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我的告别阶状图

槃宁

其实，没必要为告别和分离难过的，时间流失的瞬间，年龄、心理和阅历都在飞驰，告别是少有的持续伴随生活的状态之一。

今年过年，忘记给娇娇发拜年祝福了，这是我第一次忘记，当然也没有收到她的。

想起来是某天夜晚想看着书入眠，看到独木舟游记里熟悉的气息，忽然想到和娇娇一起坐在我家书房的地上听民谣，赶紧跳下床拿起手机，发了迟到的祝福，问她最近过得怎样。我们之间，很少会干涉对方的生活，一般只会分享自己，把对方当一个倾听者，彼此间很信任。

让我加深这种想法的，是娇娇前两年遇见了一个喜欢的男生，他担心她周围的朋友不够真实或者欺负她，娇娇就跟他提起了我。我在屏幕这边笑，想着，真好啊。我们从12歲开始写信，16岁一起去爬山，她是极少数能让我完全放飞自我的人。

可其实，那时候我们的生活轨迹已经开始拉远了。有一年我蹲在她租的房里编故事，她大热天跑出去创业发传单;我还在上学，她和那个男生已经开始面对现实生活的刁难，再最后她学了俄语，跑去一座我始终记不清名字的国家做工，她跟我说工厂里热得喘不上气时，我还窝在被窝儿里。

就这样断断续续联系，但我始终觉得我们之间还是亲昵的，直到今年，我等了很多天她的回复，都没等到一个字的消息。

其实，娇娇有2个微信、2个QQ，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还在用的是哪一个，我发去的消息她是不是看见了。但我清楚，分别就是这个样子，和部分熟悉的事物渐行渐远，于是那几天，我一想起她就有些低落。

但我很快就又好起来，我始终觉得，早晚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联系上，以曾经的亲昵和现在的状态。

这是告别的第一个阶梯，有迹可循，似可追回。

做过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去喜欢过的男生曾经最爱看的杂志当编辑，写了卷首，内容是有关于他的。

为了做这样一件事，我可谓蓄谋已久，但机会真的到来时，突然下笔，一点儿神助也没有。只能按照时间顺序慢慢展开，写他在红色的舞台上唱歌，写大家都夸穿着西装的他太帅了，而我等到歌一结束，拉着好友转身就跑，躲在操场满腹心事。

当时是下午四五点钟，操场和日光都有点儿胶片相机的质感，他经过时，我又逃跑了一次。

我在文章里写这种奇奇怪怪的行为是因为我心海涌起了自卑感，但其实我故意省略了一个小细节——那时候，我已经不太知道该怎么跟他交流了。

他有很多小毛病，比如密集恐惧症和夜盲症。有天学校停电，我拽着好友让她跟我爬楼探险，她吓得冲进班级找他陪我去，他无奈地抬起头，温温柔柔地说：“可是我夜盲啊。”我忍了好久才没脱口而出：“那我拉着你呀。”

我们之间的线将断未断时，我情绪很差，锁过一次空间，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了，当即在QQ删掉了我。后来和室友通宵唱K，到了凌晨四点多，只有我精力旺盛，于是在唱到那句“突然好想你”时，还是给他发了加友消息。

醒来看见他点了同意，但再没有任何一句交流了。对他的喜欢像去西北的路，道阻且长，时而忍耐，时而平缓。傅首尔在《奇葩说》里聊起她和她孩子爸爸的关系变化，说：“我很难过，可是我没有办法。”这一段我反复看了3遍，又打开备忘录记下来。

告别伤心的第二阶，是我知道，去他喜欢的杂志写卷首也好，制造那些独角戏的告别也罢，他始终在一个不远，但我绝对不会去触碰的地方。

还有几个生活中的碎片。第一个是初二升初三的夏天，当时我家里管得很严，有天我爸妈好不容易要出远门，为了防止我溜出去，还说要不时打电话查岗，于是那时喜欢的男孩子跑来了我家。

我们在开着冷气的大客厅里连续看了好多集《爱情公寓3》。忘记是哪个角色正巧说：“情侣一个月总有几次想拍死对方，”我们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又都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这部剧。

晚上我又一个人接着看，看到子乔帮美嘉抢回星星手链，热泪盈眶的一瞬间想的是，如果他也陪我看到了这儿该多好。

后来，有段时间我丧得不行，干脆花了一下午不接收外界的任何消息，安心窝在床上看《爱情公寓》。过了会儿室友喊我出去吃饭，我正笑得不行，让她等会儿，她悄悄指了指旁边，我茫然的一瞬间，突然听到另一个室友在放声大哭，模样极其惨烈。

我赶紧溜了，叫吃饭的室友说：“你们俩跟二重奏似的，她哭一嗓子，你大笑一次，我都尴尬死了。”

再之后，是《爱情公寓5》开播的晚上，会员连播8集，我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激动得手忙脚乱点外卖，连东西送少了都没影响到我的心情。不论网上评价如何，我爱这部剧里的每个角色和情节，但一直没看完它。

倒数第3集，在大家都有好事发生的时候，胡一菲突然接到房子要拆迁的消息，我的眼泪瞬间落下来，之后每次打开，都热泪盈眶，心里疼得不行，便不了了之了。哪怕《爱情公寓5》，每一集都有不同的片尾曲，都在暗暗地，向观众告别。

有人称，追了许久的剧完结时难过叫意难平，但我知道我不是的，我难过的，是这一个贯穿了我整个青春的阶段，彻底结束了。

其实，没必要为告别和分离难过的，时间流失的瞬间，年龄、心理和阅历都在飞驰，告别是少有的持续伴随生活的状态之一。

可它偏偏也不是固定情境的词语。我可以希冀跟娇娇重逢，再把酒言欢，每个寒暑假，我都不时想象在街头巷尾跟他重逢，但以我对彼此的了解，幻想的终点始终是我们像什么都没发生，安静地走过。

我可以骄傲地说，无论我长到多大，都有一颗亮闪闪的童心，听得见花的心事，能和兔子打赌，随时都有买张车票四处逍遥的勇气和底气。可一个阶段的结束，我必须接受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爱情公寓》的结束，就是我青春结束的仪式，所以我始终留下3集，仿佛这样它就一直没有完结;好像我提笔写着阳光、操场、少年和走廊，就一直待在学校里，晚自习时会有凉风掠起我额前的发丝，教室里永远嘈杂。反正记忆一直在那儿，不是吗？

爷爷、姥姥和姥爷去世了，长辈在离我而去，一个又一个阶段到了，我只有被迫接受。

可我也什么都没忘记，梦里有，纸笔间记着，脑海中始终存储着。那么，最悲伤的告别，也似乎，就没有那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