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拆桥

顾敬堂

闫福武两口子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早餐店，得亏小店地段不错，他们赚得还算不少。两人辛辛苦苦供着儿子老虎读书，希望他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老虎小升初成绩不错，如果按照学区分配，会分到八中，可闫福武想让儿子去外国语学校。这是一所私立学校，配备了全市最好的师资力量，好多家长挤破了脑袋都想把孩子送进去。

闫福武夫妇没啥过硬的社会关系，根本想不到该求谁办这件事，愁得整晚睡不着，做事难免丢三落四。这天早上，两口子正热火朝天地忙着呢，忽然有人喊道：“老板娘，我要的是素馅包子，你咋给我上猪肉的了？”

老闫媳妇扭头一看，说话的中年男子是熟客，就住在附近小区，经常来吃早餐。她赶紧给人家换了包子，满怀歉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让儿子上学的事儿愁得，干啥都没心思了。”

“哦？咋回事呀？”男子边吃边问了一句，老闫媳妇就把事儿和他讲了一遍。

男子道：“外国语学校学费挺贵的，真没必要把孩子弄那儿去。”

老闫媳妇不认可：“同样的苗，还是栽到好地上肯长，学费贵俺们也认了！可惜俺们这些平头百姓，没门路把孩子送进去。”说到伤心处，老闫媳妇竟然抹起眼泪来。

男子忙连声安慰道：“外国语学校招生是先学区再成绩，你儿子如果在就读的小学考到前三十名，也是可以入学的。”

老闫媳妇听了更加难过，自己儿子虽然成绩不错，但在全校排到了三十名之后，看来还是没希望。

男子沉思片刻，又提供了一个信息：“这批升学的孩子都是羊年出生的，因为迷信的原因，很多夫妻都不在那年生孩子，所以应届学生相对少一些，也许能多出些名额来。要不我再帮你们想想办法……”

“啊？您有门路呀？”闫福武不知啥时候凑过来了，满是期待地看着男子。

男子笑了笑道：“大忙帮不上，提供点信息还是可以的，我是外国语学校的名誉老师。”

闫福武不懂啥叫“名誉老师”，但此时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得知对方姓赵后，紧紧握住他的手哀求道：“赵老师，如果能把孩子弄进去，俺们肯定不能让您白忙，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赵老师连连摆手：“邻里邻居的千万别提钱，我是觉得你们起早贪黑的不容易。”

赵老师给夫妻俩带来了巨大的希望，两人傻等几天，却发现赵老师连早餐都不来吃了。两口子一合计，还是送点钱吧，要不心里实在没个底！当晚，两人就准备了三万块钱，去物业打听到了赵老师家的住址，趁着夜色登门了。

赵老师开门见到夫妻俩非常意外，但还是热情地把二人让进屋，奉上茶水。闫福武偷偷打量了赵老师家一圈，心里暗暗感叹：外国语学校的老师可真‘肥呀，住这么大的房子！幸好准备了三万块，少了的话，人家未必能看上。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客套，掏出信封放到茶几上：“赵老师，俺们知道这事儿难办，也不能让您掏钱打点呀！这些钱您先收着，事成之后俺们永远记得您的恩德！”

赵老师急了，和夫妻二人推让起来，无奈势单力孤，两口子互相掩护着逃走，硬是把钱留下了。

钱花了果然有效，隔了两天，赵老师就来通知他们：“为了平衡教育资源，外国语学校在原本的基础上，额外招收一百名学生。到时学校会在全市应届小升初的学生里摇号，摇上就能入学。”

夫妻俩听后高兴极了，在摇号当天早早去了外国语学校排队。等到了现场，两口子又傻眼了：足足有一千多名学生参加摇号，摇中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也比“零”强，两口子领了号码牌，忐忑不安地排队等待。摇号开始了，每出一个号码，工作人员就会用话筒大声宣布，人群里不时传来欢呼声，被选中的孩子家长欣喜若狂，剩下的则抓耳挠腮继续等。

忽然，工作人员喊出了一个号，夫妻俩对着手中的号看了半天，然后搂抱着跳了起来——自家老虎被选中了！

夫妻俩去做了登记，往回走时一路都合不拢嘴，商量着今晚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走着走着，媳妇忽然对闫福武说道：“孩子能进外国语学校，完全是因为咱运气好，姓趙的也没帮上啥忙，提供个信息就给三万块，这钱花得太冤了！”

闫福武也回过味来：“是呀，三万块够咱起早贪黑忙活半年的了……可给都给了，咋好意思往回要呀？”媳妇跺跺脚道：“你别管了，这个黑脸我来唱！”

没过几天，赵老师又来吃早餐了，一进屋就对两口子贺喜：“我在录取名单上看到老虎的名字了，祝贺呀！”

闫福武尴尬地笑笑，拿眼睛看媳妇。媳妇会意，立刻接话道：“谢谢啊，老虎运气好，也省得麻烦您费心了。外国语学校学费贵，听说三年要三万块，我们两口子正愁去哪儿凑这笔钱呢。”

赵老师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淡淡地说道：“什么意思？直说吧！”

老闫媳妇脸也臊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说：“那三万块钱……”

赵老师脸色特别难看，将随手拎着的一个袋子放到桌上，说：“我原本也是来送钱的。如果你们能忍两分钟不提，这事儿就完美了。可惜……”

赵老师说完，早餐也没吃，转身就走了。闫福武两口子看着他的背影傻站半天，早知如此，何必枉做小人呀！

两口子心事重重，生怕得罪了赵老师会产生什么后果。真是怕啥来啥，赵老师刚走不到半小时，就有外国语学校的工作人员打来了电话：“经校方研究，本次摇号，住在建设大街以南、解放大街以北，春熙路东、红旗桥西的学生不予录用。请您的孩子及时向学区内学校报名，以免影响升学。”

“为什么？凭什么！”闫福武在电话中大声质问道。对方没有回答，“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

两口子面面相觑，老闫媳妇忽然大叫起来：“什么建设大街南、解放大街北、春熙路东、红旗桥西，说的不就是咱家的小区吗？”

闫福武也是一激灵：“对呀，这简直就是围着咱住的地方画了个圈！姓赵的做糖不甜做醋酸，一定是他搞的鬼！”

夫妻俩关了店门，开着车气势汹汹地直奔外国语学校，他们要找校长反映赵老师索贿不成、从中作梗的事情。

保安又是登记又是请示的，两人终于见到了校长。老闫媳妇还是打头阵，连珠炮似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姓赵的啥事儿没办，我把钱要回来有错吗？凭什么打击报复俺们？我希望学校严肃处理他！”

校长苦笑了一下：“这次摇号就是他提出来的，这算不算办事？”

“啊？”闫福武一愣，随即理直气壮道，“那也是靠我们的运气摇上的！”

校长白了他一眼：“你们占的本来就是赵老师推荐入学的名额，为了不让你们觉得欠他太多人情，他才想出了摇号的办法！他早有交代，万一你们没摇上，就直接录取！”

“那为什么又不录取了？一个老师，谁给他这么大的权力？”闫福武喊道。

校长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俩人：“你们也知道老师没这么大权力了……呵呵，他是星汉集团的董事长，外国语学校就是人家拿钱开的！他会在乎你们那三万块钱吗？他讨厌的是过河拆桥！更何况，你们还没过河呢……”

听了这话，闫福武夫妻俩像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只是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发稿编辑：赵嫒佳）

（题图、插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