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毛衣”“打车”“打灯笼”已经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常见表达,这些短语中的“打”字都表示什么含义?第五版《现代汉语词典》里,“打”的义项足足有24个,组合实在太丰富,以至于国学大师刘半农曾专门给“打”寻了个名头——“混蛋字”。
“打毛衣”“打车”“打灯笼”“打交道”“打官司”……已经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常见表达。第五版《现代汉语词典》里,“打”的义项足足有24个,组合实在太丰富,以至于国学大师刘半农曾专门给“打”寻了个名头——“混蛋字”。
所以,这个最常用的动词“打”字,是如何打出一片汉语江湖的?
老祖宗也头疼:触事皆谓之打
若放回一千多年前,“打”的用法倒不至于那么跳脱。
据考证,“打”的字形大约现身于东汉。王延的《梦赋》中有这么一句表达:“烧魍魉,拂诸渠,撞纵目,打三颅。”里头的“打”字意思也简单,便是“撞击”。当时大家拿“打”字当动词用的情况也不多,大多拿来解释佛经、歌谣或日常对话。
渐渐地,人们发现,“打”字不仅方便口语表达,还特别容易组合,怎么说都通畅。于是“打”字很快成了新兴的口语词,出现在各种新式表达里。比如《贤愚经》里“今当打汝前两牙折”中的“打”,便有了打碎、打坏的意思。
若说魏晋之前,人们用“打”算是小试牛刀,到了隋唐甚至以后,大家对这个动词算是开足了脑洞。
唐代《酉阳杂俎》中“温会在江州,与宾客看打鱼,渔子一人忽上岸狂走”里的用法,不就是咱们现在说的打鱼吗?还有“打纱”“打草头”一类的用法,让打和浣洗、吃食等生活场景联系了起来。霸气一点儿的,还有“打风打雨”,给打字添上了“呼风唤雨”的能耐。最有意思的得数《敦煌变文集》里记载的用法,“师强打精神,奏其王曰……”,这般“强打精神”的用法,直接延续到了现在。
宋元时期,人们用“打”遣词造句的能力也没有半分逊色。除了“打火”一类的平常表述,还有不常用的“打砌”(说笑话、开玩笑)。像《西厢记》里“刚刚打个照面,风魔了张解元”一类的组合放在今天来看还“似曾相识”。有些倒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小将剑甲在身,不能打腿”,“打腿”说的是“下跪”。再比如“不打紧”“打甚紧”一类的表述,现在的研究者考证了许久,还是寻不出“打”字究竟是何含义。
大家在口语中“打”得精彩,词赋小说更是为“打”的用法搭好了舞台。豪放派词人辛弃疾曾写过:“新柳树,旧沙州,去年溪打那边流。”
这么一来,又一扇新大门开启,“打”字开始和各式各样的空间结合起来。《红楼梦》里,贾宝玉曾这么和周瑞等人谈笑:“咱们打这角门走罢,省得到了老爷的书房门口又下来。”还有《水浒传》中的王婆,那句“兀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正好!”几乎可以拿来当作“打”的用法范例。
有趣的是,用着用着,老祖宗们也发现“打”的含义似乎早超出了初始的“撞击”含义,还愈发扑朔迷离。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曾认认真真讨论过这个事,列举了好些用法后,也只能无奈慨叹了一句:“至于名儒硕学,语皆如此:触事皆谓之打。”
只是,欧阳修大概不会想到,已经足够跳脱活跃的“打”,在后人手里,被再度翻出了新花样。
“打”开方式确实多
新中国成立后,形形色色的汉字里,“打”在各种组合中开启了“奇奇怪怪”的动词用法。
其中一些延续了老祖宗的传统。比方说,宋代通行的“役夫晌饭曰打饭”,历经岁月变迁,恰逢新中国的供给配发制度,“打饭”也就成功流传。
还有一些则是国人的“新式发明”。有人专门写过文章探讨“打”字对足球领域的成功“入侵”——足球比赛中传统是用踢,但新中国后“打”逐渐进入踢的领域,出现了打门、打比赛、打配合、打反擊、打得好等用法。
跳出足球领域,“打”字还融入了很多日常情景。大家熟悉的说法真是多得数不过来,比如打电话、打电动、打哑谜、打哆嗦、打喷嚏……
要是往方言里瞅瞅,更能帮我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甘肃陇东方言就喜欢让“打”和其他动词两两结合,便有了“把衣服试打一下”“随便写打两句”一类的表达。老东北们也时常会使用“打闪”“打雷”“打样”的组合。喜结良缘之前,得“打个戒指”,遇到事情了,得有人“打腰”,不消多说,家乡的味道就溢了出来。
除了家乡味儿,“打”字还能还原出许多微妙的场景,甭管多复杂,加上个“打”,都能让国人心领神会。
巴蜀方言里的“打牙祭”“打脑壳”就有这种效果。要是一个人一直食素或者许久不曾见荤腥,就需要靠着一桌子的好菜大快朵颐一顿,好好打一顿牙祭。后者则是学子孩童爱用的表达,试问,谁小时候不曾对着复杂艰涩的数学公式直呼“救命”,在巴蜀孩子的心中,这就是最典型的“打脑壳”。再比如大家日常爱用的“打哈哈”“打交道”,平凡的词组都因一个“打”字,点出了场景的精髓。
可惜的是,随着年代的变化,许多传统“打”的组合早已消失不见,很多人也不再清楚早先的“打卵司”(得零分)、打扦子(旗礼中的屈膝请安)描绘的究竟是何场面。不过,“打”字也许就有着这种魔力,在岁月流逝中,不断焕发新的组合,勾画新的场景。
新的意涵:“奇奇怪怪”的可能性
放到现在,作为“奇奇怪怪”的动词用法,“打”的身上似乎再也不见初始含义的影子,组合也越来越奇特灵活。
文化交流中,“打”拥有了新用法。比如,最早出现在香港等地的“搭的士”的说法,流传到内地,便成了“打的”,还演变出了“打车”“打出租”等周边表达。以至于第六版《现代汉语词典》直接给“打的”正了名,“打”也自此有了“搭乘”的含义。
技术的进步,令“打”焕生了更多含义。多元的网络空间里,网友们戏谑着“吊打”“打脸”。粉丝文化繁荣后,满心的赞同和支持浓缩成了大家嘴里的“打call”。
古往今来,“打”的组合何止这些。类似这般,国人发明的“奇奇怪怪”的动词用法,又何止“打”这一种。
或许,正如研究者总结,“打”的含义是人们在语言心理上普遍接受并灵活运用的,正是在这些运用中,“打”的含义愈发丰富精彩。的确,催生“打”背后那片江湖的,是古今那些匆匆而过却斑斓精彩的岁月,也是我们曾真切历经感受、认真参与和创造的那些纷繁灿烂的故事。
(《国家人文历史》 念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