。在家乡,曾主讲正谊书院,热心公益,捐田三百余亩入义仓,又捐百余亩用于助士子应试之宾兴费。此即传文中所言“居里设义田,赒穷困”之意。其他如“岁荒歉,出粟振饥者,复输金筑郡城,罄其有,无吝色”等等,则是其常有之善举了。
《吴廷琛列传》最终没能被收入《清史稿》,应当与《清史稿》修纂时前后人员变动较大、稿件的移交处理等有直接关系。清史馆于1914年3月9日遵时任大总统的袁世凯之命成立,“延聘满清遗臣赵尔巽(1844—1927)为馆长,聘请通儒百余人,分任编纂”,“为了方便取得资料,并承继清代纂修国史的成果,馆址就设置在东华门内前清国史馆旧址,于九月一日正式开馆修史,至民国十六年底《清史稿》正式付印出版”。[10]据张尔田(孟劬,又名采田)《清史馆员录》、朱师辙《清史述闻》的记载可知,“清史馆成立十五年,聘请总纂、纂修、协修前后都百余人,而实际到馆者仅及其半”。其撰人经历有三次之变迁,在这三次变迁中,“以第一期为最复杂,第二期稍有头绪,第三期最为整齐,而所撰功课皆可实考”。[11]那么,陈能怡在这三期人事变迁中的具体情况又如何呢?经检索可知,在第一期中,陈能怡为协修,“任列传,又有‘货殖’杨斯盛、叶成衷传,清史无‘货殖’,二传归入‘孝义’”。[12]而在第二期、第三期撰职人员中,再未见到陈能怡之名。二、三期中,嘉庆、道光朝的列传均由担任总纂的夏孙桐(闰枝)负责,在第二期人员变更中,纂修王大钧(伯荃)“佐夏闰老任嘉、道列传”。[13]而在第三期中,担任总纂的夏孙桐之职责为:
总阅列传,自嘉、道以后咸、同、光、宣皆归之,后光、宣无暇顾及,由校刻之人以原稿付印,汇传则“循吏”、“艺术”二传皆其所撰,“忠义”初亦拟有条例,后交章式之整理,第一、二期中曾与邓邦述合撰太祖各本纪及清初各传、康乾列传。
引文中所言章式之,即章钰,第三期担任纂修,“忠义传”归其整理,第一、二期编辑“艺文志”。
以上文献或可说明,陈能怡在第一期所承担的工作及其文稿,皆在第二期、第三期转由夏孙桐负责处理,而因特殊情况,曾又由王大钧、章钰协助撰著或整理,而且,在第三期时,嘉、道两朝的列传,又有朱师辙助修。[14]按照这一顺序推理,陈能怡应该是在第一期后即退出了《清史稿》工程。其所撰列传也仅有其在第一期中担任协修时完成的三篇(吴廷琛、杨斯盛、叶成忠)。因而,在《清史稿》将“始终其事”“用力最多”的“成书之人”“单行特书于前”的十四位分职人员名单中,再未见有陈能怡之名。另外,尚有孟昭墉,在第一、二期曾任列传,第三期专任校对,未计入所云十四人之列。[15]
《清史稿》于1927年底正式付印出版,1928年7月,故宫博物院奉国民政府令就近接管清史馆,这是故宫与清史馆结缘之始,也是现存“国立故宫博物院”史馆档的来源。[16]自然也是《吴廷琛列传》稿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史馆档的来由。清史馆从开始运作,到被故宫博物院接管的这段历史,正是近代中国极其混乱的时代,清史馆的修纂工作也便是在这政局动荡、经费奇缺、人心惶惶中艰难地持续进行了十三年。就其大概,冯明珠有过清晰描述。“民国十六年八月,北伐军已接近北京,局势更为混乱,馆长赵尔巽见初稿大至完备,自己年高八十四,生命垂危,极思将《清史》付印,遂于八月二日撰就《发刊词》……‘于万不获已之时,乃有发刊《清史稿》之举’。书名下一‘稿’字,旨意明确,所有未臻完善之处,以待将来;……九月三日赵尔巽病逝,遗书向张作霖推荐柯劭忞(1850—1933)代馆长职,袁金铠(?—1947)办理刊印《清史稿》事务。袁金铠到馆后,又荐金梁(1878—1926)入馆,实质执行编印工作。”但金梁到馆后,作《校刻记》,自称总阅,更动了原编清史馆人员职名录,修改了《艺文志序》,增加了康有为、张勋合传及张彪附传等。如此的《清史稿》成形后,于1928年初,先发行了五十册,至端午前,陆续完成一千一百部的发行量。因北伐军即将入京,时局紧张,金梁便私运了四百部至东北,此即后来所称之“关外本”。同年六月九日,国民革命军和平开入北京,南京国民政府接收故宫博物院,并令故宫就近接管清史馆。故宫乃邀原清史馆协修朱师辙协助清点清史馆馆藏,发现原《清史稿》被金梁修改,并运走了四百部最初刊行的书籍,便及时报告了馆长柯劭忞,经商议,由金兆蕃重撰卷首职名录,朱师辙负责将金梁变动处择要抽换重印,此即所谓之“关内本”。1929年10月,赵尔巽旧部属刘赞廷建议正式发售《清史稿》,引发国民政府内部对《清史稿》的质疑,国务会议决议行文故宫,将印好之《清史稿》与清史馆所有馆藏悉数移送南京,以便审查。因清史馆馆藏多为原清国史馆旧藏,所以故宫不愿移送,他们一面与南京中央协商,一面将原属清国史馆之档案与图书移存至南三所(故宫文献馆),后又列举《清史稿》十九条谬误,吁请政府封存,禁止发行。提出由故宫编纂“清代通鉴长编”以为重修清史之预备。几经努力,原清国史馆馆藏、清史馆馆藏的大部分档案及图书得以为故宫所存留。这其中便包含有大量的“《清史稿》未刊稿”,“这些稿本是清史馆前后百余位纂修,经历了十三、四年的努力成果”,以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看,便“有《清史稿》的初纂本、复纂本与定本;有不同纂修人撰写的同一类史稿;有纂修前的史料长编;也有未被《清史稿》采用的稿本”。[17]《吴廷琛列传》稿当属“初纂本”,而未能最终被收入《清史稿》。
无论是关外本,还是关内本,在其所列人员分工职责中,陈能怡均为“协修”,[18]而由正稿本(即关内本)职名所列总纂、纂修、协修六十八人皆为到馆之人可知,陈能怡确为到馆之人。复从“有到馆而未留稿者、有留稿而未用者尚不少”的情形看[19],陈能怡属后一种“有留稿而未用者”之类。
关于列传部分传主筛选、传记编纂材料资取等,《吴士鉴陈纂修体例》有较清楚的说明,可资参阅。[20]
据学者研究可知,现藏清史馆列传稿本,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属于清朝国史馆的传包内所存清史各种列传初稿;一类是民初清史馆所纂修的清史各种列传稿本。而台北故宫博物院现藏清史馆的列传稿本,除《清史稿》选刊的列传外,也还有颇多未经选刊的列传稿本。[21]从这一实际情况看,陈能怡所撰《吴廷琛列传》稿亦属后者,即民初清史馆所纂修之列传稿本而“未经选刊”者。所以如此认定,一是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见《吴廷琛列传》稿本仅此一种,该本版心顶格皆有“清史馆”三个红色大字,再就是陈能怡在稿本末注有“采朱珩撰吴廷琛墓志铭”数字(今按文中“朱珩”当为“朱珔”之误)。实际上,朱珔所撰吴廷琛墓志铭除见录于缪荃荪《续碑传集》外,亦见载于李桓辑《国朝耆献类征初编》,文字上略有不同。
《清史稿》的编纂总体上看,还是组织涣散、非常粗疏混乱的。后来那些为数不少的未用之稿,各有其被淘汰的原因,当亦有如易培基所言“以好恶为去取”的缘故[22],也应与后期经费短缺、时间紧张未能尽可能多地收录已有文稿不无关系。两岸学者曾共谋出版的《清史稿未刊稿丛编》[23],对清史研究界而言,无疑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前文已及,陈能怡《吴廷琛列传》稿采自朱珔所撰《吴廷琛墓志铭》。该墓志铭既存录于缪荃荪《续碑传集》,亦存录于李桓辑《国朝耆献类征初编》及“《小万卷斋文稿》61”。[24]此一点复又印证了《吴士鉴陈纂修体例》中有关传主资料来源的说明。墓志铭原题作《赐进士及第四品京堂前云南按察使司棣华吴公墓志铭》[25],经比勘可知,陈能怡所撰《吴廷琛列传》稿确主要参考了该墓志铭,但除传主主要事迹外,两者间仍有较大差异,宜对照阅览。
吴廷琛墓志铭的撰著者朱珔(1769—1850),字玉存,号兰坡,又号兰友、学坡,安徽泾县人。[26]先世自姑苏迁婺源,再迁泾,为泾右族。曾祖讳武勋,建《培风阁》,藏书数万卷[27],祖庆霌。朱珔三岁而孤,祖命为季父后,嗣母汪未婚守志,珔孝事之与生母同。[28]朱珔与吴廷琛同为嘉庆七年及第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历迁右赞善、中允、洗马、侍讲。参与修明鉴,坐承纂官处分,降编修。道光元年,入直上书房,复迁赞善。以嗣母病乞养,及归,已终。寻遭本生母忧,服阕,不复出。历主钟山、正谊、紫阳书院二十余年。道光三十年四月十三日卒,年八十有二,以咸丰元年十月某日葬苏州某乡某原。[29]朱珔精研许(慎)、郑(玄)之学,亦是当时著名的学者和藏书家,与桐城姚鼐、阳湖李兆洛并负儒林宿望,盖鼎足而三云。[30]著有《说文假借义证》二十八卷,《经文广异》十二卷,《文选集释》二十四卷,《小万卷斋诗文稿》二十四卷、《诗集》三十二卷,《续集》十二卷,《经进稿》四卷。辑有《国朝古文汇钞》(初集、二集)二百七十六卷,《国朝诂经文钞》六十二卷。[31]所汇清诸名家说经之文,依次标题,篇幅完善,尤足为后学津逮云。[32]朱珔比吴廷琛年长四岁,却要给吴廷琛作墓志铭,唏嘘感慨,不能自已。关于他和吴廷琛的友情,可从梁章鉅的笔记中得到更为感性一些的认识。
梁章鉅《浪迹续谈》卷四“小沧浪七友杯”条曾记载,道光戊子、己丑间(1828—1829),包括梁章鉅本人、吴廷琛、朱珔等在内的七位友人有合绘长卷、勒图沧浪亭的雅集故事。二十年后,梁氏因温州著名银匠之请及“恭儿”之劝,铸造了一银质六角沓杯,希冀此等金石之缘“更当传之不朽”,将七友“各镌名于杯底,首安化陶文毅公澍,元和吴棣华廷琛次之,泾县朱兰坡珔次之,余又次之,宝应朱文定公士彦次之,吴县顾南雅莼次之,华阳卓海帆秉恬殿焉”。并说明道:“小沧浪者,江苏抚署东偏之池馆也,七友画卷藏余家,七友图石在沧浪亭五百明贤祠之左庑壁。”令人遗憾的是,杯成之时,七友中“存者惟兰坡、海帆及余三人而已”。梁章鉅还专门作诗系之,对七位友人的雅集称道是“行藏出处不一致,天涯邂逅如飞仙”。诗中除言及他们“天涯邂逅”、志趣相投外,还形象地描摹了各自的特长及建树,并巧妙地将七人名字嵌入诗中,使人倍感亲切。言吴廷琛云:“棣华风雅轶流辈,能诗能饮情弥鲜。中间仕宦稍不达,诗诣已到三唐前。”说朱珔道:“兰坡惯以书下酒,酡颜自摩腹便便。”“海帆相业在钟鼎,兰坡著述多巨编。”[33]此等记载,便可让人很自然感悟到梁章鉅、吴廷琛、朱珔等人之间的友情确乎是非同寻常的。
据民国《吴县志》卷十一记载,吴廷琛著有《归田集》(不分卷),《池上草堂诗集》五卷。今存稿本二种:一为《归田草》四卷,台北中央图书馆藏;一为《归田诗稿》不分卷,南京大学图书馆藏。后人辑其所作与其子思树所作,编为《池上老人遗稿》,光绪二年刻,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藏[34],现亦见于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文献丛刊”之《清代诗文集汇编》[35],诗文多反映民间疾苦。其父文煃宅在苏州乌鹊桥。现苏州白塔西路(原古市巷)80号传为吴廷琛状元府,平江路青石桥亦有其状元第。[36]
吴廷琛先以长兄廷瓒之子思树为嗣子,视同己出。思树初在广东做州县官,得到钦差大臣林则徐的器重。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前,林则徐派他到海防要冲香山县当知事。吴廷琛知道后,立即写信告诫思树道:“食禄宜效忠,幸退贼固佳,万一不测,若瑟缩偷生,非吾子也。”思树得信,深受鼓舞,更为振奋,昼夜堵御,屡退英兵。当时沿海各城多被英兵蹂躏,而香山独得保全。廷琛续弦和二妾又生有六个儿子,皆不如思树为民所称。思树后任直隶州知州,思树数子中,又以宝恕最有名声。宝恕(1832—1890)于同治七年(1868)二甲第二名进士,后在大考翰(林院)詹(事府)中获得殿试第一。由于此前吴廷琛、吴钟骏为“叔侄鼎甲”[37],至此则又有“祖孙叔侄殿试第一”之美誉。宝恕曾任陕甘学政、侍读学士,后任广东学政,以执法严正著称,为人忌恨弹劾,受到降级处分,辞职回家。宅第在通和坊,悬“太史第”匾额,有《挈斋老人遗稿》传世。宝恕复有六子。[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