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飞
四十岁的生命仿佛已到了如日中天的时候,正如这酷暑,让人难耐,又让人热血澎湃。回忆是把钝刀,切不开过去和现在,现在之我是过去之我的累积与延续,也是白纸黑字的涂抹与叠加,散落在与文学有关的批评之中。这里写下的与其说是我的批评观,不如说是我对批评的思考和对自己的期待。
批评家的批评与作家的创作都是一种生命形式,都能够赋予生命以意义。斯坦纳说,“文学批评应该出自对文学的回报之情”,这意味着批评家与作家在文学投入上是等量的,是殊途同归的生命回报。批评的“对象化”实质上就是批评家自我生命体验和情感思想的实践,既“披文以入情”,又“情动而辞发”。由此,批评就变成了一种带有批评者生命体温和人间情怀的批评,能让读者切身感受到批評者的生命律动和“压在纸背的心情”。不精不诚,不能动人,这是批评之所以具有动人力量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批评家与作家之间首先应当建立的一种生命契约。
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批评。我的博导童庆炳先生曾指出:“文学批评的根基,既不在政治也不在创作,而在生活、时代本身。生活、时代既是创作的根基,也是批评的根基。因此,一个优秀的批评家如何来理解现实与时代,就成为他批评赖以生存的源泉。”强调批评的时代性,不是说要与时代亲密无间,而是说要“既附着于时代,同时又与时代保持距离”(阿甘本语)。所谓“同时代性”正是一种“不即不离”的批评姿态:一方面,批评家要“入乎其内”,置身于当下生活的、社会的、文学的现场,感知和洞察或显或隐的时代潮流,以敏锐的问题意识、历史意识和形式意识,剖析时代精神的文学显现,甚至预见文学的未来走向;另一方面,批评家又要“出乎其外”,置身于相对安全的距离之外,以平和中正的态度对时代问题进行理性批判,大胆发声并及时反思,不仅要揭示出幽暗的假恶丑的生活现实,更要显示出光明的真美善的永恒价值,给人以信心和希望。如此,才可能真正成为一个诚实的创造者、审美者和阐释者,一个具有时代精神和责任担当的批评家。
当然,从具体的批评实践来说,这并非易事。最大的障碍可能并不在于如何对时代进行洞察和批判,而在于如何突破观念性批评的遮蔽与误导,如何避免鉴赏式批评的主观与随意。毫无疑问,文学批评需要摆脱此前观念性的批判,需要避免拿现成的某种理论模式去套用或压制文本,而应当借用和吸收各种批评理论和方法,不管是中国的还是西方的,也不管是文学的还是文化的,以文本为中心,以细读为方法,进行实证性的论述和阐释,追求义理、考据、辞章的完美表达。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对文本绝对崇拜,而是说要回到文本、尊重文本、相信文本,去接近文本最能激发阅读兴趣和想象力的那些关节,从而打开文本无限广阔的天地,唯有如此,文学批评才真正成为一种“本体阐释”,而非“强制阐释”。
文本的打开正是生命的绽放,时代的现身。这样的本体批评才能让批评充满生命力、公信力和影响力,也才能让自己气定神闲、勇往直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