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发展研究

2021-11-16 03:19常翔
东南亚纵横 2021年2期
关键词:智库中国泰国

常翔

摘要:泰国涉华研究智库是泰国涉华政策决策的重要参与者,是泰国社会舆论中中国问题的意见领袖,同时也在中泰两国政策沟通和民心相通等方面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然而长期以来,中国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发展历史和现状的了解较为有限,最终成为中泰两国建设高质量智库合作的障碍。本文通过文献分析、观察和访谈调研等研究方法,以历史发展阶段为主线,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类型、特点和功能进行梳理和总结,结合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受西方话语权影响明显、科研经费和渠道来源有限及缺乏中国更大程度的支持和高素质研究人员等特点,对中国未来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开展合作提出若干建议。

关键词:泰国;智库;涉华研究;中国

[中图分类号] D822.333.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2479(2021)02-047-10

A Study of Development of Thailand's China-Related Research Think Tank

CHANG Xiang

Abstract: Thailand's China-related think tank is an important participant in Thailand's China-related policy decisions and an opinion leader on China issues in the Thai public opinion. At the same time, it plays an increasingly important role in policy communication and people-to-people bond between China and Thailand. However, for a long time, China's limited understanding of the development and current situation of this respect has ultimately become an obstacle to the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Thailand in building high-quality think tanks.Through literature analysis, observation and interview and other research methods, the study takes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s the main line,and sorts out and summarizes the types, characteristics and functions of Thai think tanks related to China. It puts forward some suggestions on the future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Thailand's China-related think tanks based on Thailand's China-related think tanks that are obviously influenced by western discourse, limited research funding, and lack of China's greater support and high-quality researchers.

Key Words: Thailand; Think Tank;  China-Related Research; China

當前,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获得国际上的广泛共鸣和积极参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签署并成为全球最大的经贸市场,中国成为东盟多国最大贸易伙伴,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大幅度提升,中国研究也成为东南亚各国智库关注的焦点。同一时期,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对中国各领域的研究大幅度增加,中泰两国智库机构间的合作也不断升温,成为泰国政府和社会各界了解中国发展成果、政治理念和社会现状的重要渠道。

然而,无论是西方智库机构还是中国学术界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关注都较少,缺乏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系统性调研。中国智库及相关机构在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开展合作的过程中,对其发展历程、对华观点态度、研究领域和运营机制缺乏足够的了解,再加上中泰两国智库在体制、文化和语言上的限制,双方合作效率往往较为低下,难以实现系统性、常态化、高产出的合作。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智库与公民社会”项目在2008—2021年共发表了13份《全球智库报告》。报告显示,泰国智库数量稀少且增长缓慢。2019年,泰国共拥有16家智库,占全球11175家智库的0.14%①。泰国共有11家智库出现在2008—2020年《全球智库报告》各类名单中,其中主要涉华研究智库仅有3家,即安全与国际问题研究所(ISIS)、朱拉隆功大学(CU)和泰国发展研究所(TDRI)。

《全球智库报告》中所涵盖的智库偏向于美国和英国等西方国家的智库机构,以及一部分与西方联系较为紧密或有西方资助背景的发展中国家智库,对亚洲特别是东南亚地区的智库缺乏全面了解,如泰国以亚洲、东盟和中国为主要研究领域的智库并未包含其中,这也导致《全球智库报告》虽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其内容仍然缺乏全面性和权威性。此外,《全球智库报告》各类名单中对智库的定义仍然较为模糊,将朱拉隆功大学(CU)定义为智库,并将朱拉隆功大学与其下属的安全与国际问题研究所(ISIS)和朱拉全球网络(CGN)进行对比评估,显然并不严谨。

中国智库和专家学者对泰国智库进行的专题研究非常有限。虞群(2020年)②通过对泰国主流国际关系智库2012年以来的涉华研究成果进行文本分析及实地调研,对泰国主流国际关系智库发展现状、研究视角和对华立场进行研究,认为泰国智库总体发展缓慢,但高度关注中国发展。刘文正、陈勇(2019年)③对泰国活跃度和影响力较高的10家智库的类型、研究方向、经费来源和国际化传播能力建设等进行研究,认为泰国智库缺乏有国际影响力的研究人员,对政府决策和社会舆论的影响力有限,且由于大量接受外国经费赞助而缺乏独立性。

本文主要通过文献归纳分析、访谈和实地调研等方式,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发展阶段、智库类型、研究领域及对华态度进行分析研究。泰国涉华研究智库是指泰国主要针对中国政治、经济和军事领域进行调研、分析和研究,为决策者提供应对策略和政策建议,或通过社会建议话语权促成社会共识的方式影响决策者,最终将研究成果转化为政府政策和社会共识的机构。

一、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历史发展阶段

泰国是一个传统精英阶层统治的庇护制社会,精英阶层是泰国社会意见领袖,同时也决定了泰国的政治意志。泰国的君主立宪制国家体制和以泰式“旋转门”为特征的政治生态使得专家权力成为泰国社会的重要权力,进而促进了泰国智库行业的发展。

泰国涉华研究智库起始于美苏冷战和东南亚共产主义活跃时期。中国改革开放后,随着中泰两国经贸互动的增加,泰国涉华研究智库进入缓慢发展期。随着中国—东盟合作稳定发展, 特别是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获得国际社会的广泛共鸣和积极参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开始进入快速发展时期。总体而言,其发展呈现如下几个阶段:

(一)第一阶段:冷战时的敌视和对抗时期

泰国在二战后迅速倒向美国。1952年,泰国出台《共产主义行为防治法》①,以打击国内泰国共产党的活动。美苏冷战期间,美国将东南亚视为遏制共产主义势力发展的重要防线,于1954年发起并在泰国曼谷成立东南亚条约组织(SEATO)。此后,泰国于1961年成立防止区域内共产主义扩张及加强缔约国军事和情报合作的东南亚联盟(ASA)。1965年,越南战争爆发后,泰国成为美国在中南半岛的重要战略支点,美国在泰国驻军并将泰国作为对越南进行空中打击的主要基地。泰国作为美国抵抗共产主义的盟友,进行了一系列遏制共产主义的活动,其中包括拒绝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反对中国加入联合国并对中国实施贸易禁运等②。

泰国政府强硬的“反共”态度促使朱拉隆功大学于1967年成立亚洲研究所(IAS),并成立专门针对中国问题研究的中国研究中心(CSC),主要目的是应对“中国成为共产主义国家,以及朝鲜战争和印度支那战争”③。

泰国这一时期成立的智库受到泰国政府“反共”政策和美国冷战思维影响非常深刻,在涉华问题研究上存在极强的敌对性和明显的倾向性。冷战时期建立的以IAS为代表的泰国智库至今仍保留着对中国的刻板印象,再加上受到泰国学术界西方崇拜主义思想的裹挟,其在中国问题研究上存在严重的先入为主思维。

在泰国沙立·他那叻政府“亲美反共”的政策背景下,泰国Devawongse Varopakarn外交学院(DVIFA)也于1967年成立。泰国沙立·他那叻政府时期“亲美”的外交部部长塔纳特·科曼(Thanat Khoman)是建立DVIFA的主要推动者。在成立初期,DVIFA表面上是承担泰国外交人员的培训工作,实际上则是负责泰国的外交情报搜集分析,是泰国国际关系研究和外交政策制订的主要智库。

(二)第二阶段:中泰建交后增进互信、加强合作时期

20世纪60年代以来,泰国国内的泰国共产党与泰国南部地区的马来亚共产党之间活动频繁,使泰国政府感到“反共”政策所带来的巨大压力。1971年,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亨利·基辛格访问中国。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中美双方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联合公报》后,中美关系逐渐迈向正常化。美国发动的越南战争于1975年彻底失败后,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成立,泰越两国军队在泰国东北部地区边境爆发武装冲突。泰国克立·巴莫政府担心越南出兵入侵泰国东北部地区,再加上泰国政府感觉到美国对中国态度的巨大转变,因此于1975年6月正式访问中国,中泰双方于7月1日签署《中泰建交联合声明》④。

中泰建交后,泰国并不完全信任中国,泰国政府在国内仍然强硬地打击共产主义活动,导致中泰两国在建交后双边关系较为冷淡。泰国军队于1977年设立战略研究所(Strategic Research Institute,SRI),隶属于泰国国防大学,并于2009年泰国军队机构调整时更名为战略研究中心(The Strategic Studies Center, SSC)。戰略研究中心的工作是搜集各国战略情报,评估其对泰国国家安全的影响,为泰国政府和军方提供国家安全方面的建议,以及加强战略和国家安全领域的学术交流活动。SSC是泰国长期关注中国国家发展战略和军事动态的研究机构,目前与中国军方和政府智库机构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中国改革开放后,泰国对中国的态度迅速好转,中泰两国经贸合作迅速升温,泰国对中国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各方面信息的需求量大幅度增加。泰国为加强对中国及其他邻国如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越南的外交情报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工作,将DVIFA的附属研究机构剥离,于1987年成立国际研究中心(ISC)。ISC是独立的外交智库机构,对中国政治和外交政策进行了大量的针对性研究,并负责与中国外交机构和国际关系类智库建立合作和网络。ISC直到20世纪末期都较为活跃,但随着东盟合作逐渐密切及中泰两国良好关系常态化后被雪藏。直到2019年,泰国外交部重启ISC,主要负责对国际事务、各国外交政策、国际法和地区组织的研究,其中包括对中国政治和外交政策及区域合作机制的研究,是泰国最主要的国际关系问题研究智库,对泰国外交政策和国家安全政策有较大的影响力。

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期,随着日本经济腾飞和制造业生产基地向东南亚地区转移,日本为获得泰国政府支持,向泰国提供大量的无偿经济援助,同时通过共建智库和提供科研经费的方式拉拢泰国学术界。1984年,日本政府出资在泰国法政大學建设日本中心教学楼并成立东亚研究中心(IEAS)①,主要推动泰国对日本、中国和韩国政治、经济和文化领域的研究。IEAS下设中国研究中心,并于2019年成立泰国高校中国研究智库联盟,目前共包括4所泰国高校的中国研究智库②。中国研究中心对中国治国理政、外交政策和社会文化进行非常深入和系统性的研究,研究视角较为中立,可信度较高,但由于主要采用西方视角观察中国,其对华研究仍然存在局限性。

泰国发展研究所(TDRI)也成立于这一时期。1984年,TDRI成立时获得泰国政府、加拿大国际开发署(CIDA)和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的经费支持,此后,日本也通过协会、商会和日本企业对TDRI的发展提供资金支持③。TDRI成立之初对中国研究较少,近年来,中泰投资贸易交流密切,TDRI对中国经济、中泰贸易及中国—东盟相关政策的研究显著增加。泰国银行业也加大对中国经济和商业的研究,较为有代表性的是于1984年成立的开泰智库(K Research),其拥有独立的中国研究机构(中文部门),对中国的经济政策和商业动态进行长期跟踪研究,并不定期发布中文研究报告。

(三)第三阶段:“一带一路”倡议下的中泰全面合作时期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经济迅速发展,国际地位不断提升,加强与东盟各领域合作,成为东盟合作机制的重要贡献者,也逐渐成为东盟国家最重要的进出口贸易伙伴。与此同时,中国高科技和数字经济等领域创新为中国积累了大量的内生动力,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在全球范围内获得广泛响应和积极参与,中国在治国理政和精准扶贫等方面的发展理念成为发展中国家竞相学习的对象。

泰国于1997年遭受亚洲金融风暴重创后,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几乎停滞。与此同时,从他信政府时期开始,泰国陷入一个长达十多年的政治动荡时期。泰国缺乏足够的科技研发、人才储备和资本积累,再加上泰国社会对“适足经济理念”的错误解读,陷入对国家发展方向的“迷思”,导致泰国错失产业升级转型机遇,未能突破中等收入陷阱。冷战“反共”思想余毒及西方媒体话语权导致泰国社会对中国仍然存在疑虑和担忧,对中国的发展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直到“一带一路”合作不断深入推进及中国高科技产品逐渐进入泰国市场,泰国社会才开始正视中国的发展,急于了解“中国模式”和中国发展的成功经验。

泰国社会智库在这一时期大幅度减少对中国政治体制、意识形态和社会问题的研究,将研究方向集中在中国发展思想、公共政策及中国—东盟合作特别是“一带一路”合作方面。泰国总理下属的泰国国家研究院(NRCT)于2010年成立泰中战略研究中心(TCRC),主要负责研究中国政治局势、发展战略和公共政策。2012年,TCRC与中国华侨大学共同举办中泰(泰中)战略研讨会,泰国公主诗琳通、副总理素拉革·沙提拉泰出席研讨会。此后,TCRC与中国华侨大学轮流担任研讨会举办方,截至2020年,该研讨会已经举办9届。中泰(泰中)战略研讨会是中泰两国规模最大,泰国皇室和政府出席级别最高的年度双边学术研讨会,是目前中泰两国智库和学术交流的重要平台。

此后,泰国以中国问题研究为主的智库开始不断增加。2012年,正大管理学院成立中国—东盟研究中心(China ASEAN Studies Center, CAS),主要研究中国经济政策及为中国企业提供调研报告。2014年,清迈大学成立东盟研究中心(Centre  of  ASEAN  Studies, CAS),主要研究中国—东盟合作。2018年, 玛希隆大学成立中国研究中心(CCS),主要研究中国政治、文化和中泰关系等。

2018年, TCRC与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NADS)共同成立泰中“一带一路”合作研究中心(CTC)。该中心自成立以来主要负责研究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中国新时代治国理政和精准扶贫实践。CTC也积极推动中泰两国政策对接,先后翻译出版《中国关键词:“一带一路”篇》(中、泰文版)和 《中国关键词: 精准脱贫篇》(中、泰文版)等书籍,推动泰国皇室、政府和学术界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和发展现状的了解。

总体而言,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发展受到国际政治因素影响较为明显。

二、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类型和主要功能

(一)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主要类型

智库的分类存在多样化的讨论,Weaver(1989年)①根据智库的运营、人员和资金管理模式将智库划分为3类,即没有学生的大学、合同化研究机构和宣传型机构。McGann(2007年)②根据学术研究和社会实践能力将智库划分为3类,即只注重学术研究的智库、注重学术和社会实践的智库及只重视社会实践的智库。Abelson(2002年)③提出利益主导型智库。McGann(2019年)④依据智库机构性质将智库分为7类,包括独立智库、政府智库、大学附属智库、政党附属智库、公司营利性智库等。中国上海社会科学院发布的《中国智库报告——影响力排名与政策建议》⑤根据智库的结构将智库分为7类,包括国家党政/科研院所智库、地方党政智库、地方科研院所智库、高校智库、社会智库、企业智库和军队智库等。

中国社会科学评价研究院发布的《全球智库评价报告》⑥将拥有自主知识产品、影响公共政策决策的组织定义为智库。智库的定义和类型划分长期以来是智库研究争议较多的领域。《全球智库评价报告(2015)》指出,《全球智库报告(2012)》中将“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与中国社会科学院一起列入排名是对智库隶属关系缺乏了解;同时指出,《中国智库报告——影响力排名与政策建议》中也存在对智库界定不明确的问题①。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经费来源和研究方向缺乏明显边界且变化较快,学术研究和社会实践能力评价缺乏统一标准,因此,本文主要以智库性质和组织形态进行划分,主要包括政府智库、社会智库和高校智库3个类型。

政府智库,即泰国政府直属或由政府机构建立的涉华研究智库。政府智库主要为政府及其下属机构提供情报分析、智力支持和对外合作服务。政府智库的经费主要来自政府年度财政预算,一部分研究经费来自政府相关机构的委托科研项目和培训经费。泰国涉华研究的政府智库目前研究方向集中在中国政治局势、发展战略、公共政策、外交关系和军事战略等方面。泰国目前主要有4个政府智库,即TCRC、ISC、CTC和SRI。

社会智库,即由泰国非政府组织和企业建立的涉华研究智库。社会智库主要为社会公众、组织机构或特定群体提供智力支持,其中包括隶属于单一企业、由单一企业提供主要研究经费来源的企业智库,以及由非政府组织建立,主要经费来源于特定的基金会、企业和个人的独立智库。泰国涉华研究的社会智库目前研究方向集中在中国经济形势、商业动态和中国对泰国贸易投资方面。泰国对中国问题感兴趣的独立智库较多,其中的大多数进行过短暂和少量的对华研究。目前主要的社会智库包括2个,即KResearch(泰国开泰银行下属智库)和TDRI。

高校智库,即泰国高校直属及其下属机构建立的涉华智库。高校智库主要为政府机构和社会公众提供智力支持。高校智库的经费来源较为多元,行政运营经费主要来自高校年度科研部门财政预算;科研经费主要来自向泰国国家研究院(NRCT)申请的年度课题研究项目,另一部分则来自政府和社会机构的委托研究课题和培训及赞助。泰国高校智库中部分智库属于泰国高校与外国政府及政府机构合办的智库,这些智库的一部分经费来自外国政府相关机构的赞助。与此同时,美国等西方国家向泰国提供大量的研究项目申请和智库交流机会,泰国高校智库也会从美国USAID及智库合作方等机构获得研究经费。

此外,泰国还有一些具有智库功能的涉华研究组织机构,对泰国决策层对华态度和政府对华政策决策有较强的影响力,其中包括:

泰国枢密院(Office of the Privy Council)。枢密院于1874年建立,是泰国国王的私人机构,负责为国王提供咨询意见,以及执行国王的各类命令。根据泰国最新的《泰王国2017年宪法》,枢密院主席在国王不在泰国国内时担任摄政王,代替国王行使权力。枢密院是泰国国王涉华信息和观点的重要渠道。枢密院因为其特殊的政治地位,并不进行公开的学术研究或交流活动,主要是通过枢密院大臣及其团队对特定的涉华问题进行研究和提出政策建议。

泰国国家发展管理学院(NIDA)。NIDA于1966年建立,是泰国国王普密蓬·阿杜德(拉玛九世)建立的科研型高等教育机构。泰国国家发展管理学院主要负责泰国国家发展思想、战略和政策方面的研究及人才培养,是泰国培养高级公务员和政治家的重要机构。泰国国家管理学院在政府制订国家发展规划和战略的过程中拥有较高的话语权。此外,其下属的民意调查机构NIDA POLL是泰国最有公信力的民意調查机构,能够对泰国主流社会和政治局势造成较大影响。

七世王学院(KPI)。KPI是泰国政治和政党研究的重要学术研究和进修机构,每年开设多批次多样化的高级培训班,受训学员包括泰国政府、国会、军警、企业、媒体高层及驻泰国外国使节等,影响力较大。近年来,KPI积极开展中国问题研究,通过邀请中国驻泰国使节演讲①、发布中国研究课题和促进与中国智库合作②等方式推动中国问题研究。

(二)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功能

随着“一带一路”合作及中国—东盟合作的不断深化,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对泰国政治和社会的影响力逐步显现。涉华研究智库不仅承担中国问题研究工作,还积极参与中泰两国公共外交,具有明显的桥梁作用。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功能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 学术研究

智库的负责人大多由泰国中国问题研究专家担任, 无论是政府、 高校还是独立智库都拥有学术研究功能,并没有西方国家中那种只重视社会实践却不进行学术研究的政治游说型智库。泰国承担政治游说职能的是数量庞大的协会和基金会等非政府组织。例如, IEAS对中国国家发展(挽拉·明曼妮那晴,1987年③;素拉猜·西里叻,2010年④)、中国对东南亚的影响(朱拉其·西瓦诺,1986年⑤;素拉猜·西里叻,1996年⑥)、中泰关系(朱拉其·西瓦诺,1987年⑦;阿颂西·帕尼萨,2003年⑧)和中国对泰国的影响(玉萍·楷蒙,1989年⑨)等一系列课题进行了研究,与此同时,还拥有《泰国东亚研究期刊》(Thai Journal of East Asian Studies)等学术期刊,刊登大量有关中国问题研究的学术论文。

2. 政策建议

泰国政府涉华研究智库主要承担政策建议功能。例如,TCRC是泰国了解中国发展战略及中泰两国政策沟通的主要智库;ISC主要参与泰国外交部对华外交决策;SRI主要参与泰国对华军事战略及军事合作决策; CTC则是泰国了解“一带一路”合作的重要窗口,是推动“一带一路”学术话语转化为政策话语的重要智库机构。泰国部分高校智库的专家也通过担任国会外交与安全方面委员会顾问的方式为泰国政府提供智力支持。

3. 公共外交

近年来,中国不断加强特色新型智库建设,大幅度增加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之间的交流。与此同时,泰国涉华研究智库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和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等机构建立合作关系。此外,泰国涉华研究智库还积极参加中国智库合作组织, 包括“一带一路”国际智库合作委员会等。2013年以来, 中泰两国智库举办学术研讨会、发布学术成果和人员交流的频率明显增加,成为中泰两国政策沟通和民心相通的桥梁。2019年, 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与CTC共同出版的《中国关键词: “一带一路”篇》 (泰文版)为尝试“智库+媒体+出版” 融合形式,实现精准传播、合作传播和深度传播相结合,推动中国话语“走出去”进行了成功探索(范大祺,2019年)①。

4. 意见领袖

泰国媒体缺乏专职的新闻评论员和调查记者,泰国社会对专家权力的认同使得泰国专家不仅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也往往是社会舆论评论意见的提供者,成为泰国社会的意见领袖。泰国政治体制和政治文化也使得政治中立的专家学者拥有强大的社会公信力,社会公众更倾向于相信智库机构、专家学者的意见。例如,NIDA下属的民调机构NIDA POLL发布的民调对泰国政府政策、大选和政治事件走向往往有决定性的影响;CTC与中国报道杂志社合作推出“中国关键词”系列视频节目,由泰国专家对中国“一带一路”政策进行解读,为泰国社会了解中国提供了权威解读②;TCRC主任苏拉西·塔纳唐就中国减贫问题在中国《人民日报》发表文章,指出“中国取得如此巨大的减贫成就,關键在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③。

三、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发展局限及中国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开展合作的对策建议

相较于欧美智库拥有完善资金获取、话语权建立和政治游说的能力,或中国智库拥有的制度、财政上的支持以及官方的重视,泰国智库面临着发展的局限性,因而发展较为缓慢。同时,泰国特殊的社会文化使得泰国智库能够以多样的方式和渠道建立自身影响力。

(一)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发展局限

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建立和发展有着明显的时代烙印和阶段性,受国际政治影响较为明显。泰国国家发展水平和政治文化决定了政府和高校对智库的投入有限,如何获得外部资源和支持成为困扰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重要问题。与此同时,泰国涉华研究智库也面临研究人员缺乏的现状,泰国学术界“亲西方”的文化让希望客观地研究中国问题的专家面临压力,泰国国内良好的商业氛围也使很多有中国留学背景、了解中国的人才更倾向于从商,导致泰国国内缺乏“亲华”的中国问题研究专家。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发展局限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 受西方话语权影响明显

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受西方话语权影响明显,至今经历多个历史发展阶段。早期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受到西方冷战“反共”思潮影响严重,将反对共产主义思潮和“防止泰国共产主义化”作为主要的研究方向。中泰建交后,泰国政府和社会各界对华态度仍存疑虑,直至中美建交后,泰国对华态度才开始扭转。中国改革开放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才放弃“反共”主导思想,将促进中泰经贸合作与文化交流作为主要研究方向。

此后,随着中国综合国力不断增强,经济社会发展取得显著成就,中国发展经验在国际社会获得认同,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在这一时期大幅度增加,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系统性研究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经验及促进中泰“一带一路”合作方面。但在同一时期,泰国部分早期建立的涉华研究智库仍受冷战“反共”思想遗毒影响,陷入西方制造的“中国威胁论”陷阱中。

可以看到,泰国地处东南亚中心战略要地,二战以来就是大国和区域强国博弈和拉拢的焦点。再加上泰国在外交上奉行“大国平衡”政策,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受国际政治影响明显。

2. 科研经费和渠道来源有限

泰国对中国问题研究的关注度有限,早期涉华研究智库并没有成立独立的中国研究中心,而是将中国问题研究作为亚洲或东亚区域研究的下属研究领域。例如,朱拉隆功大学的中国研究中心就隶属于亚洲研究所;法政大学的中国研究中心则隶属于东亚研究中心。2010年,泰国国家研究院成立的TCRC是泰国第一个独立的涉华研究智库。此后,随着泰国对中国问题研究重视程度不断提升,包括中国—东盟研究中心、中国研究中心和泰中“一带一路”合作研究中心等独立的涉华研究智库不断涌现。

泰国虽然从1932年民主革命后确立君主立宪制国家体制,但长期以来民主质量较低、军事政变频发。与此同时,无论是民选政府还是军人政府都有不断调整内阁的政治文化,导致政府和高校智库组织的结构、经费预算和研究课题调整频繁。政府智库能够获得较为充足的行政经费,但总体科研经费有限且受限于体制获取科研经费的渠道有限,导致政府涉华研究智库难以促进系统化的中国问题课题研究。泰国高校涉华研究智库的经费来源较为多元,主要来自共建的外国政府机构和非政府组织,其余则来自高校自身的科研经费及向国家研究院、非政府组织和企业申请的研究课题经费。根据调研,泰国高校涉华研究智库开展中国问题研究的科研经费并非来源于中国政府或与中国相关的非政府组织,却主要是来自于西方和日本、韩国等国的非政府组织。

3. 缺乏中国在更大程度上的支持

近年来,中泰两国智库合作密切,中国官方、媒体和高校智库与泰国智库频繁举行多层次的研讨交流活动,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等中国智库也为泰国智库提供了学术研究及合作出版等方面的项目,在泰国产生了较大影响。但相较于美国和日本等国对其泰国合作智库的投入,中国仍然缺乏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特别是其中对华态度较为友好的)在经费及合作机会等方面长期而有计划性的支持。与此同时,目前中国开展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合作往往跟随国内的计划,并没有考虑到泰国智库在时间、立场和实际执行中的困难。

4. 高素质研究人员严重缺乏

泰国的中国问题研究专家大多曾经有西方国家留学经历,系统性地学习过西方政治、国际关系或经济学学科,对中国国家发展思想、理论和实践的了解都非常有限。这些中国问题研究专家为保证自身在学术圈的生存空间,往往需要向欧美国家对中国的看法看齐,因此,在一些关键利益问题上往往采取多重标准。

目前,泰国大部分的中国问题研究专家并不懂中文,不能够直接获得中文信息和资料,研究过程中主要依靠西方中国问题研究的英文文献资料,这也是泰国的中国问题研究难以摆脱西方话语权的主要原因。近年来,中国为泰国提供了大量的奖学金项目,大批泰国学生来华留学并返回泰国,但其中只有极少数人愿意从事研究工作,导致泰国涉华研究智库严重缺乏高素质研究人员。

(二)中国开展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合作的对策建议

“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中国政府、智库及相关机构已经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建立了密切的合作关系, 并通过课题研究、人员交流、共享成果和共建智库等方式与泰国智库进行了一系列的合作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意识形态、组织机构和经费来源的复杂性也成为中国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开展合作的障碍。结合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发展历程和现状,本文对中国开展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合作提出以下对策建议:

1. 加强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了解

中国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接触较多,但中国的泰国问题研究专家对这些智库的组织构架、研究方向和研究成果了解非常有限。本文仅是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浅析,在中泰两国携手推进高质量建设“一带一路”,共同推动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建设的今天,中国应该尽快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进行全面的调研,掌握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组织机构、研究成果、主要专家和对华态度。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受国际政治、外部环境等因素影响较大,部分高校涉华研究智库对华态度转换频繁,因此中国应该对这些智库进行长期跟踪调查,并制定相应的合作预案。

2. 加大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支持

二战后, 泰国智库的建立往往伴随着美国、 日本和韩国等国的经济和军事援助,泰国高校涉华研究机构背后也能看到美国和日本等国机构的身影。中国早期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支持较为有限,主要集中在课题合作和人员交流方面。近年来,中国对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支持力度大幅度提升,中国驻泰国大使、文化参赞出席中国研究中心(CCS)和泰中“一带一路”合作研究中心(CTC)的成立仪式,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等相关智库机构也为泰国涉华研究智库提供科研经费支持。相对于美国和日本机构长期对泰国智库的直接和间接投入,中国应该通过多种方式和渠道加大对有合作意向的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支持力度,使其能够更客观、 高效地促进泰国社会对中国的了解,以及推动中泰两国政策沟通和民心相通。

3. 循序渐进地推动中泰智库合作

中泰两国智库在工作进度、研究方法、绩效评定和资金来源上差距较大,其合作应该避免难度较大的共同研究和共建智库等方面,而是从成果共享方面入手,以工作会议和简报等方式建立成果共享机制。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目前获得中国信息和资料的途径有限,在一般性新闻方面,能够依赖新华社和中国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中国报道杂志社在泰国建立的泰语新闻平台获得,但缺乏获得与研究相关的资料特别是前沿研究成果的渠道,难以及时地了解中国的发展思想和发展成果。因此,中国智库和相关机构应该根据实际情况建立与泰国涉华研究智库的成果分享平台,进而循序渐进地逐步建立高质量的合作关系。

4. 积极推进中泰“媒体+智库”合作方式

泰国媒体长期以来依靠西方媒体和新闻机构获得有关中国的信息,这使得西方媒体和智库在泰国的中国问题研究领域拥有极强的话语权。西方国家通过“国际道义”意识不断构建其国际话语权体系,并利用泰国对“国际道义”的认同梳理西方意识形态。泰国对西方意识形态的认同是西方国家保证其经济与战略利益的基石,这也是西方国家不断通过泰国智库输出价值观和争夺话语权的原因。近年来,泰中“一带一路”研究中心(CTC)等新成立的泰国涉华研究智库不断扩大与中国媒体的合作,中国应该积极推进中泰“媒体+智库”合作,通过中国媒体及其在泰国的合作网絡,帮助有意愿与中国开展合作的泰国涉华研究智库拓展发声渠道,争夺泰国的中国问题研究领域的话语权。

5. 中泰联合培养研究人员

泰国涉华研究智库中的中国问题研究专家较为缺乏,这也成为制约智库拓展研究领域、扩大研究团队的主要因素。目前,中国政府每年向泰国提供大量的留学生奖学金,教育部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也有专门面向科研型外国留学生的“新汉学计划”。中国未来应该进一步将奖学金项目向培养中国问题研究专家方面倾斜,同时积极与泰国建立联合培养研究人员的模式,为泰国提供一批会中文、懂中国的专家,为泰国涉华研究智库发展提供充足的人才储备。

(责任编辑: 唐   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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