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韬光,李守培
武术传播研究历程以中国社会发展大势为历史前提,并与之所处各历史时期社会发展导向密切相关。回顾已有武术综述性研究,大都基于新中国成立或改革开放等历史节点展开,鲜见聚焦更能体现时代脉搏的五年规划周期的研究。“十三五”期间,中共中央、国务院以及相关部委将中国武术写入一系列纲领性文件,使之进一步与文化联合、与健康联手、与教育联动、与产业联姻,综合体现了党和国家对中国武术发展的战略思考和基本思路。这一局面的开创离不开武术传播行为、活动的有序开展,也离不开武术传播研究实践解释力和理论预见力的有益支撑。由此,立足“十三五”时期、前瞻“十四五”时期着意于武术传播研究进展和走向是本研究主旨。
自“十二五”时期,武术传播研究便已在相关学科理论的融合与借鉴中形成有益成果和观点。如《民族体育跨文化融合》采借多种理论进行相关问题阐释,其中涉及水溶性文化融合理论,认为包括武术在内的民族体育可通过城镇化、城市化以及竞技化等途径实现全球化传播与共享(陈青,2010)。“十三五”期间,武术传播研究在多学科理论与视角的融入中成果不断推陈出新。在理论借鉴方面,相关成果以传播学基本理论知识为主干,进一步融入与之密切关联的社会学、文化学、历史学等学科理论,如“第三空间”理论(孙刚等,2018)、品牌学理论(李臣等,2018)、文化传播学理论(温搏等,2018)、文化地理学理论(吕旭涛等,2016)、日常生活批判理论(陈威,2016)等均在武术传播研究中有所运用。其中,有研究基于美国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拟剧理论指出武术的存在符号并不等同于其本身,受众常因混同武术能指与所指而产生两个极端认识(侯胜川,2020),该研究在理论选择与观点上较具代表性,且作为典型的非语言性身体符号的武术传播研究亟待成为主要研究论域。此外,标准化理论的运用相对集中,相关成果对武术传播过程中的术语标准化命名原则(刘韬光等,2016)、武术技术标准化(范铜钢等,2016a)、武术散打与奥运会同类项目技术标准化(范铜钢等,2016b),以及武术与中医标准化发展(李守培等,2018,2019)等进行思考并获得有益启示。
自“十二五”时期武术传播研究兴起以来,学者们立足不同视角表达各自观点,“十三五”期间延续了这一态势,主要聚焦于以文化为基干的多维视角审视武术在国际层面的传播,融入了文化史(戴国斌,2016b)、文化选择(满现维 等,2016)、文化安全(王建伟,2017)、跨文化教育(孙刚等,2017)等视角,并据此对武术传播思路、理念、路径进行探讨。从研究内容方面,上述成果均以武术的文化蕴含为事实前提,以其国际传播效度为研究进路,从而借助文化相关视角在整体上予以分析和建议。武术传播过程中的文化因素与考量日益成为学界共同关切并致力于由此阐发新观点、揭示新规律的研究领域。这与“十三五”期间党和国家高度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与发展的价值取向具有或隐或彰的关联。
“十三五”期间,在全面复兴传统文化的时代背景下,有益于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各种文化形态受到广泛关注,作为中国特有类型——武术影视,成为武术传播领域的研究热点,相关成果不仅刊录于体育学期刊,也发表于传播学、电影学等专业期刊和综合性大学学报,呈现出跨界研究趋势。如在新闻传播学领域出现了以武术等民族传统体育为研究对象的电视、电影传播研究(郭玉成,2016)。相关研究对于武术影视“既能体现中华文化与时代精神,也因其技术、功能、英雄的奇观化而产生文化误读”(李义杰,2016)的辩证认识较此前时期有所深化,并通过对武术影视历史变迁(李牧等,2016)、类型演变(贾磊磊,2017)、当代精神(周莎,2016)、价值观嬗变(黎煜,2017)、传播标准(李守培等,2016)等的考察与洞悉,以更为理性的态度进行审视和省思。如徐浩峰通过与形意拳大师李仲轩等民间武术人的相处问道,以坚守有源、有型、有力的内容创作(李凡,2016),肆力真实武术历史文化意蕴的回归。袁和平等(2016)希冀武术影视要“把我们中国那种侠义的人文思想,尤其是练武之人的武德带给西方人看”,不论武术影视学界还是行业,均体现出武术文化的鲜明自觉。
“互联网+”作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在“十三五”期间被列入国家多项事业发展五年规划。在此背景下,学者们结合武术传播与“互联网+”相关问题展开积极探讨,主要涉及传播理念、方式、路径等方面:1)传播理念,应以“网络文化强国”战略为引领,由线下传播向线上传播转型,整合域外新媒体,强化实质性意义的双向交流合作(李臣等,2017);2)传播方式,可将“互联网+”与武术健身防身、竞技武术、表演武术、休闲娱乐武术(杨少雄等,2016)等融合共建,打造数字化传播消费技术体系(郭巍等,2018);3)传播路径,通过知识产权应用,以数字化手段建立武术培训与研究基地创意平台(丁传伟等,2016),并以新型媒体技术为媒介进行实时跟踪和及时反馈(孙超,2017)。在决策咨询与政策制定方面,《武术产业发展规划(2019—2025年)》中关于“互联网+武术”的规划内容凝聚着武术传播研究者的智慧。目前,“互联网+武术”模式更多应用于武术的学、练、赛、演等方面。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为贯彻落实国家体育总局办公厅发布的《关于大力推广居家科学健身方法的通知》,大量武术功法学练视频得到广泛推介,通过“互联网+”跨空间连接功能,将生活、工作、学习与健身融为一体(孙科等,2020)。
新时代背景及国家战略作为驱动中国发展实践的强大引擎,为各学科领域贡献了理论支撑和学科智慧。相关研究在深入新时代背景和国家战略的思考中,围绕武术传播如何在服务“一带一路”倡议,助力“中国梦”实现、推进民族复兴征程、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的同时实现自身新发展,产出大量学术成果,主要聚焦如下方面。
1)置身新时代背景,相关成果主要体现在武术传播发展的整体思路上,有研究重点阐释了其传播过程中的文化主体性(黎桂华等,2019),也有研究强调要坚守文化自信的立场(董川等,2019),并据此提出新的传播构想;2)立足“一带一路”倡议背景,中国武术文化“走出去”(董刚 等,2019;陆小黑 等,2020;吕韶钧,2016)议题及相关实施路径、推广策略受学界热议,并由此引申出中华文化“走出去”的广泛探讨;3)从“中国梦”视域,一方面以国家主体需求重新审视了武术传播发展战略(杨建营,2018),另一方面也关注传统武术在“中国梦”实现征程中的责任担当(周维方,2019);4)基于民族复兴进程,既提出了武术文化传统复兴与重建(龚茂富,2018a)的思想,也探讨了传统武术的信仰危机与文化重生问题(方国清等,2019),为中国武术的传播道路以及内在意蕴提供了思考空间;5)着眼于中国文化软实力提升,主要论述了武术传播的特有价值(陆小黑等,2018a),也指出了武术文化软实力研究之正途(陆小黑等,2018b)。
回溯“十三五”时期,中华武术之所以屡被写入国家相关政策文件,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学者的不辍阐发,使其社会、文化、体育、教育、健康等功能价值不断深化,为国家重新洞见武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武术与健康促进研究,日益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和权威肯定,代表性成果“Tai Chi and postural stability in patients with Parkinson’s Disease”刊载于《新英格兰医学杂志》(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武术现代健身价值国际影响力的提升,进一步激发了研究学者的自觉意识,基于普及与推广的基础性、大众性、公益性意指(张银行等,2013),形成了《中国武术实施健康传播的理论逻辑与现实思路》等学术成果,为研究制定和推进实施《“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供了有益借鉴。综合而言,“十三五”期间由于各项国家战略的高度协同发展,使这些研究成果在整体上呈现出既交叉又独立的情状。一方面,彰显出国家意志和政策的强大导向性和号召力,充分体现了我国政府及社会各界需要高质量成果以指导武术传播实践的迫切理论诉求。另一方面,将武术传播研究与时代背景和国家战略相结合反映了不同历史时期武术传播研究进展是以国家发展大势为前提的客观规律。
“十三五”期间,武术传播海外实证研究进展可归结为3方面:1)所考察区域范围较以往有所扩大,并相应总结了武术海外传播所面临的共性问题。综合两者来看,有研究指出,传播方式、途径、内容、人群等的单一化是制约武术在意大利(李艳君等,2017)、克罗地亚(徐卫伟等,2018)传播推广的主要问题。在对美国(胡凯等,2017)、冰岛、挪威、喀麦隆(韩晓明 等,2018)4国孔子学院的武术传播调查中,除上述相似问题,还存在资料匮乏、人才缺乏、认知不足等困境。有研究针对华盛顿、纽约、波士顿、匹兹堡、亚特兰大、芝加哥、西雅图、洛杉矶等8个城市调查指出,武术传播在整体上仍处于零散无序状态,且大部分民众对武术认知层次较浅(吴文峰等,2017);2)在研究方法和研究资料方面有一定的新收获。有学者采用海外民族志研究方法,调查了美国康村的武术开展状况,既揭示了武术海外传播所面临的文化间性问题(龚茂富,2018b),也对有效运用民族志方法提供了有益借鉴。在对美国和英国的太极拳传播调查中,前者基于大型语料库BYE-COCA平台,探讨了太极拳在美国大众媒体中的呈现形式与内容(杨素香,2017),后者通过实地调研,结合翔实的代表性传播者信息和图文素材,系统梳理了太极拳在英国的发展历程与传播动力(马秀杰等,2020);3)在研究对象选取方面有所创获,有研究通过来自95个国家留学生的1 638份有效问卷展开武术传播模式研究(周庆杰,2016),其对象虽是来华留学生,但反映出武术海外传播情状,且如此大规模的样本量在该领域并不多见。《中国武术与国家形象》通过347份问卷对来自五大洲的外国习武者展开对包括中国、中国人、中国武术和中国习武人群在内的形象认知调查,为武术构建国家形象提供了参照与依据(郭玉成等,2015)。还有研究以北美网络翻译平台“武侠世界”为例,探讨了网络文学中武术文化的译介与传播问题(刘毅等,2018),拓宽了武术传播研究视野。
在中外武技传播比较方面,自“十二五”时期围绕中日武技涌现出大量成果。“十三五”时期,相关成果亦主要集中在中日两国。有研究认为,日本武道与中国武术向海外传播的效应存在着时间差,前者先于后者30年(潘冬等,2016),或也因此优先形成了一定的实践经验,并经过对柔道、空手道(王宇新等,2017)、相扑传播实践经验的归纳概括,得出对武术传播的有益启示,其中强调要充分释放作为一种象征符号的武术对心理、人格、品格的塑造作用(阎彬,2018)。还有研究通过比较韩国跆拳道与中国武术发展,总结了影响武术国际化发展进程的因素及启示(崔怀猛等,2018;段天龙等,2017)。在中西武技比较方面,有研究指出多元化的文化格局、内倾化的价值诉求、艺术化的表达方式,是中国武术区别于西方武技的本质特征(王明建等,2017),更为内在地揭示了中外武技在传播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差异性。
在武术传播领域,对历史的梳理获取新知成为该时期武术传播研究的历史自觉,并认为应进一步深入到“传播什么、谁去传播、怎么传播”的最本质追问中,以引出新思,发出新知。这一本质追问,须纵深到历史当中,以一种向古的维度补足和拓展武术传播研究的历史面相。纵览相关成果,主要围绕宋元明清时期和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武术传播历史展开。
明清时期的武术传播发展历来为学界所重视。“十三五”时期,相关成果在研究视角、研究思路的选取实现创新。有研究着重基于宋元明清时期城市史的考察,提出古代城市的大发展推动了武术的传播与繁荣,并认为城市场域内的议题应当成为当今和未来武术研究的重要问题域(张震等,2020)。也有研究指出,明清以迄近代一以贯之的“向实”思想,孕生了尚力尚武以振奋民气、强种救国思潮的转化、实践与传播(张银行等,2019),揭示了武术对于国民体力的塑造作用,对于国力国运昌盛具有实在性价值;以中华民族文化认同视角,考察了海峡两岸在元代之前及明清时期的武术交流史,以透过对两岸武术文化认同衍变根源的深入剖析,树立正确的中国武术史观(张银行,2018)。还有研究以武术传播话语权危机为研究缘起,以媒介记忆理论梳理了明清以来传统武术话语权的历史钩沉,并从传者、受众、媒介方面提出应对之策(刘宏亮等,2018)。由此,宋元明清作为武术逐步走向成熟的关键时期,是创新武术传播研究的重要学术空间。在其他方面,有研究梳理了先秦至今武侠精神的历史演变(陆小黑等,2016),其学术传播、文化传播、历史传播在新时代具有重要意义(郭玉成,2019),还有研究专门考察了民国时期的武术传播史。
纵览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武术传播历史研究,主要聚焦于以口述历史为方法而产出的系列成果,一方面总结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武术的国际化发展(陈新萌等,2018)、对外交流历程(郭发明等,2018)、武术锻炼者、武术知青、武术教改师生、外国人的集体记忆(戴国斌,2016a),进行了民间武术馆校传播实践考察(侯胜川,2017),提出了诸如社会普及与精英传承、传播并行的模式(周维方等,2018);另一方面通过武术专家系列访谈录(郭玉成等,2018a,2018b;阴晓林 等,2018;张路平 等,2018)中受访人的个人发展史,关联起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武术传播史,为新中国武术史研究提供了宝贵史料,也初步构建了武术家口述史研究范式。“十三五”期间迎来了新中国成立70周年,以此形成了《新中国武术70年发展历程解读及当代思考》等成果。
“十三五”时期武术传播研究立说在整体上取得较大进展,但仍存在一些不足。较为突出的是多以宏观、定性研究居多,微观、定量研究相对匮乏,因而整体呈现出“重宏大叙事,轻微观阐释”“重理论,轻实践”“重描述,轻深入”的特征。
1)传播发展需要价值扬颂和宏大视野作为高屋建瓴的指向。当下,内嵌中国叙事、赋力国际发展的武术传播研究的吸引力和塑造力不断增强,务实聚焦于宏观与微观研究间的“引领与融合”“互动与支撑”显得必要且重要。如李小龙在海外认知度极高,但域外民众对当代武术的认知不足,其中原因或是其对武术的认识依然侧重于一种“打”的武技,与国内学界所致力于阐释的文化高度尚有一定距离,亟待武术传播研究明察细究,以调适优化传播策略;2)武术传播理论研究虽受到学者重视,但仍需进一步关照理论抽象和深化,以提升理论对实践的指导意义(来向武,2013),与此同时在研究内容中应适当融入、结合定量或实证研究成分,以客观实际验证已有理论,推进其科学把握与运用。如作为一种双向社会互动行为的武术传播,长期以来的理论研究多偏重于“传者”一方,关于“受者”一方的研究尤为匮乏;3)武术传播在不同时空中的发展历程描述,以及与此相关的一般性史料的搜集与整理固然基本且重要,但进一步深思隐含其中的传播本质问题,或为武术传播研究的题中之意,也可据此拓出新的学术空间。截至2020年7月,全球有162个国家(地区)设立了541所孔子学院和1 170个孔子课堂,武术作为选修课开设,从受众出发,以更为本质的“为何练,练什么,如何练”为逻辑进路逐步拓展至武术传播各个环节的思考,有益于切实揭示和把握武术传播属性与规律;4)目前的研究并未切中人体文化传播学的核心,亦缺乏对武术的身体行为持续而明确的学术聚焦。作为以身体为依托的武术文化传播行为和活动,身体是一个有机的活媒体,自有在传播上的结构关系和运行方式,但目前大多研究偏于其中一隅,有待形成系统、周全的传播战略。
“十五”期间武术传播主要着眼于国际化发展,“十一五”期间武术传播的诉求相对集中于成为北京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十二五”期间武术传播的趋向在于融入并普及全民健身运动和扩大国际影响,在“十三五”期间,武术传播的愿景目标已更为突出地体现在“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释好中国特色、塑造好中国形象”的重要职责。显然,不同的时代背景推进着武术传播主题的转向与调适。由此,面向“十四五”时期,武术传播在此新征程中既会面临新挑战、新机遇,也会迎来新的研究可能和学术生长点:1)时代背景的转换必然催生新的理论资源。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的进一步发展,会为武术传播提供新的理论阐释依据;2)各历史时期武术传播研究的新观点、新焦点、新热点,无不形成于其所处国内和国际变局的时势中。“十四五”时期,在国内大局与国际大局的新互动下,武术传播研究定位也需随之重新审视与调整;3)时代背景转换势必触发新的社会现实问题,与之相关的问题意识与问题导向的介入,是产出武术传播研究新视角、新理论、新方法,甚至影响其研究走向的重要客观因素和内在动力;4)当今时代人的主体性不断高扬,通过身体锻炼提高生命质量的意识日益高涨,符合并满足人类需求的文明共享和交往互惠更为深入持久。由此,发扬武术形塑身心、主客、内外中和的优势、传统,直面人类身体,凸显人本精神,是其亟待关切的传播依据。
武术传播发展是以中国社会发展为其历史前提的。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已进入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期。中国社会的发展实践正处于重要的战略机遇期。在世界与中国的发展大势下引以深思,武术国内国际传播研究到了一个亟待进行拓展、深化、创新、变革的历史性节点,这也是包括武术传播在内的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不可回避的时代课题。
近年,武术传播实践在文化、教育、体育、健康等领域的作用与价值,不断彰显出其学术研究的重要性。但基于顺应时代步伐实现创新发展的考量,武术传播研究必须走向更加自由、灵活、切实的研究方向,加大力度探寻学科领域之间的交叉效应以及融合价值,在交融中把握前沿趋势、彰显时代意义(欧阳宏生等,2015),这或许是武术传播研究着眼未来、创新发展的重要面向之一。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太极拳、八段锦、五禽戏等民族传统体育健身功法的抗疫、防疫作用,得到权威人士的积极肯定,进一步启示了武术与健康传播、公共卫生、体医融合等领域进行跨界合作的现实意义。“治学先治史”,历史中藏蕴着武术传播取之不尽的思想话题,以现有理论和框架深入挖掘、阐发中国古代武术“传”之经验,或其在传统文化、教育、体育意义上的“传”之问题,以历史中的智慧知识与理性思辨为基,进行分析地扬弃和综合地创造。如以身体为载体的武术,从伐人、娱人到完人的历史演进过程(陈青,2018),进一步深思其逐步迈向文明化的深层原因,提炼保障武术千百年来传播的基本特质,阐证其作为有益文化得以实现文明共享的学理根据和理论基础,应成为未来武术传播研究的重要课题。“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的积极选择,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基本思路。武术传播研究遵此进行主动建设,是武术行至千年、学科建立逾20年之后的必要自我觉醒。
作为一种身体行为,武术必然要落实于人的身体、服务于人的身体,这也是武术传播研究的基本倾向。包括武术在内的民族体育身体行为,是将原生的、随意的肢体活动凝练成具有一定指向性、专门化的系列技术动作体系,转化为具有人化能力的民族体育,并通过这种有序的、一定能量代谢的技术动作,完成对体能的不断提高和体质的不断增强,实现对人类生命塑造的目的(陈青等,2016b),明确指示了武术作为身体行为传播的效能——生命塑造。同时,作为一项经长期提炼而成的动态身体行为符号,武术具有强大的通约性,为其最大限度逾越文化、语言、信仰等因素,实现在人类社会的传播、交流、互动奠定了先决条件。因此,武术身体行为符号传播具有鲜明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武术身体行为符号融表意、传意、承意于一体,其传播既要充分提炼有益文明,且需恰契人类主体之“我”对客体之“身”的塑造价值(陈青,2008)。从武术由古至今的延传来看:1)武术自萌生至今,逐渐形成了集锻炼体魄、淬炼意志、锤炼人性于一体的身体行为(技术)体系,其更合理且本质地与重视生命和身体价值的当代社会取向契合如一。为更好地将人类文明贡献武术所涵具的身体行为智慧,应进一步融入相关学科视角与理论知识,探究符合时代发展、迎合人类诉求的传播方式,扩宽更多身体“在场”的传播格局;2)作为一种伦理型文化的身体行为,武术倡导、追求并创辟了以人与人、天与人、身与心和谐关系为旨归(李守培,2016)的身体行为体系,以在此之中通向人本生命的自主自如。相关传播研究多为哲思型的理论阐释或理念性的解读宣介,缺乏基于现实的考察分析,故而需要加强和结合个案研究与定量研究,使之趋向直观简明的现代表达,以打造凝聚广泛认同且焕发修身意义的文化符号;3)行为始于观念,武术行为反映着中国人对待身体的观念。相较于西方体育之于身体的工具性,武术更突出表现出其作为生活方式的惯习性,即一种融铸到生活之中的“拳不离手”的日常化行为体现。因此,武术的全球化共享需要加大域外实践和比较研究来认清传播现实、把握受众认知、汲取优良经验,推进其更为通俗的、日用的、切身的传播渗透。基于上述3方面,有学者概括为以养生文明、伦理文明、器具文明的鲜明观点(陈青等,2016a),为武术身体行为符号传播的文明解读与内容提炼奠定了学理基础。
符号是文化创造与传承的媒介,以武术身体行为符号传播为支点,直指武术存在的基础——身体,构架新时期武术传播研究的致思方向,其不仅关照传者通过身体表达民族意识、传递民族智慧、承扬民族文化的国家意志,亦助于受者切身感召于武术生命塑造的有益文明。
在整体把握已有研究共性与趋向,兼顾相关问题聚类,审其时代背景,察其现实发展基础上,建立起专于武术传播研究方向的认识与诠释的思考逻辑,为其施以具有学理性、理据性的布局谋篇,一方面是基于前述武术传播研究进展的宏观展开和具体把握,另一方面以期从纵横交错的理论、历史、实践中抽绎提炼客观的学理支持。
“为谁传播、传播什么、怎么传播”关乎武术未来发展的逻辑起点。中国自古即有“国民之体力为国力之基础”的深刻认识,加之“天下大同”的治世理想和“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处世情怀,武术身体行为的生命塑造对象顺乎情理,也合乎传统地指向了人类社会,服务于人类社会的健康发展。所以,立足人类社会发展的高度,置身不同受众所处的具体社会文化背景中开展武术传播研究,理应成为其在“十四五”时期的重要课题。
通过身体传承文化、延续文明已为人类所共识,这也为武术“传播什么”提供了根本遵循。1)武术文化是关乎人的生命塑造的文化,健康状况是人存在的根本,即人类共同面对的重大社会问题。从某种意义而言,只有人类体质的不断完善,社会发展、文化进步、文明演进才成为可能并有其实际价值。因此,挖掘、提炼符合人类需求且益于身心合和的专门性技术内容和形式,依然是武术传播的重要内容;2)武术有其自身独特的文化蕴含,相关学者已对此进行细致阐发,武术传播研究应及时与之融合,并在积极借鉴哲学、文化学、历史学、传播学等领域的有关议题中,吸纳有益成分,着力树立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凝聚不同民族、不同信仰、不同文化、不同地域人们共识的武术符号;3)相较于西方体育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文化品质,在“和合”思想以及“以道统技,以技臻道”观念影响下的武术,凝聚了中华文化的基本理论与精神内核,其不仅是世界文化多样性的鲜明体现,亦是可供各国文化进行采借的文明成果。当然,武术内容的传播不是一蹴而就的,因此需要明确传播区域,适当把握武术“技、理、道”不同层次内容的传播比重,循序渐进地进行传播渗透。
在“武术怎么传播”的研究中,关其形式在借鉴国内外相关理论与实践中,曾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由理论嫁接与附会生成的“模版”,仿照与套用其他文化项目得来的“再版”,依循国外同类项目复制的“翻版”。当下,“武术怎么传播”亟待进一步巩固并深化具有自身特色与优势的“母版”传播形式。相关研究或可从如下方面进行思考:1)除紧密结合方针政策中的宏大愿景与总体目标,更应切实于重在身体、重在日常、重在细节的传播探索,切入基于生活化、共享化、实用化的武术传播路径;2)探寻以外交、文化、艺术、健康、体育、科研等手段谋求高层介入的官方传播渠道,以及充分整合民间优势拳种的传播经验,应用于城市化进程中的传播理论与实践探索;3)人类需求已成为武术传播不容忽视的反向影响,满足需求的系统性、整体性、关联性的受众模式是武术传播的重要保障;4)在以受众的差异性区分基础上基于“互联网+”移动终端和大数据技术,进行精准化、靶向性传播探索,摸清不同受众用户的聚类需求。
武术传播问题是关乎其本质和发展的重要理论问题。不论是着眼于武术与传播的密切关系,还是立足于千百年来武术传播这一社会现象,基于多元视角和理论去探讨、分析武术传播实践,已是武术研究不可回避的学术命题。从知识谱系角度,传播学广泛涉及哲学、社会学、人类学、历史学、心理学、统计学等学科领域,以其理论学说为依附的分支学科已形成政治传播学、教育传播学、新闻传播学、艺术传播学等研究方向(张国良,2019),体现出传播学较强的融通力,也表征出武术传播这一身体行为实践活动的研究复杂性。作为以身体为载体的武术传播实践,其融健身、教化等功能于一体的技术体系及被赋予的多元符号意义,唯有“嵌入”人身与人心,才是切实实现了面向不同国家地区的持续深度传播,这也是包括武术在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走向繁荣复兴的关键。
武术传播研究融入更多学科视角与理论,旨在多学科资源的参与和介入,以有效化解传播问题,达成传播目标。但也正基于此,武术传播研究仍需把握、处理好,其与所融入相关学科视角和理论之间的主次关系,以及互相融通与支撑问题:1)武术传播研究在与其他学科资源的融突和合中,不能使之喧宾夺主,随其亦步亦趋,而遮蔽武术传播的自身个性与特质,要在恪守鲜明的主体意识、理论性格基础上兼收并蓄,显现主见和创见;2)武术传播研究融合借鉴其他学科优势资源,不能是简单的学科点缀,而是它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帮助解决、协调问题,形成实质性资源供给与智力支持(陆启威,2016);3)武术的传播研究不可离开孕育其成长的传统文化根基与历史文化视角。由此,武术需要与自然科学相结合,以量化、直观、简明的方式为武术养生文明、伦理文明、器具文明的人类认知,奠定客观、科学的基础,以达成更理想有效的传播效果,亦为其进一步的深度传播创造良好条件。
当前,在学科融合日益成为学术研究协同创新发展主要途径的趋势下,武术传播研究进一步加大相关学科视角与理论的融入,既可以进一步促进其本身的理论建设和创新,又可以切实地从不同视角对武术传播现实问题进行关照和镜鉴,这对于提升武术传播研究的纳新能力、自变能力具有积极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在过去近100年的时间里,经由人类学、社会学的共同推动,个案研究已经成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最重要的研究取向之一(卢晖临等,2007)。在武术传播领域,已有研究从“特殊和一般”“微观和宏观”等层面阐释武术传播现象,但在整体上倾重于后者,鲜见相关个案研究。
在整体上,强化武术传播个案研究主要具有3方面价值:1)有利于深入、全面、详细地认识、归纳、总结传播问题、优势、经验等的细节、特征、多样性与复杂性,把握其产生背景、生成原因、方式路径,从而提出针对且可操作的策略(周进国等,2010),以积极预防、解决问题、推广普及、参考借鉴;2)任何共性都存在于个性之中,任何特殊性必然包含普遍性因素。因而在准确、客观把握概括的方式、结论、程度等基础上,围绕有关议题可从一个或数个个案研究所得结果中,进一步提炼出概括性、理论性结论;3)个案研究并非孤立的,反而具有以微明宏、以点带面的独特优势,有益于从不同角度推进武术传播研究格局的完整与深入。简言之,强化武术传播个案研究具有如下作用,即对个案做出广泛且深入考察;为发展一般性理论提供依据;为以具体现象反思宏观问题奠定学理基础。在武术传播研究领域,虽然产出了个别拳种的传播考察研究,但在整体上其研究深度、广度有待加强。个案研究的生命力即在于纵向上的深度、横向上的广度和以个别例证一般的优势(陈涛,2011)。所以,强化武术传播个案研究要深入理解各种传播现象的生成、历史演变与发展趋向,广泛搜集微观与宏观资料用以互动和反思,合理融合相关理论解释传播实践,以此为基础最终上升到理论概括与实践总结,凸显具体理论价值与现实实践意义。
“十三五”时期,有学者基于中华民族体育文化多元研究范式指出,感性的定性研究和理性的定量可优势互补,尤其对复杂的身体运动和民族体育,应该在感性认识之后进行理性认知(陈青,2016)。在新的历史时期,为更充分、客观的进行武术传播研究,充实、完善其科学化理论体系,在着重定性研究基础上加强定量研究显得十分必要,而已积累起的定性研究传统、优势、成果、共识恰可为武术传播定量研究形成定性把握。
从知识生产的目标角度而言,定性和定量研究侧重的是知识生产的不同方面,前者致力于新知识的发现,后者则更关注知识的验证(郑丹丹,2020)。由此,以定性引导定量,以定量支撑定性,更符合当下武术传播研究实际。1)围绕相关议题,定性研究在研究者知识储备和理论框架中,形成了一套包括理论、方法、观念、价值等在内的预设,进而通过搜集可以佐证既定预设的各类材料形成合理论据以验证该预设。在此过程中,结合定量研究可以进一步推进理论、论据、方法与研究问题、预设之间契合性,发挥严谨的逻辑推理在论证过程中的作用;2)武术传播事实与价值须臾不离,尤其后者普遍杂融着一些主观意见和经验,定量研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价值中立,使之更为客观、本真地验证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以及所得出的一般性、普遍性结论,并据此为后续发展做出理性决策;3)武术传播现象是复杂的,定性研究在审慎地省思武术所身处或面对的国内外环境等各种客观因素基础上,提出宏大且思辨的对策,而定量研究则可为这种宏大且思辨的对策,落地到经验科学的具体策略提供可贵的技术支持(周英,2014)。除上述理论层面的推阐之外,武术传播中的诸多现实问题亟待借助定量研究予以落实。
从武术传播研究实际出发,以“以定性引导定量,以定量支撑定性”为原则将之运用其中,在一定程度上对现阶段较为成熟的武术传播定性研究,具有一定的弥补和匡正作用,同时对提升研究价值与质量有所补益。
钱穆(2012)提出“应该从‘现时代中找问题’,应该在‘过去时代中找答案’。”这一论断启示武术传播研究需要进一步强化历史自觉,不仅为其当下传播服务,也为其未来传播留下可资借鉴的答案。另一方面,武术对国民身体和精神的塑造作用,使其成为“非尚武不足以立国”的社会尚武风尚的重要构成。此外,武术在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交融互摄中,逐渐成为折射着中国传统文化基本精神与特质的典型符号载体。在“十三五”期间展开的中国国家形象全球调查报告中,武术依然被海外受访者认为是最能代表中国文化的元素之一,彰显了其作为身体行为符号的文化意义。正是基于这样的历史缘由与文化认知,才强调了“十四五”时期武术传播研究要进一步强化历史自觉与文化自信。
武术已成为2022年第四届夏季青年奥林匹克运动会正式比赛项目,为实现我国《体育强国建设纲要》中提出的“力争武术项目早日进入奥运会”的战略任务迈出了里程碑式的步伐。而从这一发展趋势而言,“十四五”期间武术传播的实证与比较研究,应获得与传播实践进程相符的进展,积极从宏观归纳概括走向微观深挖细究、从发展过程的描述与再现走向演进规律的提炼与总结,总体上应从如下方面着力:1)自觉地对武术在域外推广普及较好的国家和地区或相关机构予以更多学术关注,基于传播现状深触到传播规律的系统性总结和理论性提炼;2)循序渐进地开展“走向田野”的武术跨文化实证研究,立足不同种族、地区、年龄、阶层等,以武术身体行为符号传播切入其本质与作用、内容与导向、对象与需求、评价与效果等方面,形成具有一定指导性、决策性的研究成果;3)与时俱进地深入到武术同国外其他文化类、艺术类、民俗类、体育类项目在传播理念、传播对象、传播内容、传播平台、传播主题等方面的针对性比较研究,在有效地吸收外来之时,更好地透视和确认武术身体行为符号传播的独特之处;4)从武术身体行为的结构与功能充分阐发、发挥其普世性价值,并兼顾凸显其文化个性。着眼于人类文明的演进与格局,其本质是在不断融合发展中增进共识与价值认同,这决定了不同文明中均包含着可供全人类共同认知、可资全人类共享的文明要素。同时,不同文明中文化个性的自觉自信和共生共存,是维系世界文明多样性格局的经久动力。
武术传播作为方兴未艾的研究领域,其“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历程中每一次进取无不实现于国家发展的大势之中。尤其自“十二五”至“十三五”的10年间,围绕武术传播各项各类议题所形成的诸多有益观点,在广泛的学术争鸣中得到持续深化,研究数量和研究深度均呈现出不断发展的良好态势。面向“十四五”时期,延续自身特点与优势,把握不足与经验,从研究站位、研究视野、研究方法、研究质量、研究格局等各方面继续走向纵深是武术传播研究需要迈上的新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