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静默·窅默：悬疑网络剧的叙事风格——以《沉默的真相》为例

□夏丽

“‘网感’是网民的一种感觉，是一种‘网生代’生活方式的集中表现，是网络影视内容构建的‘指导思维’，是网络影视表现出来的一种风格特质”。从《隐秘的角落》到《沉默的真相》悬疑网络剧蕴含电影质感的影像风格，案中有案的叙事内容建构，垂直深耕增加用户黏性，开启悬疑网络剧剧场化的发展模式。爱奇艺“迷雾剧场”系列悬疑剧《沉默的真相》改编自紫金陈的小说《长夜难明》。《沉默的真相》沉默化的影像风格贯穿剧集始终，该剧叙事风格独具匠心，社会派推理本土化移植成功，既包含了对现实社会的透视批判，也囊括对世道人心的散射启示及对公平正义的教育倡导。

影像风格的沉默叙事

风格源于希腊文，原意指古人在蜡板上写字用的“雕刻刀”，亦即工具之意。“风格不只是思想上的特点，也不只是艺术形式的特点，而是从创作整体上表现出来的思想与艺术上相统一的个人独有或作品独有的主要特征。”《沉默的真相》叙事风格别具一格，影像风格蕴含着电影镜头语言的质感，剧集的镜头调度考究，善于运用光与影烘托迷雾重重的艺术效果。《沉默的真相》拍摄于“雾都”重庆，整座城缥缈迷离充满氤氲之气，此景观与剧情所需的影像风格吻合。第一个镜头画面交代了剧情时空的重要元素“2010江潭市”，整个剧集展现了三个大的叙事时空，另两个分别为“2000苗高乡”“2003平康县”。其中特定性的空间为地铁站、审讯室、派出所，这些空间具有限定性、封闭性。剧集中的封闭空间作为叙事场景，对人物行动加以限定，制造极端环境以激发有关人性的探讨，从而起到揭示主题的作用。它更多强调时空性，同时会使影片产生社会隔绝感。时空环境的影调以灰调为主，整体的影像风格有张力且有变化渐次过渡。第一集场景中出现的地铁站、审讯室是一个幽暗的空间，以灰色调和暗色调为主，地铁站成排的灯管晃晃悠悠、影影绰绰，影像的视觉画面增添了层次感和景深感。审讯室这一孤立的密闭空间，严良、张超两人沉默不语，暗中打量、较劲，严良一语中地打破了话语沉默。张超的身体和沉默的环境出现断裂，他夸张的动作、严密的台词、面部特写的放大，这些元素的综合运用加快叙事节奏，制造紧张感和现场感。法庭是又一个具有限定性的空间，原本承认犯罪事实的张超大改说辞，否定杀害江阳的事实并提出不在场的证据并用24天作为钩子钓住了用户的胃口，制造悬念。叙事节奏陡然加快，用户的心理空间、心理节奏也随着剧情发展的变化进入叙事的高峰体验，这不仅增加用户的使用黏性还垂直深耕了社会派推理的现实意义。12集的剧情多用冷色，剧情少有的用暖色共两处。一次是江阳考入平康县人民检察院，成为检察官的场景，橙黄色的光影洋洋洒洒打来，似给江阳镀上了玫瑰金色的光晕，对他不畏牺牲、坚守正义、公平的高尚人格予以肯定，或是创作者对江阳这一人物给予的人文关怀。另一处是人民教师侯贵平第一次踏入高平县中学，暖黄色的光洋溢房间，侯贵平的脸、手、眼都是金色的，是对他为学生负责不断探寻真相而丧失了自己生命的赞扬。《沉默的真相》镜头语言的调度、异质时空的设置、光影与色彩的调配都与剧集整体的影像风格、沉默化的叙事风格相符，为沉默发声。

人物情感的静默表达

《沉默的真相》中人物形象的设置饱含新意。人物性格收敛含蓄、人物关系错综复杂、人物身份善恶不明、人物情感捉摸不定。人物群相式塑型，严良、江阳、侯贵平、朱伟和张晓倩（李雪）人物形象立体，人物性格生动，人物行动准确且这几个人默默坚守个人原则，静静守候公平正义。剧集在尊重原作的基础上创作了全新角色如朱伟和张晓倩，这两个角色为推动剧情发展起到了不可言喻的作用。警察“朱伟”用“九宫格照片”传递陈年线索，增进叙事张力，张晓倩以受害者、证人和媒体记者三重身份贯穿三层叙事时空，一方面沟连剧情，提升情感浓度，另一方面增加女性角色的比重。此外，张晓倩不同的角色身份不仅串联侯贵平、江阳、严良之间的关联，还实现了自我救赎、引导他人的作用。严良的情感表达内向化，设计精巧的红网球是严良情感外化的载体。红网球不离严良手，球有两个意象含义，外表上展现严良进入思考状态，内在则表现严良对死去孩子的思念，这颗红网球代表着父子之间无法言说的感情表达。

江阳的人物形象有完整的叙事线，他从学生成长为人民检察官，有妥协、有失望、有抱怨也有希望。江阳蕴含人物张力，第一次李静因侯贵平的陈案找到江阳，他处于陌生环境选择犹豫；第二次江阳遇到李建国阻挠无法立案，他选择退缩但朱伟的加盟让江阳燃起了斗志。第三次、第四次……玻璃被砸、恐吓电话、刹车失灵这一系列威胁生命的事件，反而坚定了江阳不畏权贵、不畏家破人亡、无畏生命讨公道的决心，他成长为一名战士。剧中的严良、江阳、侯贵平可以说是一个人或一类人，他们是公平正义的化身。因此，三个人的联结极为重要，剧中多次运用“找相似”的方式，通过时间、空间和动作的相似性过渡完成人物关系的联结。在第四集的片尾，江阳接到恐吓电话“想死的话就立即查下去”，江阳反问“你是谁？”随后他回头，紧接着严良、侯贵平身处相似的场景。三个人同样的回头动作，昭示了他们在不同时空的相同心境便是与恶势力斗争到底，维护正义的决心。除了这三位外，朱伟、陈明章、张超这群不肯认输的人，他们不畏牺牲，以爱情、青春、前途、家庭为代价一点点消耗自己的未来、幸福甚至生命，与黑暗角力完成正义接力赛。在正义接力赛中，每个人面对的不仅是黑恶的威胁、同僚的打压，还有漫长的内心煎熬甚至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其中江阳最具悲情色彩，他落寞也静默还弥漫着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与悲剧氛围，但他的那份坚定拉长了生命的余味，这份静默慢慢守候正义之花的绽放。

社会派推理的窅默建构

社会派推理兴起于20世纪50年代的日本。在混乱的时代背景下诞生的社会派推理，将事件与社会现象进行融合，侧重反映社会问题，倾向于表现罪与罚、善与恶、权与法等尖锐的话题。人性之间的撕扯和现实黑暗的涌动是叙事的重点，重视人物塑造、追求真实质感再一针见血地揭示社会病灶的同时展示出人性的光辉和司法的公正。

《沉默的真相》属于社会派推理，“社会派推理的特点是用一个悬疑的壳子去包装现实主义的本质”。社会派推理注重刻画人物性格，反映社会角色潜在的矛盾和苦恼，分析隐藏在犯罪背后的社会根源，揭示社会矛盾，研究社会环境的影响和犯罪的心迹发展，透过一个案件来探讨和反思社会现实问题，其特点是立足生活，重视现实性和真实性。对社会派推理剧而言，人们期待的不只是谜底，更是战斗的过程。江阳面对的不是本格推理中的智力挑战，而是社会派推理主人公必经黑暗冗长而又孤独的甬道。在这条狭长幽暗的甬道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危险而他又是否能够平安抵达，它告诉你开头和结尾甚至告知你路径而不回避路途中内心的挣扎和暗处的肮脏，这便是社会派推理的厉害之处。社会派推理的魅力在于它不展示智商高的、解谜的乐趣，而在于不回避残酷的现实却也不吝于把残酷中的一点光亮撒向你，用有趣的推理作为外衣，内里是对社会、对人性的深入探寻。它像一把手术刀层层剖开现代社会的表象，在病灶毒瘤处狠狠下刀，而与恶龙缠斗的主角最终以牺牲的方式赢得这场正义接力赛的胜利。对于社会派推理而言，推理与悬疑不过是抵达人性暗处和解剖社会暗面的手段。无论是呈现人性、人情还是社会生活的暗礁，社会派推理带有悲情的底色，它不在解谜的制高点停留，而在解谜之后的怅然失落中带着悠长的余味让人们触动和反思。

结语

“推理”是一个工具，而“散射”才是目的。“散射”成为《沉默的真相》着意去贯彻实践的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具有一种情感伦理层面的‘道德规范’作用。这种人文关怀不仅符合网络媒介中大众所表达的道德诉求，也体现了创作者对人性的追问并且向观众反馈”。检察官、法医、律师、记者、教师等角色的多维覆盖，制造伪证、销毁证据、扰乱司法、滥用职权等罪行的渐次揭开，扫黑、反腐等现实意义的尖锐映照，夹杂着江阳的情感经历、严良的家庭生活及个体内心的隐痛。社会派推理融进了现实社会的诸多问题，深挖人内心最深处的柔软，不仅局限于讨论人性、社会问题的层面还应该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思考更为深刻、与国家命运更相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