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羊胜利》连载⑧快乐的时光

龙章辉

1

羊胜利有两个姑姑，两个姑姑生了两个女儿，羊胜利于是就有了两个姐姐。两个姐姐经常在爸妈带领下，来羊胜利家看望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当然还有小表弟羊胜利。两个姐姐到家里来的时候，就是羊胜利最快乐的时候。羊胜利一快乐就会脑洞大开，再長的作文也很快写完了，再多的作业也很快做好了，然后就欢天喜地地跟姐姐玩去了。

羊胜利经常跟两个姐姐讨论谁最聪明的问题。

“你们说一说，我们三个人里面，谁最聪明？”

大姐姐说：“我最聪明，我妈搞卫生的时候，我可以帮她拖地板了。”

小姐姐也说：“我最聪明，我妈做饭的时候，我可以帮她洗菜了。”

羊胜利说：“你们都错了！三个人里面，我最聪明！”

两个姐姐都很奇怪：“为什么你年纪最小，反而最聪明？”

羊胜利得意地说：“因为我每次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你们都猜不出我是谁。”

两个姐姐你看了我一眼，我看了你一眼，然后就咯咯地笑起来。她们咯咯地笑完之后，大姐姐将嘴巴附在小姐姐耳朵边说：

“我是故意的，你呢？”

小姐姐也将嘴巴附在大姐姐耳朵边说：“我也是故意的。”

然后两个姐姐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笑岔了气。

羊胜利被两个姐姐笑蒙了，假装生气道：“不许说悄悄话！不许笑！”

可两个姐姐实在忍不住要笑，羊胜利就真的生气了：“再笑，我不玩了！”

两个姐姐于是不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对羊胜利说：“光打电话还不能说明谁最聪明，我们要当面比试一下。”

羊胜利说：“好啊，比什么？”

两个姐姐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藏猫猫，看谁先找到谁。”

三个人于是玩起了藏猫猫的游戏。

鉴于羊胜利年纪最小，两个姐姐让羊胜利先藏，她们来找。

羊胜利在指定的范围内藏好后，两个姐姐就开始寻找。

一般情况下，羊胜利要是不幸被两个姐姐找到了，立马就会哇哇大叫：“不算不算，人家都还没藏好，你们就来了，不算不算！”

既然羊胜利说不算，那就只好重来，谁让他年纪最小呢。

羊胜利再次藏好后，两个姐姐又开始寻找。为了防止羊胜利再次耍赖，两个姐姐在明知羊胜利藏在窗帘后的情况下，故意拖延了一点时间，先虚张声势地在沙发后面和衣柜里面找，然后再悄悄靠近窗帘——

就在两个姐姐快要靠近窗帘的那一刻，羊胜利兀地从窗帘后钻出来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们找不着的，你们果然找不着吧，哈哈哈……”

羊胜利果然最聪明，两个姐姐又上了他的当。

2

只要不被逼着写作业，羊胜利跟爸妈在一起其实也是蛮快乐的。

爸爸开心的时候，喜欢骑摩托车带羊胜利去郊外兜风。

去郊外兜风本来可以走沿河路，可爸爸每次都从中心街绕着走。

中心街新开了一家麦肯基店，每次经过的时候，羊胜利就要问爸爸闻到了什么味道没有。爸爸说没有啊。羊胜利说你再闻闻。爸爸说，还是没有啊。羊胜利只好说我闻到了。爸爸说噢，你闻到了什么味道？羊胜利却说算了不说了，说出来你也不会带我去吃的，因为我们还要攒钱上大学、还要去长沙买房子。爸爸说那不一定，我要是心情好了，一切皆有可能。羊胜利说，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爸爸说我现在心情很好啊。羊胜利说那好，我们去吃麦肯基。

于是，羊胜利就经常坐在麦肯基靠窗的那张桌子旁，开心地吃汉堡和薯条，还有番茄酱。有时候他吃着吃着，突然想起家里还要攒钱供他上大学、将来还要去长沙买房子，便拿起摆在桌上的圆珠笔和一张心形留言卡，迅速写下一句“汉堡真好吃！可十块钱太贵了，要是只卖五块钱就好了”，然后跑去店堂中央，郑重其事地将卡片贴到留言墙上。

妈妈开心的时候跟爸爸不一样，她不喜欢兜风，她喜欢去买好多好菜回来做给大家吃。妈妈做饭菜的时候，喜欢哼几支流行歌曲，也喜欢喊羊胜利去给她当下手。妈妈对羊胜利说你姐姐都知道帮她们的妈妈洗菜拖地板了，你作为男孩子，更应该帮自己的妈妈做事情了。羊胜利本来想说我没空，我还要看蓝猫和天线宝宝;但转念一想，妈妈这么开心，估计晚上不会逼他写作业了，要是再帮她干点活，晚上就肯定不会逼他写作业了。羊胜利马上跑到厨房里，主动让妈妈给他围上小围裙，然后帮妈妈炒菜，俨然一位小厨师。羊胜利一边炒菜，一边说妈妈要放盐了，妈妈要放鸡精了，妈妈要放生抽了……妈妈，我不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你的事情我也帮你做了。

羊胜利跟爸妈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很快乐，但也有美中不足——

羊胜利爸妈有个特点：一快乐起来就容易心血来潮，一心血来潮就喜欢问羊胜利长大了想干什么。羊胜利在快乐的时候，是很少去想这么重大的问题的。所以爸妈一提问，他整个人就愣住了。幸亏羊胜利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孩子遇到问题最多只会愣一下，绝对不会愣两下。果然，羊胜利愣了一下之后就灵机一动，把我给抛出来了——羊胜利说，作家叔叔小时候想长大了杀猪，我长大了嘛肯定不会想杀猪的，你们放心……爸妈对羊胜利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并且为他不愿重蹈我的覆辙而倍感庆幸，连连说：

“那就好！那就好！”

3

我想，我必须给羊胜利点个赞了。因为在很多时候，羊胜利不仅仅是自己快乐着，也给他的爷爷奶奶带来了许多快乐。大家都知道，当今时代是高效率和快节奏的时代，我们这个小县城也不例外，儿女们都很忙，所以家里的老人就显得特别孤独。

但是羊胜利出生后，他们家这一状况便有了明显改观——

爷爷只要不外出溜达，基本上是一个人待在房里看电视，从早晨到中午再到黄昏和晚上，一直看到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再见”两个字，他才会跟电视再见。其间他当然也离开过房间，比如吃饭、解手什么的，木然而机械地进出过几次。只有当羊胜利从他房门口经过时，他才会满血复活，迅速走到门口，弯腰抱住羊胜利，嘴巴贴在羊胜利的耳朵边说：“宝啊，爷爷爱你。”

羊胜利费力地推开爷爷的嘴巴，因为爷爷的胡须把他的小脸蛋戳痛了。爷爷顺手将羊胜利抱进房里，要羊胜利陪他一起看电视。这一刻其实是羊胜利翘首以盼的，因为羊胜利一进入爷爷的房间就可以掌握电视遥控权，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看他喜欢的天线宝宝和蓝猫了。这时候实际上不是他陪爷爷看电视，而是爷爷陪他看电视。有时候爷爷实在想看一下他喜欢的电视连续剧，比如《三國演义》《水浒传》什么的，也会跟羊胜利争遥控权。争来争去羊胜利就生气了。羊胜利一生气，就威胁爷爷道：“爷爷你不爱我！”爷爷一听这话，慌忙把遥控器还给了羊胜利。

羊胜利除了陪爷爷看电视，也经常去陪奶奶说说话。羊胜利和奶奶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些傻傻的废话，可祖孙俩说得津津有味。

奶奶问羊胜利：“宝啊，你是谁的宝？”

羊胜利说：“我是我妈妈的宝。”

奶奶又问：“除了是你妈妈的宝，宝还是谁的宝？”

羊胜利本来想说还是爸爸的宝，转念一想爸爸从来不喊他宝，于是改口说还是我外婆的宝。

奶奶有点小失望：“宝啊，你难道不是奶奶的宝？”

羊胜利说：“我不是奶奶的宝，奶奶的宝是我爸爸。”

奶奶嘴巴一撇：“你爸爸才不是奶奶的宝，他是奶奶的冤家。”

羊胜利有些惊讶地问奶奶：“我爸爸怎么啦？”

奶奶一脸委屈地告诉羊胜利：“你爸爸小时候是奶奶的宝，长大了是奶奶的冤家，动不动就冲奶奶发脾气！”

看着奶奶委屈的样子，羊胜利很不理解爸爸为什么要冲奶奶发脾气。做儿子的怎么可以冲妈妈发脾气呢？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羊胜利赶紧安慰奶奶：“奶奶你放心，我长大了保证不冲你发脾气。”

羊胜利一表态，奶奶马上眉开眼笑地抱着羊胜利说：

“宝啊，你永远都是奶奶的宝！”

有一回，妈妈带羊胜利去看望外婆。到了外婆家，羊胜利灵机一动，想趁机了解一下妈妈长大后是否也冲外婆发过脾气。他将外婆拉到另外一个房间，悄悄问外婆：

“我妈妈长大后冲你发过脾气没有？”

刚才还笑嘻嘻的外婆马上一脸委屈地说：“怎么没有啊？你妈妈简直就像外婆的冤家一样！”

看着外婆委屈的样子，羊胜利很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也要冲外婆发脾气。做女儿的怎么可以冲妈妈发脾气呢？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羊胜利赶紧安慰外婆：“外婆你放心，我长大了保证不冲你发脾气。”

外婆立刻眉开眼笑地抱着羊胜利说：“宝啊，你永远都是外婆的宝！”

4

羊胜利的快乐时光其实还有蛮多，但我只能写这么多了。我的文章篇幅有限，不可能一次把他的快乐全部写完。何况他的快乐每天还要增加一点点，我永远都不可能写完的;何况我除了写快乐，还要写一点点烦恼和忧郁。有快乐有烦恼还有忧郁，才是生活的全部。我是这样写的，别的作家也是这样写的。这样便出现了一个问题：由于没有人能够把羊胜利的快乐全部写出来，导致越来越多的快乐在他心里憋着，久而久之就憋出问题来了——羊胜利经常会想起憋在心里的那些快乐的事情，一想起憋在心里的那些快乐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想笑，有时候暗自窃笑，有时候哈哈大笑……弄得旁人都莫名其妙，以为这孩子吃了笑药，或者得了神经病，才变成了这样子的。

最有意思的是那天上语文课的时候，玲子老师正在给同学们讲解课文，整个教室里只有她悦耳的声音在回荡。这时羊胜利一不留神，又想起了一件快乐的事情。羊胜利知道在课堂上是不能想快乐的事情的，一定要严肃认真地听老师讲课，否则就违反纪律了。可羊胜利不知怎么搞的，一不留神又想起了一件快乐的事情。一想起快乐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想笑。但羊胜利知道这是在课堂上，玲子老师正在讲解课文，这时候是绝对不能笑的！羊胜利于是把笑这个不太听话的玩意儿死死地憋在心里，就像憋着一泡尿一样，绝对不能让它在不该出来的时候溜出来。羊胜利就把笑这样死死地憋着、憋着……憋了好大一会儿，他可能实在憋不住了，再憋下去可能要憋出大问题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哧地笑了一声，很轻很轻的一声，像猫的脚步那么轻的一声，然后立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认真听玲子老师讲课。

然而在校园里，哪怕是在严肃的课堂上，快乐和笑声都是最最容易传染和传播的，比感冒还容易、比风还要快。尽管羊胜利如此轻描淡写，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认真听讲的同学当中，不知是谁一不留神听到了羊胜利的轻声一笑，于是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轻声一笑，于是这莫名其妙的轻声一笑，就在教室里哧哧哧哧地迅速传播开了……

玲子老师终于停止了讲课。她对教室里这阵倏忽而起的笑声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她正在讲解的这篇课文是一篇非常严肃的课文，完全没有任何笑点。玲子老师实在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同学们如此开心。但玲子老师其实也是一个快乐而美好的老师，她知道快乐有时候就是莫名其妙的。她觉得既然大家如此开心，索性就让大家好好开心一会儿。玲子老师于是慷慨地对同学们说：

“既然大家如此开心，那就不要把快乐都藏着掖着，让我们一起开怀大笑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于是同学们都莫名其妙地开怀大笑起来。

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开怀大笑当中，只有羊胜利没有莫名其妙，因而他笑得最开心、最响亮！他趁机把那些憋在心里的快乐的事情都笑出来了！

这样看来，学习的时光也并非那么枯燥和让人难受，它其实也是可以变成快乐的时光的。

5

写到这里，这篇快乐的文章似乎可以结尾了。前面已经说过，羊胜利的快乐其实还有蛮多，但我只能写这么多了。一篇文章的篇幅是有限的，不可能一次把他的快乐全部写完……可是写到这里，我的想法又变了。我实在忍不住还要追加一件快乐的事情。我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我前面写的这些快乐都是单一的个体的快乐，它们要么属于羊胜利，要么属于羊胜利爸妈，要么属于羊胜利爷爷奶奶……没有一件是属于他们全家的，这便使得这篇文章有了一点点遗憾。大家都知道，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肯定还要写一件属于羊胜利全家的快乐的事情才称得上完美。刚好，在这篇文章即将结尾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属于羊胜利全家的快乐的事情——

城关小学有个惯例，每逢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各年级都要发布一份光荣榜，将成绩排在全年级前100名的学生，按照从高分到低分的顺序张榜公布。这份光荣榜是用A4规格的红纸打印的，俗称“红榜”。上“红榜”是很难的！城关小学是全县教学质量最好的小学，生源非常充足，每个年级招有五百多名学生，只有20%左右的学生能上“红榜”。唯其难，上“红榜”才成了全体学生和家长的追求与荣耀。然而每次出“红榜”，羊胜利都名落孙山。

不知道是爸爸规定羊胜利每天必须写一篇日记、每周必须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作文起了作用，还是妈妈要求羊胜利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之余，每天还要完成她布置的作业起了作用，还是玲子老师用“树上原本有十只鸟”之类的问题来启发孩子们的想象力起了作用，还是羊胜利每周末给我打电话请教作文起了作用……反正本学期期中考试，羊胜利——这个曾经全班倒数第4名的学渣，他的名字，居然上、上、上红榜啦！

这一伟大胜利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差点把羊胜利爸妈的头脑给冲昏了！

好在羊胜利爸妈的头脑并没有被冲昏，他们很快就认识到，一张红榜不仅仅给他们带来了快乐，更为他们铺起了一条通往梦想的红地毯。只要沿着这条红地毯坚持走下去，他们的儿子就可以走向重点中学、重点大学……

爸爸感慨地说：“看来，我规定羊胜利每天必须写一篇日记、每周必须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作文起作用了，必须坚持下去！”

妈妈也感慨地说：“看来，我要求羊胜利每天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之余，还要完成我布置的作业起作用了，必须坚持下去！”

玲子老师此刻也感慨万千：“看来，我用‘树上原本有十只鸟’之类的问题来启发孩子们的想象力起作用了，必须坚持下去！”

我此刻也在心里感慨万千：“看来，羊胜利每周末给我打电话请教作文起作用了，很庆幸没有浪费他们家的电话费！”

我们大家这么一感慨，羊胜利马上预感到快乐的时光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又将陷入那些挥之不去的烦恼和忧郁之中……

羊胜利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上红榜呢！

可人生就是这样，要在走过之后你才会发现——

那有点快乐、有点烦恼、有点忧郁的，其实都是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