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露
(华东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241)
推进爱国主义教育是每个时代的永恒课题。当前,推进爱国主义教育的图像实践首先要明晰何为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以及何为图像实践。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立足于十九大以来的中国这一新的时空场域,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为主题所开展的教育,旨在引导公众生成爱国行为的社会实践活动。图像实践可理解为主体基于一定的目标指向,创造或借助绘画、摄影、墙画、壁画、电影、VR等各类图像形式传递信息的实践活动。当前的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已是实然之景,而学界已有研究多以实践探索为主,关于这一活动缘何得以开展则略显不足,由此,本文尝试从理论逻辑、历史逻辑和实践逻辑三个层面对这一问题进行系统探讨。
理念是行动的先导,一定的现实实践是由一定的思想理念引领的,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也是如此。基于图像形式与教育活动的耦合,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具有深厚的理论支撑。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十分注重革命宣传教育,认为这是无产阶级革命开展过程中的必然要求,并对此做了丰富的论述。在论述中,虽然在宣传教育方式上并未直接提及图像实践,但是其中的一些观点却饱含这一思想,这些观点为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进行图像实践提供了科学的理论依据。一是依据对象特点选择宣传教育媒介。基于宣传对象文化水平的差异以及预期的宣传效果不同,恩格斯认为,在宣传教育工作中要有针对性地选择媒介。如对于当时文化水平、经济收入不高的工人阶级而言,他指出,街头招贴是此时有效的宣传媒介,“招贴可以把每条街的拐角变为一张大报纸,过路的工人能从中得悉当天的事件和这些事件的意义,了解各种不同的观点及这些观点的反对意见”[1](526~527)。二是不同媒介具有不同的宣传效果。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根据所处时代的宣传实践,认为图像传播比文字传播更直接,口头传播、人际交往比文字传播更有效。在对工人阶级进行社会主义教育的过程中,恩格斯敏锐地观察到并认为图像媒介比其他口传媒介的宣传效果更直接,他曾就一幅西里西亚纺织工人向工厂主交亚麻布的油画评论道:“从宣传社会主义这个角度来看,这幅画所起的作用要比一百本小册子大得多”[2](589),明确表明图像具有宣传教育的功能,且在宣传教育过程中颇为有效。此外,列宁依据当时的无线电技术针对无线电广播写道,“我想,无论是就进行宣传和鼓动,特别是对没有文化的居民群众进行宣传和鼓动来说,还是就转播讲座来说,实行这个计划都是我们绝对必要的”[3](196)。由此可见,在媒介传播形态尚未成熟的情况下,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已经通过“看文字”“听演讲”“看图画”等不同宣传媒介觉察到,作用于视觉特别是视觉和听觉相结合的动态形象传播更能影响宣传教育对象,其相关论述和思想为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的图像实践提供了理论支点。
法国媒介学家雷吉斯·德布雷指出,“图像把抽象的思想变为感性的材料,使概念动人心弦,令原则生机勃勃。图像是起动员作用的传说所喜欢的工具”[4](73)。媒介传播技术的发展推动了图像时代的到来,图像作为个体把握世界的方式进入思想政治教育领域,两者在相互磨合中形成了一系列关于思想政治教育图像的相关论述,为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的图像实践提供了理论借鉴,具体包括两方面内容。
一是思想政治教育图像的本质。思想政治教育图像在思想政治价值的统御下,生成其特殊性。与文学插图图像生成审美意境的美学目的不同,思想政治教育图像更多的是引导观者在色彩、线条等图像元素构架的“美”的体验中提炼、抽象出其隐藏的“善”的价值认同。与自然科学图像力求还原物理性客体本身的真实性不同,思想政治教育图像侧重于在把握图像真实性的基础上发掘其隐含的情感和意义表达,力图实现事实呈现、情感呈现和意义呈现的统一[5]。
二是思想政治教育图像的功能。思想政治教育图像在思想政治教育价值的统御下,在主体对教育内容从“不知—知—信—行”的过程中,能借助图像的象征、隐喻和叙事手法“修辞”教育内容[6],以直观图像形式呈现思想政治教育文本信息,化抽象的理论内容为具体可感的图像符号,进而提升主体对教育内容的接受程度。同时,图像的直观性特征给观者生成“我在现场”的情景体验,加之人脑左右半球在功能上的差异性及相互协作性,使图像所传递和输送的知识、概念、行为更容易嵌入个体的知识结构和经验系统,当现实生活中出现相似图像时,主体会因图像的视觉刺激迅速调动已有知识,并在无意识中产生相应的行为动机或行为模仿。关于思想政治教育图像相关论述的不断发展为思想政治教育契合教育对象需求开展教育活动打通了行之有效的渠道,而爱国主义教育作为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也在拓展新的教育实践方式。
开展爱国主义教育是爱国主义感情不断延续和强化的重要方式。爱国主义教育方式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特别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呈现出从图片、图画等静态图像为主向融音视频于一体的动静结合图像延展的历史脉络,使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有迹可循。
图片、图画因其具有画面简洁、制作简便,能打破不同知识背景界限,扩展爱国主义教育覆盖范围的优势,成为中华民族在爱国主义教育实践中承载爱国主义教育信息的主要方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教育普及率较低,“全国5.4亿人口中,文盲率高达80%”[7],若以纯文本形式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则无法有效实现爱国内容的内化与爱国行为的外化,加之社会生产力水平较低,无法采取其他更先进的方式进行教育,但是图像实践特别是以宣传画、木刻画、新年画等为主体的图像以静止的方式呈现事物的瞬时特征,以直观明了的方式输出教育内容,即使是文化水平较低的受众也能读懂其所传递的信息,且这些静态图像制作成本低,可重复拓印、多处张贴,这就扩大了爱国主义教育对象的覆盖面,所以图像实践成为这一时期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方式。1949年11月27日,《人民日报》刊登了《关于开展新年画工作的指示》,指出新年画在内容上“宣传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大革命的伟大胜利,宣传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形式上,“必须充分利用民间形式,力求适合广大群众的欣赏习惯”[8]。此后,反映人民群众在新的社会条件下从事生产劳动、抗美援朝等主题的画作大量涌现,并在原有宣传画、“旧年画”形式的基础上配以简短文字,如《劳动换来光荣》(古一舟)、《支援前线图》(姜燕)、《保卫和平》(邓澍)等,对当时农民和工人阶级的爱国情感深化与行为生成产生了重要的积极影响。直至改革开放前,大量反映发展经济、热爱中国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的图文合一的墙画、壁画、宣传报、海报、漫画、油画等图像作品陆续被创作和传播。改革开放后,随着图像制作技术的成熟,历史文化古迹、历史情景等方面的图像在科学技术的促动下实现重生,这些图像通过生动、真实地还原当时的场景,使观众在端详照片中回归当时场域,感知中华民族的文明或苦难,进一步强化了观众的爱国情感。进入21世纪,在各地学校、行政机关、文化长廊、休闲广场等处亦有各种爱国主义主题的手抄报、宣传画、黑板画、横幅等,包括“纪念抗战胜利”“勿忘九一八”“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的中国梦”“爱我中华”等主题系列得到了集中呈现。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为时间节点进行考察,在爱国主义教育过程中对静态图像的运用始终绵延不绝。
动态图像作为科技发展的产物,相比静态图像而言,能在画面延展、时间持续、空间拓展、声画结合中表现系列化、完整性的内容,而且在宣传、教育等方面有突出功效。因此,自其出现后便成为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的一种重要实践方式。需要明确的是,本文所厘析的动态图像除传统意义上的影像外,也囊括实践活动构成的图景。由此,关于爱国主义教育的动态图像,可从以下两方面进行考察。
一是爱国主义教育影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依托中央宣传部成立的中央电影事业管理局及组建的国家电影制片厂,爱国题材影像经历了从无声、黑白到有声、彩色的发展,将影像融入爱国主义教育也日益受到重视,并以文件加强规范化。一方面,爱国题材影像不断丰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狼牙山五壮士》《小兵张嘎》《红海行动》《战狼2》《我和我的祖国》《八佰》等影像或还原中国共产党的抗战历史,或展现中华民族拼搏团结,或聚焦重要历史人物,加强了观者对国家、民族等概念的理解和认同,并强化和升华爱国情感。另一方面,影像进入爱国主义教育得到规范和保障。1993年9月,中宣部、国家教委等部门联合发出《关于运用优秀影视片在全国中小学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的通知》,明确要求各地中小学校运用优秀影视片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并针对中小学生的年龄特点及德育培养目标,分别确定了供小学生(其中必看片16部,选看片34部)和中学生(其中必看片18部,选看片32部)观看的影视作品[9];1994年,中共中央印发的《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中除了继续要求在大中小学以优秀影视片对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外,还要求企事业单位、乡村、部队利用优秀影视片对青年职工、农民、战士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在探索实践中,爱国主义教育的动态图像实践绵延赓续,不断扩大着教育对象的范围。
二是爱国主义教育图景实践。图景实践由展陈实物、环境氛围、实践活动等共同构筑,直接作用于观者的感官系统,使观者在有声有色、入情入理的现场聆听和观看中直接接受爱国主义的洗礼,产生情感认同和价值共鸣。正如恩格斯所言:“站在真实的活生生的人面前,直接地、面对面地、坦率地进行宣讲,比起胡乱写一些令人讨厌的抽象文章、用自己‘精神的眼睛’看着自己抽象的公众,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10](344)1994年,中宣部颁布的《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指出,“各类博物馆、纪念馆、烈士纪念建筑物……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场所”[11],要积极利用这些场所开展教育,营造爱国主义教育的浓厚氛围。1997年7月,中宣部向社会公布了首批百个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并以此影响和带动了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建设。而后,在2019年颁布的《新时代爱国主义实施纲要》中又明确指出,“依托军地资源,优化结构布局,提升质量水平,建设一批国防特色鲜明、功能设施配套、作用发挥明显的国防教育基地”,“密切与城市社区、农村、企业、部队、社会机构等的联系,丰富拓展爱国主义教育校外实践领域”[12]。由此,爱国主义教育构建起系统完善、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实践图景,推动了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的开展。
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利用图像实践予以推进,这既是基于现实中大众认知方式转变的调整,也是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主体需求和技术条件支持的结果。
“认知方式是个体习惯性地加工信息的方式”[13](96),它随着个体生活条件、社会关系、社会存在的改变而改变。图像时代的到来使人们的生活被形象化、立体化、具体化的图像形式所包裹,抽象的认知方式已无法满足大众需要,他们更青睐于通过观看的方式认识世界,这种方式既打破了时空束缚,又能满足感官体验,有利于加固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的图像实践。一方面,图像形式可以满足大众的视觉需求。图像以光、色、形等感性形式直接作用于人的视觉系统,往往在第一眼就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随着周围生活环境的变化,大众的视觉需求也呈现出动态的发展变化过程。当下,随着大众视觉需求的增强,图像技术也在与时俱进,由简单的绘画、摄影等静态形式进一步扩展到电影、短视频、VR等视听一体的动态图像形式。动静结合的图像形式以直观、活泼的线条和色彩呈现信息,既满足了大众的直观感性需求,又满足了视觉上的审美愉悦。这就为以图像方式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创造了客观条件。另一方面,图像形式可以满足大众的接受心理。对爱国主义教育而言,要使大众真正接受教育内容,明白为何爱国以及如何爱国的情和理,并与自身已有认知图式发生作用,构建新的认知图式,就要充分把握大众的接受心理,满足其需要,符合其认知,调动其情感。图像形式以其形象化、立体化、接地气的特征,契合大众的心理偏好和由“看”转“思”的认识方式,使其在观看过程中生成“我在现场”的体验,引发情感共鸣,春风化雨般地将知识纳入自己的认知范围。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联合问卷网的一项调查显示,64.8%的受访者认为看到奥运会上国旗升起时是爱国心爆棚的超燃时刻,62.7%的受访者表示观看阅兵时让人热血沸腾,发自内心地为祖国强大感到骄傲[14]。正是因为图像形式的多样性与大众接受心理的高度契合,使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成为现实。
全媒体时代在传播媒介、传播方式等方面所带来的深刻变化进一步拓展了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的深度、广度和教育内容的时间跨度,为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提供了技术支持。一是爱国主义教育平台建设。得益于新媒体技术的有力支撑,爱国主义教育平台不断推陈出新。在各类平台中,爱国主义教育网站建设逐步完善,从中央到地方形成了自上而下的爱国主义教育主题网站,如“中国爱国主义教育网”“青少年爱国主义网”和各地区的“爱国主义教育网”等。统观爱国主义教育网站,在颜色上大都选择了契合中国文化、承载中国历史的“中国红”,在内容上涵盖了红色记忆、事件纪念馆、人物纪念馆、影视欣赏等板块。当进入网站时,由图片、视频、音乐带来的视觉冲击渲染着一种爱国主义教育氛围。同时,学习强国App内容板块的不断更新也构筑起爱国主义教育的新平台。学习强国App中的“快闪”“人物”等板块,以源于生活实际的图片、视频为载体,以讲故事的形式展示了大众身边的时代楷模和爱国典范,使观者在浏览、刷屏中找到引导自身行为的榜样。二是多种媒介形态宣扬爱国主义内容。“四全”媒体(全程媒体、全息媒体、全员媒体、全效媒体)的发展为媒介形态融合提供了技术可能和现实动力,以短视频为例,其用户年轻化、互动性强、共享性强、覆盖范围广、潜藏教育作用等特性为爱国主义教育打开了窗口,为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的开展提供了新路径。《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也明确指出,要“结合青少年兴趣点和接受习惯,大力开发并积极推介体现中华文化精髓、富有爱国主义气息的网络文学、动漫、有声读物、网络游戏、手机游戏、短视频等”[12]。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自2018年以来,全国2 000余所高校新媒体平台互动传递以《我和我的祖国》为主题,以歌曲、舞蹈为题材的爱国短视频、红歌快闪,新浪话题阅读量3.2亿,视频总播放量近40亿次[15]。短视频以浓缩的时间、熟悉的旋律、声画交融的场景等,使大众情不自禁地在“一起歌唱”中生发情感共鸣,参与“表白祖国”。由此可见,爱国主义教育平台建设和媒介形态融合为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提供了有力的平台支撑。
爱国主义教育队伍是加强和改进爱国主义教育的组织保证,教育者的素质决定着教育质量和教育效果。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上的讲话所指出的,“办好思想政治理论课关键在教师,关键在发挥教师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16]。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者除了提升自身理论素养外,图像素养和媒介素养的提升也非常重要。一是教育者图像素养的提升。图像素养既指人们解读图画、图表、照片、电视等视觉媒体承载资讯的能力,以及欣赏绘画作品、摄影作品、电影的素养,也指人们运用图画、摄影作品,甚至影片来表达思想,以图像创作来传达讯息的能力。当下,图像时代已然到来,爱国主义教育者应主动适应社会的需要,以图像方式关切教育内容和教育对象,从现象到本质深入了解图像的生成机制、表达方式和传播方式,并在爱国主义教育价值指引下提升自身图像识别、图像解码和图像运用的能力。二是教育者媒介素养的提升。媒介素养是指人们对各种媒体信息的选择能力、理解能力、评估能力、创造生产能力及质疑能力。随着微博、微信、微视频等新兴媒体的普及以及“触网一代”教育对象特征的显现,爱国主义教育者应主动提升自身对信息的筛选、辨别能力,并主动学习、掌握新媒体技术,学会利用新媒体“算法推荐”等技术将爱国主义教育内容精准推送给教育对象。西南大学新媒体研究所发布的《中国高校青年教师新媒体使用及新媒介素养报告》显示,54.2%的青年教师会以信息可视化的方式开展教学,50.3%的青年教师会在授课过程中播放一些与课程相关的视频,37.6%的青年教师利用社交媒体平台在课堂中直接与学生进行互动,50.9%的教师希望提升多媒体软件设计、开发和制作技术等[17]。
“新时代加强爱国主义教育,对于振奋民族精神、凝聚全民族力量,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12]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在遵循理论、历史、实践逻辑下展开,一定程度上能促进大众由“爱国情”向“爱国行”转化。需要注意的是,在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图像实践中,应把握好爱国主义教育与图像实践融合的“度”与“限”,以图像实践承载爱国主义教育,为新时代爱国主义主义教育提质增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