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红星（下）

郁林兴

故事创作除了情节、结构，我一直崇尚要提炼好主题，人物要少，所用道具也要发挥作用。本文我只设置了五个人，我觉得，人物越少，情节才能越集中，故事线也更为清晰；同时，文中的两个道具，一个是贯穿全文的红五星，这是核心，另外就是邢向文赠给小机灵的那把匕首。匕首我是反复考量的，这不仅是一个爱情的信物，它本来是哥哥邢向武给妹妹的防身之物，最后，就是这把出于邢向武之手的匕首，在生死关头，被小机灵刺入了他的胸膛，想来能给读者留下比较深的印象。而尾声，看起来似乎有些多余，其实，这是我有意所为，我想，这一尾声，起到了进一步烘托讴歌中国共产党辉煌灿烂的百年历程的作用。

六、一出话剧助重逢

邢胜利横刀立在一无遮拦的开阔地上，威风凛凛不怒自威。这时，对面小洋房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国民党军官，只见他手上握着一把美式步枪，步枪上着寒光凛凛的刺刀，直扑邢胜利而来。

战士们一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家都知道，短一寸险十分，用上了刺刀的步枪与手握大刀的决斗，明显占了三分优势。此时，双方阵地上的官兵，紧紧盯着俩人，空气也好像瞬间凝固了。

待到两个人一近身，邢向武“啊”的一声大喊，对准邢胜利当胸就是一刺刀，邢胜利一见，也大叫一声，举起大刀一刀劈了过去。那一刀劈得实在太过凶猛，只听“当”的一声响，不仅把邢向武的步枪砸飞出去，邢胜利的大刀也震脱了手。此时的邢向武像头发疯的公牛，一下把邢胜利扑倒在地，俩人在地上几个翻滚后，邢向武骑到了邢胜利的身上，只见他伸手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

“使诈！”战士们刚要大喊，只见邢胜利快速地抽出一柄带着红缨绸带的匕首，反手刺进了邢向武的胸膛。邢向武连哼一声都没哼出来，就双脚一蹬一命呜呼了。

此时的邢胜利一脚踹开邢向武，拔出刺入对方胸膛的匕首，像虚脱了似的，仰躺在地上。至此，大家一定都明白，这把匕首就是邢向文临别赠给他的，想不到邢向武送给妹妹的匕首，到头来竟然要了他自己的命。

主将一死，就好比树倒猢狲散，小洋房里的残敌全部缴械投降了。

锦州解放，辽沈战役大获全胜，部队将在东北休整一段时间。此时的邢胜利再一次想起了邢向文。抗战胜利后，他曾多次到她家乡寻访，得到的消息是，邢大爷因病已去世多年，邢向文为了寻找他，只身外出始终没有回来。

这一次，他与邢向武决斗之际，邢向武说他欺骗了妹妹的感情，邢向文至今下落不明，似乎透露出邢向武也知道妹妹不知去向了，由此再次燃起邢胜利要寻找心上人的念想。但是，在那战争年代，兵荒马乱的，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简直如大海捞针，尽管邢胜利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始终没有一点音讯。

其时，邢胜利在那里万般思念，邢向文也在苦苦寻找。当初，邢勝利伤愈离开后不久，日寇对抗日根据地进行了清乡大扫荡，凡是与抗日武装有关联者，一旦落入日寇之手，都将遭到残酷的迫害。像邢向文这样的家庭，兄长是国民党军官，她自己又是妇救会主任，加上收留救治过共产党的伤病员，在这种环境下，只要汉奸一告发，后果可想而知。由此，她隐姓埋名，将邢向文的名字改成了程玉凤。

在地下党组织的帮助下，她离开了家乡，一路寻找小机灵，但是，小机灵作为一名军人，四处辗转，可以说是居无定所，加上又改了姓名，邢向文一直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后来，在他人的指点下，她千里迢迢来到了延安，一是投身革命，二是在延安这个中国革命的摇篮，期待能获得一点心上人的线索。其时，延安正在开展整风运动，当时更为重要的是敌特分子假借投身革命，不断渗透到根据地进行秘密活动。为此，对初入延安的人，都要进行必要的调查。面对邢向文这样没有任何人介绍、孤身一人来到延安的人，审查更为严格。

当她将自己的情况如实汇报后，因为缺少证人和旁证材料，组织上只能做冷处理。因此，尽管她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也不可能分派到重要的岗位，暂且将她安排到救护所当了名普通的护士。

一天，救护所来了一位负伤的首长，在长期的护理中，首长发现她工作极其认真周到，言谈举止得体，又有较高的文化，慢慢就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

那天，她在护理过程中，首长了解了她的大致情况后，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邢向文一听，当即说自己早有了婚约。首长以为她在搪塞，就穷追不舍反复询问男朋友是谁，人在何方。当她说出男朋友的名字叫小机灵后，不想首长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小程啊，我看你啊，连撒个谎都不会，哪有人会把小机灵作为大名的？再说，在部队里，对聪明伶俐的小战士，叫什么机灵鬼啊、小机灵的多了去了，你说的这个男朋友，我看一定是子虚乌有。”

邢向文一听首长这样说，不免着急起来，忙说：“首长，我真的没有撒谎，他是叫小机灵，但还有个名字叫春伢子，绝无假话，他还给了我一个信物，说这个信物，要见证我们俩白头偕老。”

“什么？春伢子？还有信物？什么信物，快拿出来让我看看。”首长听到“春伢子”三个字，神情立刻激动起来。

“真的，我这就拿给你看。”说着，邢向文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她一层一层地展开，最后拿出了一枚被鲜血浸透过的红五星。

“首长，这就是他给我的信物，他说那是在湘江战役中他立了功，是首长把自己头上戴的军帽奖给了他。后来部队改编成八路军，要换军装，他舍不得红军的军帽，就偷偷把军帽上的红五星拆了下来，一直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后来他左肩膀负了伤，鲜血把这个红五星染得更红了。”邢向文深情地看着五角星，只顾自己解释了，丝毫没有发觉首长已经泪流满面。

当她抬眼看到首长这副模样，不禁吓了一大跳，“首长，这都是真的，绝对没一句假话，你这是怎么啦？”

“哎哟，小机灵！果真是你啊。都十多年了，想不到我还能见到这颗红五星。”

邢向文见首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心里不知是怎么回事，一时竟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小程啊，看来我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冒昧了，还请你多多见谅啊。”

“首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邢向文满脸不解地问。

“说出来很简单，这颗红五星，其实是我军帽上的，是我把它扣到小机灵帽子上的。想不到，这颗红五星竟然成了你俩爱情的信物了。”

原来，这位首长，就是当年湘江战役后，把帽子奖励给小机灵的那位首长。当他看到十多年前自己军帽上的那颗红五星，怎能抑制得了激动的心情呢！

根据首长的介绍，小机灵后来提了职，再后来又调到其他部队去了。他与小机灵也好多年没有联系了，不知他现在身处何方，但愿他还在战场上杀鬼子啊。

由于有了这颗红五星，加上首长的介绍，笼罩在邢向文心里的疑虑终于得以清除。考虑到她有良好的文学素养，组织上很快将她调入到鲁艺剧团。

当时，鲁艺剧团人才济济，正值戏剧创作的高峰期，围绕这颗血染的红五星，剧作家们充满了敬意，经过反复斟酌，不久，一部反映我军从弱小到强大的发展历程的新编话剧《血染的红星》完成了创作，并得以公开上演。

抗战胜利后，邢向文随剧团到了东北，在辽沈战役中，她随部队参加演出，一直在寻找小机灵。

这天，剧团接到通知，有一批参加高级干部轮训班的学员将要观看这台演出，因为这批高级干部，都是从第一线战斗的部队中抽调来的首长，通知要求剧团要高度重视，并要求剧团所有成员都准时出席，演出结束后，首长们要与全体演职人员合影留念。

当天，剧场里座无虚席，演出一开始，气氛相当热烈。随着剧情的发展，这些身经百战的首长们时而潸然泪下，时而笑声一片。

等到演出结束，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能平息。当主持人要求首长上台与演职人员合影时，所有在场的首长都上了舞台，一个个与演员们握手，大家众口一词地夸奖剧团创作了一部难得一见的好戏。当依次站好位置准备拍照时，人们突然发现偌大的劇场中央，一位一身戎装的首长，端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脸上都是泪水。一起来观看演出的那位在救护所疗伤的首长，突然大喊一声：“小机灵？是小机灵吗？”然后，只见他疾步奔下舞台，冲到那位首长面前，屏息凝神好长一会儿，突然一把把他抱了起来，高声喊道：“果真是你这个小机灵啊，你可把我想苦了。”说完竟像孩子似的号啕大哭起来。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令所有人都惊呆了，人们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在演职人员中间，有个女人发疯似的从舞台上冲了下来，当她来到那位首长面前后，好像生怕把梦惊醒似的，低声地呓语着：“小机灵？春伢子？这不是梦吧？”然后一下晕了过去。

原来，那位独自端坐在观众席上不停流泪的首长，正是昔日那位小机灵，也就是《血染的红星》中男主角的原型，冲下台来的女人就是邢向文。等人们明白了一切，所有人都禁不住泪流满面。

尾声

时间来到2019年，在庆祝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的庆典活动上，让人最为难忘的一幕是，一位一身戎装的老将军和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两只手共同高举着一枚红军时期留下来的红五星，深情地讲述着这枚被鲜血染红的红五星的故事，娓娓述说着中国共产党辉煌灿烂的百年历程。后来，在国庆阅兵式上，当满载着众多开国将领的车队缓缓驶过天安门广场时，细心的人们发现，一位年近百岁的老将军，手中高高举着一枚鲜红鲜红的红五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