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鑫鸳
老刘是村子旁边小河的河长,每天下午,都要在河边转一圈。这天下午四五点,他刚转到木器厂附近的河段,见河里有什么在游动,虽然有点老花眼,可还是看见了,那是一巴掌长的鱼鳍!
鱼鳍要是一巴掌,那鱼起码得有五斤多吧?老刘这个高兴,心说:大伙儿的一番辛苦终于见成效啦。
事情得从这条小河说起。以前,这河有个名字,叫“墨水河”,颜色就跟墨水似的。也难怪,河边有养猪养羊的,有各类小厂子,排的废水都往河里流,再加上各种生活垃圾,水能不黑吗?河里别说鱼,人都被呛得绕道走。近年政府开展五水共治,老刘被任命为河长,带着大家又是清理猪羊圈,又是搬迁小工厂,每天还来捡垃圾,水才又清起来。如今不但有了鱼,还这么大,说明水质有了极大改善!
老刘一激动,就在“河长群”里说了这事,“你们知道不?我们村的小河有鱼啦,最少五斤!”群里的河长们听了都笑:“刘河长,水质改善不假,可要长五斤的鱼,我们可不信。你的老花眼也该配副眼镜啦。”
还是群主张副乡长厚道,说:“老刘,如果真有这么大的鱼,是好事情,你去拍下来,这样大家就相信你了。”
这话在理,老刘拿出手机,又在河面巡视起来,可转了好一阵什么也没看到。这时,他隐隐听到远处的木器厂里,传来了吵架声,他心里想:不用问,一定是阿苟老板和老婆又吵上了。
阿苟老板小名阿狗,大名叫吴苟以,这名还是老刘起的呢。他爸妈没啥文化,起大名也要带个“狗”说好养活,老刘一想,就借用谐音起了这个名字,取自林则徐的对联“苟利国家生死以”。
阿苟长大以后不务正业,被老刘一顿训斥后,痛改前非,开了个木器厂,赚了不少钱。后来国家开展五水共治,老刘让他搬迁木器厂,他以死要挟坚决不搬。老刘也没办法,只好让他装了污水处理设备,暂时留在河边。阿苟这人爱嘚瑟,上个月买了辆百多万的大奔驰回来,被老婆一顿通骂,说他赚俩钱养得起铁祖宗吗?为这,老刘没少去调解。
老劉进了厂,见两口子果然又是为大奔吵起来。他老婆气冲冲地问:“你说,大奔呢?去哪里了?是不是磕了碰了,送修去了?那玩意动一动就几万块!”
阿苟说:“没有没有,你放心吧,我借给老刘了。”
借给我了?老刘心里纳闷,我什么时候借过?阿苟老婆一眼瞅见老刘,就问:“刘伯,真的借给你了吗?”
老刘还没回答呢,阿苟就紧着使眼色,老刘只好含糊应承,“是啊,那个,我儿子的车坏了,就借一下。”
阿苟老婆最信服老刘,这才不闹了。老刘拉着阿苟到了河边,细问是怎么回事。阿苟说:“这车,我借给阿强了,可阿强老婆和我老婆有矛盾,我不敢说……”
原来是这样,老刘放心了,就说:“阿苟啊,让你搬木器厂,是有道理的,你看,河里都有鱼了,光鱼鳍就有这么长……”说着伸手一比画。
阿苟问:“你在哪里看到鱼鳍的?”“就在那里,颜色有点发暗的地方。”老刘伸手朝河中一指。阿苟的神色有点不自然,“这河里怎么会有鱼?您这老花眼一定是看错了。”
连阿苟也说自己看错,老刘有点不高兴了,气鼓鼓地拿出手机说:“我就守在这里,把大鱼拍下来给你看。”话还没说完呢,手机响了,来电的正是阿强。
阿强买了台吊车,这是找老刘揽活儿呢。老刘告诉他,但凡用得着吊车,就一定找他。说完这话,老刘想起那辆大奔来,又问:“你借了阿苟的大奔?快给人家开回来。”“大奔?我没借啊。”阿强说。
老刘挂断了电话,目光炯炯地问阿苟:“我的阿苟老板,你的大奔到底去哪儿了?一定有事瞒着我。”
阿苟见瞒不住了,只好一指小河,“大奔在河底呢,水底下黑乎乎的就是!你看到的鱼鳍,就是大奔车顶的鱼鳍天线!”
原来,今天下午,阿苟开着心爱的大奔溜达了一圈,然后停在小河边,自己四处逛逛,结果忘了把大奔刹车刹好,还停在了斜坡上,等他反应过来,车已经出溜到河里了。他急着回厂里找工具,想法捞车,正巧老刘过来巡河,把天线当成了鱼鳍。其实河下面有黑乎乎的一大块,可他的老花眼根本看不清。当然,阿苟后来没能捞上来车,怕媳妇知道,才故意隐瞒。
老刘一听急了,“那你赶紧捞啊,还等什么?”阿苟摇摇头:“怎么捞?再说捞上来也是报废车,不值几个钱。”
“你就知道钱钱钱!车里有汽油,一旦泄漏,河水就污染了。赶紧打电话给上游管水闸的人,把闸关了,水位下降,露出半拉车,就能拖上来。”
阿苟走到一边打电话,打了半天却说:“那边说水闸坏了,关不了。”老刘急得团团转,忽然说:“你让阿强开吊车过来,这水有四五米深,只要系好绳索,就能拉上来。”
不大会儿,阿强开着吊车来了,可一看水面,又傻眼了,自己不会水,谁去系绳子啊?
一问阿苟,阿苟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别看我,我是正宗的旱鸭子。”这当儿,老刘说话了:“我来吧,小时候我没少在这河里游泳,只是后来被污染了。”说着脱了外面的衣服,拿着阿强给的绳索,下水了。
水倒是不深,可老刘都奔六十的人了,不大一会儿就上来了,脸憋得通红,可绳索没系上!阿强看着不忍,就说:“我们要不叫救援队来?”
这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就赶过来,说:“救援队来了,我们就是!”打头的,正是张副乡长。原来老刘在河长群里说了那句话后,他就琢磨,老刘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也许河里真有鱼,说明咱们努力这么大半年,成效显著啊,对别的河长有激励作用,于是,同其他几位河长赶了过来,结果瞧见这一幕。
老刘紧着道歉:“张乡长,是我看错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张副乡长说:“看错没关系,咱们正好来处理这件事。我可是游泳健将,我下!”
阿苟见张副乡长要下水,犹豫着正要说话,忽然看见有个人过来,正是他老婆。老婆一见阿苟,就得意地说:“我们上次吵完架,老刘就让我给大奔买了各种保险。我见你们捞车,就找来了保险单!”
阿苟长舒一口气,有保险就好办了。他不再犹豫,拦住张副乡长说:“您不用下了,我说实话,上游水闸根本没坏,我根本没给他们打电话,因为……我还是先打电话吧。”
电话一打,水闸关上,河面就慢慢下降了。不多时露出半拉车身,这样系绳索、起吊就很容易了。不过,河壁上同时露出个大洞来。阿苟羞愧地说:“我虽然装了污水处理设备,可为了省钱,很少开,就偷偷在河壁开了这个暗洞,用来排废水。因为在河面之下,所以很难发现……你们这样对我,我再不说出来,就不是人了。”
难怪阿苟不想关水闸呢。老刘看看低着头的阿苟,叹息一声:“唉,苟利国家生死以,你看你做的叫什么事,利国了还是利家了?”又转向张副乡长,检讨上了:“我这个河长没当好,这么大的排污口都没发现。我、我是该配副眼镜了。”
这时,大奔已经被吊起放在河岸上,张副乡长看着车里的积水,眼睛一亮,笑笑说:“我不但不批评你,还要表扬你呢。你看,那是什么?”
积水里,一尾小鱼正欢快地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