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芹萍,陈 静,谢 欣,范锡义,唐文静,陈 敏*
(1.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 成都 610075;2.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四川 成都 610072)
功能性腹胀是指腹部胀满感、压迫感或气体堵胀感反复发作,和(或)可观测到(客观的)腹围增大(功能性腹部膨胀),且不符合其他功能性肠病的诊断标准[1],具有病情反复、缠绵难愈的特点,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和饮食结构的改变,功能性腹胀的发病率呈逐年上升的趋势。研究显示,我国功能性腹胀的患病率约为22.25%,其中以女性更多见[2]。目前在功能性腹胀诊治方面,现代医学尚缺乏满意的临床疗效[3],其主要通过调节胃肠动力、调节肠道菌群、纠正内脏感觉过敏、抗抑郁等方法进行对症治疗,但疗效不显著,复发率较高。近年来随着认识和研究的不断深入,中医药在治疗功能性腹胀中彰显了一定的特色和优势,不仅可以较好地改善临床症状,且远期疗效稳定。《黄帝内经·素问·至真要大论篇》指出“诸气膹郁,皆属于肺”,张介宾注:“膹,喘急也。郁,痞闷也”,即咳嗽喘逆胸闷等症状,但实则气机郁滞的疾患均可从肺论治[4]。故笔者拟从病机十九条之“诸气膹郁,皆属于肺”的角度探讨从肺论治功能性腹胀的可行性。
功能性腹胀的基本病机即为气机阻滞[5],而《素问·至真要大论篇》言“诸气膹郁,皆属于肺”,说明肺在气机阻滞为主要病机的疾病中发挥重要作用,《类经·脏象类》亦言:“肺主气,气调则营卫脏腑无所不治”,故治疗功能性腹胀首当从肺论治。肺主气,既主呼吸之气,吸清呼浊,维持人体正常新陈代谢;亦主一身之气,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即气的生成与气机的调节。肺参与气的生成,尤其是宗气的生成,以“贯心脉行气血”,保证气血正常运行。此外肺亦参与气机的调节,在气机升降中具有重要作用。叶天士言:“人身气机合乎天地自然,肝从左而升,肺从右而降,升降得宜,则气机舒展”,肝升肺降,一升一降,是气机运转之“外轮”[6],助人体之气正常运行,气顺则满减。
《素问·灵兰秘典论》云:“肺者,相傅之宫,治节出焉”,肺主治节,可治理调节全身气、血、津液的运行,保证全身气血津液的正常运行,全身气机得以运无所碍。若肺失治节,则可出现气血运行障碍、水湿内蕴进而阻滞气机,气机升降出入失司,清浊之气异位,腹胀乃作,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言“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浊气在上,则生胀”。此外《血证论》云:“肺之气主行制节,以其居高,清肃下行,天道下际而光明,故五脏六腑皆润利而气不亢,莫不受其制节者”,肺主治节,亦强调了肺与其他脏腑之间的密切联系[7],对全身的脏腑经络均具有治理和调节的作用[8]。故若现代医家从肝脾胃诊治功能性腹胀疗效不显时,不妨从肺入手,润利五脏六腑,以恢复机体的平衡。
目前认为,功能性腹胀的患者常伴有明显的情绪以及精神状态异常[9],多为焦虑或者抑郁[10]。《丹溪心法·六郁》云:“气血冲和,百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故人身诸病多生于郁”,故刘喜新教授亦认为此病多兼郁证[11]。目前临床上治疗郁证多从肝论治,认为肝失疏泄则肝气郁结,肝气不舒而导致抑郁、焦虑产生。而《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在脏为肺……在志为忧”,《素问·宣明五气》也指出:“精气并于肺则悲”,可见抑郁的产生除了肝,肺也是一重要的参与脏腑。若悲忧太过,则易伤肺,影响肺的正常生理功能,肺失治节,气的升降出入受阻,气结于内,则可出现腹部胀满的症状,正如《灵枢·本神》所言:“愁忧者,气闭塞而不行”。故从情志的角度治肺可舒缓悲忧的情绪,进而有利于功能性腹胀治疗,此亦是“诸气膹郁,皆属于肺”的运用与体现。
功能性腹胀的主要病位在大肠,若寒、热、湿、瘀等邪气阻滞肠腑气机,大肠气机壅塞不畅,亦或津液亏虚、气血不足等致肠失濡养,均可发生腹胀。肺与大肠互为表里的理论是在经络理论的基础上提出的,最早见于《黄帝内经》[12],如《素问·血气形志篇》言“阳明与太阴为表里,是为手之阴阳也”。两经一阴一阳、一表一里相互配合,加强了脏腑间的沟通与联系。肺和大肠在功能上主要体现为肺气肃降与大肠传导间的相互为用关系。喻昌《医门法律》言:“肺气清肃,则周身之气莫不服从顺利”,肺气可肃降周身之气,肺气清肃,气下达肠,助肠传导,此外肺气肃降的同时亦助津液散布,滋润大肠,即《素灵微蕴》所言:“肺与大肠表里同气,肺气化津,滋灌大肠”[13]。大肠传导正常,糟粕下行,亦有利于肺气的肃降。《证因脉治》曰:“肺气不清,下遗大肠,则腹乃胀”[14],若肺气壅塞,肃降不利,气津无法下达,则可致腑气不通,而发腹胀。《医醇賸义·秋燥》指出:“肺与大肠相表里,补其脏必兼疏其腑,泻其腑必兼顾其脏,此脏腑相连,不可分割之定理也”[15],后世基于该理论提出了“肠病治肺”的治法[16],进而为从肺论治功能性腹胀提供了理论基础,且现代研究证实了“肠病治肺”的合理性。肺与肠早期发育具有同源性[17],肺肠免疫反应[18]、寄生的微生物变化[19]均具有同步性,故在治疗功能性腹胀时亦可从肺入手。
患者,女,60岁。2020年10月9日初诊,主诉:腹胀反复发作1年余。证见:腹部胀满,时轻时重,腹胀拒按,食后胀甚,纳差,无恶心呕吐、恶寒发热、腹痛等不适,外院肠镜检查提示无明显异常,口渴不欲饮,眠可,小便次数多,大便先干后稀,多不成形,3~4日一行,舌红少津,苔薄,脉细弱。西医诊断:功能性腹胀。中医诊断:腹胀满(肠燥津亏证)。治法:增液养津,行气消胀。处方:桂枝25 g,白芍8 g,生姜10 g,炙甘草20 g,细辛8 g,五味子3 g,薤白3 g,厚朴15 g,陈皮15 g,党参20 g,当归10 g,麦冬6 g,葛根20 g,白附片8 g。7剂,水煎服,日1剂,并嘱其清淡饮食,避免生冷,调畅情志。复诊诉症状明显缓解,后继续拟原方加减,服药1月余,诸症消失,随访3个月未见复发。
按:《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言:“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患者系老年女性,脏腑渐衰,阴津亏虚,津亏肠燥,肠腑不通,腹胀乃发,故采用增液养津,行气消胀之法。方中桂枝、白芍、生姜、炙甘草外调营卫,内和阴阳,以恢复机体整体平衡;细辛、薤白辛温,宣肺散郁,五味子酸温,收肺敛气,一开一阖,利肺宣降;厚朴、陈皮行气除满;党参、当归益气补血,麦冬、葛根养阴生津润肠;白附片温阳化气助运,诸药合用,津液得生,气机得畅,阴平阳秘,腹胀得愈。
中医认为功能性腹胀的基本病机是脏腑气机阻滞,目前临床上多从肝脾胃论治,笔者在阅读经典的过程中,受《黄帝内经》“诸气膹郁,皆属于肺”启发,认为可从肺对功能性腹胀进行论治。“审察病机,无失气宜”,通过治肺畅调全身气机,恢复肠道功能,体现了中医治病求本的观念;同时功能性腹胀的主要病位在大肠,基于肺与大肠相表里的理念,从肺治肠,亦是中医整体观的体现。希望通过本文对从肺论治功能性腹胀的初步探讨,可为治疗IBS提供新的治疗思路,同时体现中医经典指导临床的价值,真正做到用中医经典指导临床实践,在临床实践中发展中医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