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史文献类纪录片的叙事策略

马东丽 李国光

(四川传媒学院融合媒体学院，四川 成都 611745)

一、问题的提出

在建党100周年之际，为了更好地用视听手段传播中国共产党建党的历史，展现中国共产党人的爱国主义精神和一心为民的情怀，中央电视总台联合中宣部等单位制作播出了多部党史文献类纪录片。该类型的纪录片自上线以来深得受众的喜爱，每一部纪录片都是一部鲜活的党史学习视听教材。其中《敢教日月换新天》《山河岁月》《人民的选择》《绝笔》《美术经典中的党史》《理想照耀中国(第二季)》播放量过百万、年轻观众收视率不断上升、话题讨论量过亿。不同题材的党史文献类纪录片在构思和表达上匠心独运，鲜活生动地呈现了百年党史中共产党人的光辉形象与精神信仰。作为一种史料文献类的纪录片如何在体现真实这一美学追求中，探索与之相契合的叙事与表征，形成对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表达，这是值得研究的问题。本文以庆祝建党百年拍摄的党史文献类纪录片为研究对象，对其进行叙事方式的梳理与分析，探析该类型纪录片的叙事策略。

二、文本叙事——匠心雕琢文本内容，缝合受众的断层记忆

党史文献类纪录片是一种具有思想性和文化性的影视作品，它根据历史资料传递观点或者思想。面对枯燥的历史材料，如何将观点传递出去？讲好历史故事显得格外重要。由于文献类纪录片受制于历史材料真实性的限制，讲故事需要依据事实传递信息，不能虚构和想象，同时还要具有故事性，这就要求文本叙事需要真实而艺术地反映过去。进一步说，党史文献类纪录片的文本故事叙事，就是对真理的创造性论证，一个故事就是一个思想充满活力的证据，要将思想转换为文本符号，形成集体记忆。记忆具有不可遗传性，要将党的历史记忆传承下去，需要依靠媒介对信息进行编码，文本编码需要寻找题材内在的符号特征或意义进行议题设置。

党史文献类纪录片最典型的特征是其精神感召力，情节化的文本表达是展现党史高超感召力的有力途径。当然这种文本表达不能借助解释性的对白，需要不经意地、巧妙地出现悬念，把枯燥、乏味的琐事生动地串联起来。在此基础上，启发受众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并寻求与受众产生情绪或情感上的共鸣。文本叙事只有具备情节化才能有效地刺激受众感知系统，促进受众对故事高潮的反思，才能实现黏合受众对历史文化或精神的断层记忆。

党史文献类纪录片的情节化文本叙事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采用首尾照应式文本，完成对整个故事和文献资料的串联，建构纪录片的整体性。在《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第二十四集——千秋伟业中，文本叙事采用了以千秋伟业建设为主线核心，把新时代建设中祖国发生的重大变革事件串联起来。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的讲话切入，紧接着镜头切换到了红船，回溯了从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初创到现在，中国人民在经贸、文化、外交、教育、航天等方面取得的光辉成就。在本集最后，镜头切换到建党100周年的庆典现场，引用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内容“中国共产党立志于中华民族千秋伟业，百年恰是风华正茂”，通过内容的首尾呼应，强调了“千秋伟业”这一主题。

二是采用流行语言文本，突破文化间隔下的受众文化壁垒，将历史文化或精神与现代文化或精神产生联系，缝合大众的断层记忆。在《百炼成钢 党史上的今天》讲述中法建交这一光辉历史时刻时，主持人的文本设置就采用了“热搜榜”这一新式文本，将重大历史事件进行符号解构并重组，对当下年轻人来说，这种接地气的文本讲述不仅简单易懂，同时也传递了党史上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重要性，其文本叙事的故事化表达完成了对当下文化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受众的思想启迪。采用流行语言的叙事方式不仅可以拉近与当下受众的心理距离，还可以实现对历史文化深入浅出的传播效果。

三是以纪传体的叙事方式谱写共产党人的精神信仰，激活受众的精神共鸣。如纪录片《理想照耀中国(第二季)》，采用纪传体的文本叙事方式，电视文学的表达方法，以英雄个体的故事为切入点。整个叙事文本以人带史，以史写人，将一代又一代共产党人顽强拼搏、不畏牺牲、勇于奋斗的精神进行了充分讲述。除此之外，纪录片中还大量引用了革命先烈的文章、家书、诗文、遗书，甚至第一手材料传递共产党人的初心。这种纪传体方式的叙事方法不仅可以让受众更加鲜活地了解共产党人的个人品质，还可以使英雄故事在现实浪潮中迸发光芒，实现其纪录片主题表达含义，对信仰的坚守和对理想的追求。

四是采用重大事件的时间节点建构宏大叙事，将党的历史文化进行梳理，延伸受众记忆。纪录片《敢教日月换新天》以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追求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实现国家富强和人民幸福的奋斗史为主线，以1921年、1949年、1978年、2012年四个重要历史节点来谋篇布局，通过文本时间讲述了中国共产党从建立之初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实行改革开放、奋进新时代等不同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呈现了中国共产党从建立到发展壮大的光辉历程，实现了文本叙事中时空的连接性和连贯性。

三、影像叙事——珍贵影像增强艺术性，实现符号隐喻的延伸

党史文献类纪录片最重要的实证性表现就是史料影像，复原历史影像是增强文献类纪录片真实性的重要途径，也是增强受众对文本叙事记忆的一种重要手段。纪录片的本质就是对客观事实的纪实性复原，但纪录片作为一种视听作品，其必然也要具有艺术性。电影美学家贝拉·巴拉兹曾说过：艺术在于发现，而不在于虚构。因此党史文献类纪录片的拍摄制作也必然会采用艺术化的编辑方式，如文本叙事、影像资料来增强作品的艺术表达。

党史文献类纪录片一般都具有怀旧的特征，詹姆逊曾把“怀旧”看作一种后现代社会的消费美学。这种消费美学也是受众对历史空间重构的一种有效途径。由于受众活在当下空间，没有办法对历史空间的事实进行体验感受，依靠文本叙事只能启发受众对历史文化知识量的增加，要实现对受众进一步的精神触动或者情感刺激，需要增强美学化的表达，在符合受众艺术审美标准下增强受众的美学审视，调动受众情感，让受众的情绪与纪录片传递的思想产生共振，使受众意识的再生产与对历史的还原表现出连续性，以此为文化产生隐喻延伸，形成群体认同。

在建党100周年的众多党史文献类纪录片中均展示了众多珍贵的影像资料，这些影像资料不仅对受众形成统一的意识形态具有重要影响，更重要的是这些资料的首次公开播放，其新闻价值也不言而喻。在《敢教日月换新天》中，呈现了弥足珍贵的巴黎和会、北平和平解放，红军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等重大历史时刻的影像资料，这些资料不仅加深了受众对中国共产党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丰功伟绩的感性认识，保证了史料的权威性，也体现了讲述党史的全面性。

珍贵影像的展示让受众耳目一新，再利用宏大叙事与微观叙事结合的方式，实现了文献类纪录片对历史时空的绵延性，对受众充分学习党史、全面了解中国共产党的奋斗精神具有建构性。在纪录片《敢教日月换新天》每一集的开播前均采用习近平总书记在一些重要场合和重要会议上的发言影像，通过极具现场感的视听元素为每一集片子定下一个政治基调，再围绕这一基调结合细节化的历史资料进行视听传播。与此同时，还充分使用微观叙事呈现细节化的影像，如在第三集《力挽狂澜》中，使用了1936年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在延安拍摄的影像资料，毛主席的工作和演讲的影像，以及周恩来、叶剑英、李克农与斯诺握手的场景。除了视频资料，片中还使用了大量的图片资料，如毛主席头戴八角红军帽的照片，这种经典资料细节化的呈现，对于启发受众情绪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让受众更加全面地了解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史，奋斗精神于影像符号中得到意义的阐释与延伸。

四、人物叙事——典型性与权威性，传承精神信仰与文化教育

英国纪录电影大师格里尔逊曾说过，在拍摄纪录片时，我们首先是宣传员，其次才是影片拍摄者。他对纪录片的定位是那种“带有能够明确地说明一个观点的解说，超越个人去反映社会进程”的影片。党史文献类纪录片更因其独特性的题材类型而与众不同。叙事结构需要具备双重作用，即透过历史的“记录”来表征“导向”现实空间。具体到党史文献类纪录片的叙事中，就是要通过不同个体的记忆或表征，阐述共同理念，塑造信仰的共享和文化的传承。

党史文献类纪录片的人物叙事不仅指人物采访，还包括各个时空中典型角色的声音或者权威人士的解读，他们从不同角度还原历史，增强受众对党史解读的质感和内涵。党史文献类纪录片承载着厚重的党史文化和家国情怀，要突破当代受众以事观物的认知局限，则需要通过人物叙事促进受众在最广泛意义上的信仰共享，建构从主流意识中的精神归宿，引领文化传承。具体表现在纪录片《敢教日月换新天》中，每一集都大量使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各级党政干部和人民群众的口述历史资料，通过他们的讲述还原了中国共产党发展历史上的重大事件，这些党史资料的时间跨度将近100年，记录载体包括早期的胶片、模拟磁带、数字磁带和超高清存储介质。在该系列片所搜集的口述历史资料中，有时任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时任中原野战军参谋长李达、傅作义长女傅冬菊、渡江船工一级战斗英雄马毛姐、时任外交部部长钱其琛等。这些口述历史的人物十分具有权威性，他们的口述历史不仅表征了共产党员的信仰是什么，还增强了该片叙事的真实性，体现了该片的思想政治教育价值。

叙述主体即文本叙述者，在叙事中叙述主体掌握了对事实进行设定与解释的框架主动权和话语权。因此，叙述主体在讲述党史文化之时已经不只是个体表征意义的过程，而是反映社会变迁的记录者、历史文化的印证者、思想教育的引领者。在《美术经典中的党史》中，专家作为解读艺术作品的传播者，他不仅对美术作品的艺术价值进行解读，还包含了考量其历史的真实性，传播该作品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在第一集《启航——中共一大会议》的影片中，邀请了党史专家邵维正，他讲述了如何采用文献资料、实地调查等方法考证中共一大召开的准确日期，同时美术专家殷双喜从艺术评析的角度，讲述了艺术创作与中国共产党革命命运之间的内在关系。纪录片中还采访了作品创作者何红舟和黄发祥，他们讲述了依据史料为何选择登船这一瞬间作为表现这一重要党史事件的原因。在权威人士不同视角的叙事表述中，受众对党史、对艺术的感知，实现了从抽象到具体的点与面的结合，对共产党不畏艰难共建美好明天的奋斗精神有了全面的了解，实现了党史与美育的巧妙融合，艺术的启迪和教育功能被彰显。

五、场景叙事——多场景跨媒介互动，突破文化圈层实现代际传播

文献类纪录片可以实现连接新旧时空的媒介功能，它肩负着让历史告诉当下与未来的文化使命。对于历史场景的挖掘与梳理，与其说是回溯某段历史事实，倒不如说是通过调取历史中某个重大史料场景告知受众其蕴含的当代价值。波兹曼曾经提出媒介即隐喻，即媒介技术的发展使得整个媒介环境成为塑造文化环境的重要介质。时代不断地发展，媒介技术也不断地更替，技术赋权下的受众变得越来越具有壁垒性。在新媒介技术推动下，受众会对新的技术产生依赖并对其传输内容产生狂欢，从而实现信息的传递。在新的媒介生态环境下，媒介技术不仅是受众接收信息的重要中介，也是实现信息共享与文化代际传播的重要途径。

枯燥的史料是一种冰冷的介质，缺乏生动丰满的动态感和现场感。党史文献类纪录片要拉近与现代受众的心理距离，则需要利用媒介技术复原历史，让静止的介质充满活力，虚拟现实技术就成了连接不同时空场景，解构代际文化的重要手段。党史文献类纪录片的多场景跨媒介互动叙事，不仅将党史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还塑造了盛大的视觉盛宴。动画讲述可以丰富文献史料的活力，提升受众观看的兴趣，同时也可将过去时空中已经遗失的动态过程展现出来，使史料可视化。在《敢教日月换新天》中，采用4K技术制作了126分钟的超高清三维动画，展现了红军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路线图，完美地呈现了百年大党的壮美史诗画卷，给受众营造了一场视觉盛宴。

多场景的叙事不仅表现在动画艺术上，还呈现在空间化的艺术造型中。学习党史是对历史“古”的解读，艺术审美是对“今”的阐释，古今对话是对跨越时空精神的一种延续，也是对文化的一种传承。《百炼成钢 党史上的今天》利用主持人作为串场，通过虚拟现实技术将历史的今天和现在的今天连接起来，让受众在当下和过去两个场景中解读党史，在场景的转化中利用历史影像资料，将重大历史事件展示得栩栩如生，令受众身临其境。例如在第一集讲述1921年1月1日发生的新民学会事件，通过虚拟技术在演播室出现了一座石门，推开门，便呈现出1921年1月1日湖南长沙市的冬天，漫天飞雪，天寒地冻。伴随着主持人的解说、历史影像资料、虚拟现实技术三位一体的展示，党史上今天的故事瞬间变得生动活泼，媒介技术的使用令受众如同就在1921年1月1日的现场。这种传播方式带入感极强，能够瞬间触动受众的内在感知，唤醒受众记忆，传递党的奋斗精神。

媒介抵达之处，即为艺术所能企及的边界。党史文献类纪录片作为历史纪录片之一，它既有纪实性艺术的表达功能也承担着建构国家意识的重要功能。代际文化的破圈需要利用媒介技术实现话题的延展，从而对历史的记忆进行延伸，最终实现精神共享。媒介作为人体器官的延伸，它在建构人的整体认知和碎片化记忆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跨媒介的信息传递，正如人体多器官的协调配合，它们不仅拓展了艺术的边界，更是将不同类型的艺术表现方式进行整合，然后形成艺术与文化的双向融合，引发受众对传播内容的反思，进而突破代际传播隔阂。

跨媒介的多场景叙事，不仅增强了党史文献类纪录片的传播效果，也拓展了受众对党史文化的解读力与理解力。《敢教日月换新天》搭建了融媒体传播矩阵，不仅在中央电视台进行播放，还投放在B站平台、微博、微信以及抖音短视频上，充分利用新型媒介平台实现碎片化、社交化、跨媒介互动传播，实现了全年龄段均可接收、全媒体均可覆盖的传播矩阵效果。更重要的是利用社交媒体的去中心与中心化模式的结合，采用主流媒体的中心化生产，新媒体平台去中心化互动，实现了圈层话题共振效果。截至2021年7月3日17时，《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网上报道量达8.4万篇，点击量达19.8万次，着实是一次超级交互性传播。除此之外，还制作了《主播说》《口述历史系列短视频》《主题宣传片》等相关内容在不同平台上分发，引起话题讨论、播放量过千万，尤其是《口述历史系列短视频》相关视频在新媒体平台阅读播放量达3.2亿；截至7月3日24时，发布微博相关话题总阅读量超24.14亿，阅读量过亿的话题共7个，这样的传播方式不仅打通了文化圈层壁垒还频频冲上微博热搜榜。这对唤起不同年龄层的受众学习党史、塑造集体记忆发挥了良好的传播效果。

结 语

随着经济、社会不断发展，科技日益进步，人们精神层面上的文化需求也需要更多优秀的文艺作品来满足，纪录片因对现实的客观记录和自然描述而具有独特优势和传播价值。当前，融媒体传播矩阵已成为受众接受信息的重要途径，文献类纪录片需要融合多元叙事策略，在话语框架放“软”身段，注重时代感的同时仍要坚守思想内涵的传递，不仅要讲求艺术性还要做好主流意识形态的表达。文无定式，围绕建党一百周年拍摄的不同题材的文献类纪录片，在构思和表达上的匠心独运，使观众在情理交融中感受历史、还原历史、铭记历史，传承历史精神。党史文献类纪录片在纪实的基础上，以文本叙事为主，以影像叙事和人物叙事为辅，以多场景跨媒介叙事为延伸，传承了中国共产党的奋斗精神，营造了学习党史氛围，建构了受众的民族意识、国家情怀，发挥了塑造集体记忆、群体认同、信仰共享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