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供性、赛博人与多元化:网络电影的媒介逻辑与文化表征

2021-11-14 14:32周孟杰
电影文学 2021年24期
关键词:媒介

周孟杰

(长沙学院影视艺术与文化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一、基于媒介视角考察网络电影

随着5G技术时代的来临,大数据信息传播模式的突破促使不同媒介间的互动愈加紧密。电影作为一种媒介也受到数字媒体技术的深刻影响,其内部产生了一些新现象、新形态和新问题,其中就包括网络电影。网络电影特有的媒介形态和传播方式正模糊着电影概念的边界。显然,以往的研究视角一般是从电影的艺术属性出发来讨论网络电影,却忽视了电影的媒介属性与技术特征。只有从媒介化的角度看待网络电影,将其呈现出的诸多新特征作为电影媒介属性迸发的结果,才能解释电影为适应当今融媒时代所做出的蜕变。

虚拟影视技术的成熟以及传播环境的改变,使得当下的网络电影呈现出新的影像互动机制与再媒介化现象。以弹幕电影、互动电影与VR电影为代表的影视作品,显然与传统的胶片电影不同,现今无法只从单一的艺术与文化的角度去理解。因此,需要从新媒介与技术的角度重新锚定这些网络电影。有学者强调网络电影可纳入cinema2.0之中,网络播放本身表征着信息传播技术(ITC)带来的媒介景观的融合,还有学者进一步表示网络电影是专门为适应新媒体传播媒介而制作的,是传统电影与新媒体结合的产物。这些论述都是通过分析网络电影在取消影院空间后,其数字影像所展现出的两个特点:独特的艺术形式与混杂多元的观影经验。由此,界定出网络电影正处于多元化复杂的媒介生态环境中,本文尝试从网络电影的三种逻辑转向以及再媒介化过程这两个方面来探讨其特性。

二、“网络电影”的三种媒介逻辑转向

(一)艺术可供性:多屏与跨屏装置融合

首先,多屏时代下银幕的垂直性特权被打破,观众的情绪和注意力极易被干扰和分散,他们不会再沉浸于具有“柏拉图洞穴”式效应的视觉幻境中。再加上媒介技术融合后对弹幕功能的开发,可供观众对电影自由解读并互相讨论的公共空间得以形成,电影的媒介属性被激发,受众直接获取、自由解读、相互交流信息的权利极大强化。另外,基于互联网的超链接思维,用户可获取与电影相关的丰富信息。用户不仅可以通过搜索引擎主动地选择海量的电影资源,浏览电影相关的资料和话题,还可以通过弹幕、屏幕弹出的互动话题等新媒介形式获得丰富的信息量。

其次,跨屏指涉的是串联多个移动设备的屏幕。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电影的观看已经没有唯一的终端设备了。相较于传统电视或电脑,人们更习惯用iPad、手机、智能电视以及多屏结合等多种方式来观看电影,具有多场景的特点。另外,跨屏也存在于同一移动设备内,人们在观看的同时可以打开其他页面进行讨论或社交,这就是跨屏带来的多线程的特点。多线程还体现在连接不同用户上,如弹幕这种交流形式实际上就是通过跨屏互动,进而开辟出一个公共讨论空间。因此,跨屏带来的多场景、多线程使网络电影更具流动性。当影像的即时流动性增强,在传播过程中作为建构媒介结构的影像转换为极具可操作性与不稳定性的像素,网络电影的媒介结构也因此变成一种动态、可随时调整的结构形式。

最后,跨屏装置也可以理解为网络电影的技术可供性。可供性指行动者主观意图与技术能力之间的互动关系催生特定行为的可能性,这源于行动者对效用的主观感知与技术的客观属性之间的互动。从可供性理论视角来看,跨屏装置多场景所带来的便携性是观众通过使用时的主观感知来评估。而多线程则是取决于观众自主选择持续观看、暂停观看还是多重观看。这是因其技术可供性让传播成为可能。

(二)互动机制:从被动消费者到网络赛博人

早期网络电影的发展离不开商业资本的操控。这一阶段的网络电影主要由商业所主导,观众作为被动消费者仅是单向地接收媒介传递的信息。但随着互联网不断发展会发现这一论断过于夸大媒介作用而忽视观众的主观能动性,已不再适用于当下的网络电影环境。当互联网使用人数不断增加产生巨大消费需求后,数字经济蓬勃发展,线上盈利模式由此更加丰富多样。网络电影市场也进入流媒体平台,不再依靠单一的广告植入获得收益。这一时期主要是基于算法的专业化分析,挖掘观众的喜好和行为从而得出有价值的观点,并将之运用到网络电影的制作与发行中。

面对算法的强大功能,观众的实体不断被数据化,从而进入网络赛博人阶段。赛博人一词最早来源于赛博格,1985年,哈拉维将赛博格定义为无机物机器与生物体的结合体,就像安装了假牙、假肢的身体,传播学者孙玮将此类人定义为“赛博人”。尤其是在智能技术支持,生理上的自然人逐渐演变为赛博人,形成基于身体的电影叙事。网络电影不仅是观众的感官延伸,更是成为观众身体的一部分。而在媒介化社会,“赛博人”不仅指生理上的技术嵌入,更强调的是人们思维上的媒介嵌入。观众习惯在观影前通过网络平台查看影片的基本信息、评分及评论,并在观影后留下自己的评分与评论。网络观影不再是单独的个体与发光的屏幕之间的连接,更是一个将公共与私人混杂在一起的赛博空间;与此同时,出现了像“互动电影”这种网络电影新样式,它需要观众参与其中推动剧情发展,让观众真正成为电影叙事的一部分。现在“网络电影”与人的结合使得“赛博人”成为网络电影终端和新的传播主体,这种虚拟与现实交织的体验就是“赛博人”对观影空间的感知。

(三)媒介生态:从单一化到多元化

从媒介环境上来看,网络电影的媒介生态逐渐从单一走向多元。早期由商业主导下的网络电影存在类型单一的问题,主要以博眼球的喜剧片、惊悚片、爱情片和剧情片为题材,并盲目追随热门IP造成大量的投机泡沫。这些非理性的发展态势不利于网络电影的发展。直至网生代成为我国当前观影的主要群体,网络化、移动化和年轻化成为我国电影观众的新趋势。当观众习惯于通过移动设备观影后,他们获得对于影像的参与权与掌控权。此前作为受众的观众转为用户,其观看行为逐渐转变成了使用行为,对于观影需求也日益多元化。这对此前同质化严重的网络电影提出了新要求。

以往电影通常被当作一门艺术来理解,即过去普遍强调的艺术性;而当下的电影则作为一种媒介来理解,须强调电影的媒介性。事实上在融媒时代下,电影发生了一系列新变动。一方面,电影不再存活于电影院中,而是出现在各种大大小小的屏幕上,包括手机、电脑、IPad、城市LED等;另一方面,电影出现了各种新形态,如大数据电影、IP电影、综艺电影等。这一系列的新趋势导致电影的概念逐渐模糊,且传统的电影研究理论和范式已无法做出明晰的解释。只有将电影作为一种媒介来看待,通过回溯其媒介属性的变化历程,才能明晰电影在当下发生新变化的过往发展脉络。也就是说,网络电影的媒介生态环境一直是异质且流动的,多元且复杂的。

从政策管理方面来看,广电总局下达备案通知,要求从2016年12月19日开始所有视频网站的网络电影和网剧、网络综艺等网络视听内容都必须报备,网生内容将与传统影视作品采取一样的审核标准。有了政府的管控与扶植,网络电影将进入精品化“提质减量”的过程,在市场监管、人才培养、技术革新等多个维度上,网络电影的媒介生态也从单一走向多元。

三、共构、延伸与嵌入:作为一种再媒介化的文化表征

“再媒介化”(Remediation)是由丹麦传播学家克劳斯·布鲁恩·延森提出,并将其作为媒介和传播研究领域的一个重要概念。电影的“再媒介化”则是指电影强势进入数字技术生成的新媒介中,这些数码媒介因此从传统电影中获得了部分的形式和内容。网络电影结合自己以算法为核心的数字技术,将传统电影深层的语言符码、艺术审美和文化蕴含作为构建自身的来源,但传播的介质和终端从影院变为网页和屏媒。当构成电影的光影转化成像素,其媒介结构也就变成一种动态、可随时调改的结构形式。因此,作为电影再媒介化的一种表征形式,网络电影是在可动摇电影本体的基础上进行的跨媒介互动,这种表现形式从以下三个维度展开来探讨。

(一)共构:屏媒技术的交互性与主体性

5G 技术的革新为网络电影的再媒介化提供了技术性条件。2019年,影视行业制作了一批对电影形态进行再媒介化的网络电影,这些电影继承互动电影将电影艺术美学与能实现不同观众反馈及控制的传送系统聚合起来,以及突出观众的参与性和文化消费。在此基础上,这批网络电影形成了自身独特的媒介互动模式,包括场景探索式互动、叠加游戏式互动、分岔剧情式互动以及人物生成式互动。其中叠加游戏的互动模式,也是网络电影对交互性的新媒介进行媒介化与再媒介化的过程。同时,基于移动终端竖屏观赏的习惯,其还将开发竖屏格式的新呈现形式,产生更多具有媒介融合形态的网络电影。

在新媒体数字智能高速发展时代,网络电影呈现出两种趋势转向:第一,摆脱以往剧本低俗不雅,后期制作粗制滥造的弊病,开始出现精品化、艺术化、审美化的文化趋势。第二,网络电影已经开始依托5G技术,寻求新的技术升级,从而带动整个行业的供给侧改革。当观众和影像之间的介质由银幕变为屏幕,观众获得了对影像的参与权和掌控权,人与影像的关系日益亲密。在这种媒介环境之下,互动电影获得了发展的条件,并成为网络电影中一个具有开拓性的独特类型。如2018年《黑镜》系列的圣诞特辑《黑镜:潘达斯奈基》,就是总时长为五个多小时拥有多条叙事线的网络互动电影,需要观众不断做出选择来推动情节发展。

传统电影通过媒介化出现在各类新媒介中,屏媒技术的交互性又反过来对电影产生影响,产生出打破传统电影线性叙事的互动电影,使电影为适应网络新媒介的特征调整自身的媒介结构。在媒介边界模糊,共构媒介生态的背景下,网络电影叙事不再局限于单一媒体。并且观众身处媒介化世界,跨媒体叙事已经成为当下最重要的文化形式。屏媒技术的属性已经彻底嵌入了网络电影的肌理之中。因此,网络电影中互动的本质就是电影被再媒介化了。而在此互动的过程中,离不开主体的能动性、实践性。主体也被嵌入在屏媒技术的互动之中,逐渐被再媒介化。交互性与主体性逐渐成为网络互动电影的媒介逻辑。

(二)延伸:社群认同与文化共情

由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需求,网络电影作为一种新兴媒介对其他各类媒介或文本内容进行了再媒介化,即对各个媒介的结构、形式和内容进行融合, 以及对各个媒介语言符码、艺术审美和文化蕴含的吸收,实现媒介间从表层的符码信息到深层的艺术、文化、审美以及产业等多方位的融合互动。

互联网以其强大的兼容性营造出一个交互的动态媒介环境,移动设备所带来的多元化更加强了新旧媒介之间的黏合性,因此,逐渐使线下社群发展为线上分类聚合稳定的社群。在媒介融合的背景下,网络电影掀起了一场场IP改编热的浪潮。这些IP知识产权大多来自经典影视作品、文学作品、漫画、游戏甚至传统神话故事;与此同时,影迷、书迷或游戏迷,都可以在网络电影改编的IP体系中找到共情的结合点。不仅如此,由新媒介技术所引发的网络电影,其本质作为一种互动影像采用某种表层交互的迷宫式折返结构,其本身作为媒材,让影像创作从以往的话语叙事转变为注重具身体验。

不同的迷影群体在聚合的过程中,分享共同的传播意义,经由影视作品的IP改编,不断透过媒介来达到社群认同,以此产生文化共情。这是在媒介技术的基础上被再媒介化。一些处于网络关系网中的用户会基于认同和共情,在粉丝社群里自主地参与到IP的开发、改编和完善中去。这都是围绕一个集中且高关注度的概念,通过算法将与之相关的内容、创意及用户之间的融合互动,快速且高效地凝聚成一部成功的网络电影,有助于多圈层文化的发展。这种颠覆了传统电影的制作流程,本质上就表现出“再媒介化”的结果。不同的影视作品、不同的迷影群体与不同的IP改编的社会化过程,共同透过媒介的载体重塑社群认同与文化共情。

(三)嵌入:叙事结构与跨界美学

5G时代下新媒体具有交互性的特征,它不仅引发了主客体权利关系的颠倒,也使得每个传播者或接受者既是媒介传播主体,也是传播客体。对应到网络电影,其创作者、网络平台、受众都成为传播者,他们在主客体身份间来回切换,使彼此的权力相互勾连,进而使网络电影呈现出全新的互文关系与叙事结构。在创作过程中,创作者会对受众喜爱的题材、剧情、演员等数据进行收集挖掘,以进行舆论分析并减少试错风险。而观众通过这种互动方式也成为创作者,共同参与到创作过程中,由此形成了新的互文关系。

同时,由于5G时代搜索引擎、社交网络、网络游戏等培养出的碎片式阅读习惯,具备网感的碎片多线条叙事模式诞生。创作者将热门的短视频、图像、声音、文字等媒介元素拼贴、杂糅在一起,再将台词、表演、情节、音乐等进行嵌入,形成一个看似完整且充满网感的视觉文本,以适应受众的观影习惯、激发观众的点击欲、谋求与受众更多的互动。但此种伪网感的表达方式只是将强调观众至上的互联网思维浅表化或符号化,并未形成一套适用于互联网的叙事方式和艺术表现手法。

随着新媒体技术的发展,电影叙事与媒介属性之间的关系愈加紧密。媒介的符号系统扮演着形塑叙事逻辑的重要角色。此外,叙事也并非被动受制于新媒介的技术可供性,而是构成了与这些属性博弈的各种互动关系,数字技术已经打破了媒介物质材料之间的壁垒,看似不兼容的媒体却相互嵌入,共构了跨网络的媒介叙事。而电影叙事或结构与媒介之间的关系相互交错,形成一种跨界美学。其中叙事结构与跨界美学特征就是网络电影的一种再媒介化过程。

结 语

在网络电影生产与文化传播的场域内,再媒介化指涉出影视作品不断被媒介化或社会化的一种动态过程。跨屏技术可供性、网络赛博人以及媒介生态的多元化这三种逻辑转向,展现出网络电影在发展过程中通过跨媒介不断进行结构转型。运用跨学科、跨媒介的视角,将网络电影视为一种新媒介技术与社会生产过程进行有机互动,探究网络电影的媒介属性,对网络电影的生产实践与理论阐释有着重要意义。如今的网络电影正朝着精品化和专业化的方向转型,其媒介形态的升级须从过往再媒介化的历程中汲取经验教训,以探索出可持续发展的媒介传播形态与艺术表现手法。但是处于高速发展阶段的网络电影,其视听影像品质以及市场影响力都还有待商榷。不过,随着政府引导、网络影视企业加快媒介艺术创新,各方合力协作促使网络电影成为电影“再媒介化”过程中一个能给社会提供优质精神内容和公共服务项目的新电影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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