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怡
《乘风破浪的姐姐》(下文简称《浪姐》)自2020年6月12日开播至9月4日成团夜收官,持续引发社会关注和讨论。相关数据显示,节目的微博话题阅读量高达1000多亿,微博热搜榜优质内容600多条,微博话题谈论量2000多万,短视频播放量9亿多,综艺热搜人气值第一。尽管节目整体热议度极高,但若以周为周期进行数据分析则会发现,节目本身呈现出高开低走之态,节目第一次公演之后综艺节目微博话题阅读量等各项数据均到达峰值,此后呈现波动下滑。节目口碑也逐步下滑,从节目上线四天播放量3.9亿、豆瓣评分8.6分跌至目前的7.0分。本文从消费主义视角分析节目文本,探析真人秀综艺节目的价值与发展。
作为国内首档逆龄女团选秀节目,《浪姐》大胆突破《青春有你》等系列热播养成系选秀类真人秀综艺的年龄设定,一改传统的小鲜肉小花选秀模式,启用有一定资历的女性艺人作为参赛选手,创新又精准地将受众定位为30+人群,直面年龄问题,补充了选秀市场的空白,可谓是“旧瓶装新酒”。在消费主义的社会背景下,传媒在传播实践中对传播内容的“可消费性”高度重视,媒体会倾向生产更受受众喜爱的媒介内容。自2014年,湖南卫视、浙江卫视从韩国、欧美等地购买优质节目版权制作并播出《爸爸去哪儿》《中国好声音》《奔跑吧,兄弟》等节目获得观众喜爱后,国内综艺节目制作市场便掀起了一股“拿来主义”之风,甚至竞相模仿、抄袭、土味改编等等,同时还有一些引进节目在内容制作时只一味套节目模式,不注重本国国情,纷纷“水土不服”,这些都直接造成了今年来国内综艺节目生产创新性、独特性、内容性极差,市场上“劣币”驱逐着“良币”,而《浪姐》的火爆也证明了消费主义主导下的社会仍旧是以内容为王的。
近年来,现实中随着生产技术的发展,社会经济、文化、政治也随之变化,女性受教育率提升,生产和创造价值能力提升,社会生产结构改变,女性的实际话语权提升,女性消费能力和独立性大大提高,随之大众对于年龄焦虑的痛点也被放大,如“剩女”等。近年,“她经济”影响下媒体不断推出以女性MC为主的观察类节目。《浪姐》的出现正是迎合社会需要,直击社会痛点的存在。在节目对象上,它以30岁以上的姐姐为捕捉点,开创中年女性综艺的先河,突破传统女团打造偶像的框架,打破年龄歧视。同时,在节目内容上,它聚焦30位不同的姐姐个性化的行为和迥异的性格特征,呈现中年女性的多样性,展现女性独立的美好。《浪姐》消解女性“工具性”,赋予女性话语权。在节目中,女性可以是妻子、母亲的身份,更可以单身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在这里,女性主动追求自我表达和展示,彰显中年女性价值,勇于打破社会对性别和年龄的偏见。此外节目中还有意呈现社会各界认真工作的女性们,大胆肯定女性价值的同时也为屏幕前的女性呈现无限可能。
尽管《浪姐》在节目形式和价值定位上都有不小的突破,但节目并没有能够摆脱经济杠杆的束缚,节目始终难掩女性身体消费的理念。节目给观众呈现出来的是,女性无论年龄有多大,依然可以拥有外貌上的年轻,这何尝不是身体年龄的刻板印象。当观众对比屏幕中姐姐们完美的身体时,会产生身体自卑感和向往感,降低了自我认同,从而会通过购买一系列消费品等多种方式来试图缩小差距,当消费力不足时则极其容易产生自我不认同。而这种超越男性对外观追求的价值观念,表面上看是女性想要悦己,实质上仍旧是男权社会对女性身体的压迫,是追求由男权社会和消费社会共同生产出来的“标准美”。节目只是告诉了观众,无论几十岁,女性还是可以通过挑战与突破保持美丽和魅力。事实上,直接抹掉了大众可以选择拥抱自然的衰老,眼角的皱纹与松弛皮肤未尝不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美好。
消费可分为三种即看与被看的身体消费、自我代入的情感消费和身份认同的符号消费。
看与被看的首先是姐姐们的身体。身体作为消费延展,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明星姐姐们姣好的面容、完美的身材满足了人们视觉的审美需求;二是通过明星自身的消费引领、带动受众的消费,最显著的例子就是《浪姐》带来的梵蜜琳的品牌神话,几乎一个夏天,梵蜜琳就因冠名《浪姐》而众人皆知。其次看与被看的有明星的私人生活,参与者的内心欲望。电视屏幕为观众建立了一道安全线,大众得以脱离现实环境,站在自身之外疯狂窥视着另一群人的生活和内心,更有甚者站在道德的高地加以评判,从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迎合自身的窥私欲,达成另类的自我认同,从而产生心理快感,这种快感催使观众沉迷于节目,并轻易接受节目输出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如女人爱自己就要给自己买好的护肤品等。
以《姐姐》等选秀节目为代表的养成类选秀节目通过节目形式、观看方式、投票主导等多方面建立与观众的深层互动,观众在观看节目的同时也拥有着决定选手去留的权利,观众也因此会倾注大量的感情,大喊“某某某只有我们了,快去给她投票啊!”“你不投,我不投,XXX何时能成团”等等。另一方面,节目的主题往往就是梦想、成长、爱等,在呈现歌舞舞台的同时,也会展现姐姐们的日常生活和排练生活,如呈现万茜车祸受伤后住院和在医院内坚持练习的片段,台前台后的交错剪辑,使得观众更容易在细碎的真实事件里找到与自己生活相关的事情,代入自己的亲身经历,使观众将个人的情感转嫁到姐姐们身上,形成情感共鸣,从而观众会产生事情解决、困境突破、梦想实现的满足感,这是一种虚假的参与感,实质是观众在消费主义操纵下的集体狂欢。
库利曾经以“镜中我”概念来隐喻人的认同构建,包含三方面的内容:一是我所想象的,我在别人面前的形象;二是我所想象的,别人对我形象的评价;三是由上述两方面引出的某种自我感觉,如屈辱、自豪等。《浪姐》就是一面巨大的女性之镜,呈现了30种不同的鲜活人生,观众在观看过程中会对与自己某些方面、经历相似的姐姐产生角色认同,进行自我投射,痴迷其表现,认同其表现出来而自己并未拥有的优秀品质,在某一瞬间幻觉满足观众自我满足的愿望。但现实始终不同于幻想,观众在观看节目中不自觉地产生对比,形成落差,最显著的便是身体外貌的差异,这种差异带来的落差感催使观众通过购买、消费的方式缩小两者的差距,从而形成进一步的自我认同。节目的充斥了服饰、化妆品、营养品等的的广告,姐姐们成为“青春活力”“成熟贵妇”“好妈妈”的代言人代言梵蜜琳、佳贝艾特、瓜瓜龙等产品,通过姐姐们个人魅力和观众缩小身份差距两重因素引导着观众进行消费。
“作为大众文化的电视也并不只是拥有鲜花和阳光,它也拥有自己的社会母题,拥有理性思索具体表现为社会与民族性,心理积淀与时代性,以及政策性。”真人秀继承了电视文化中的人文精神,它以人为中心。一方面,它尊重人的权利,给予大众自我表达的舞台,满足大众娱乐的需求。《浪姐》这个舞台给大龄女明星、女演员们提供了的一个自我表达的盛大舞台,姐姐们在这个舞台中学习、拼搏、表达自我,再次被公众看见,实现个人的价值增值。另一方面,它强调人的价值,关注人的命运。《浪姐》主动聚焦社会热点女性年龄焦虑、刻板印象问题,通过展现30位大龄女明星的个性特征、生活现状,以及社会各个职业里女性的身影,弱化女性与年龄的矛盾,向大众传递着年龄不是束缚女性发展的绳索,刻板印象不应成为女性发展的牢笼,现代女性就要“不被定义”、不惧年龄、勇敢向前,全力展现着女性生活的多样性。
正因比赛只能有一个冠军,选秀只能有寥寥数个成团名额,从一开始《浪姐》这类选秀节目的开展本质就是对多样性的抹杀,从侧面告诉了大众,也许不是只有冠军所具备的品质才能成功,但这就是你现在所能看到的成功模板。选秀的形式从某种意义上统一了大众的审美,而决定这种统一标准的正是市场,大众的审美标准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浪姐》第一期的舞台是每个人的自备舞台,形式、选曲、发型、服装都由姐姐们自己决定,没有彩排,直接真唱,不来虚的,舞台千人千样。一期之后,姐姐们极快地认识到,劲歌热舞更容易晋级,因此节目组的选取从开始的风格多样,到后来的多以流行舞曲为主,歌唱也清一色是假唱。
尽管真人秀作为文化产品,承担了传递社会价值的责任,但也不能逃脱娱乐商品的范畴。消费和娱乐的本质注定了真人秀节目必须想尽办法提升收视率,拉动经济消费。《浪姐》的高开低走正在于此,节目伊始的价值倡导吸引了被撕逼、卖惨节目围绕的观众,但后期分团、剪辑带来的各种争论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节目主题的关注。尤其是成团夜,尽管节目组请来了中国女排等女性代表角色,但网络热议的却是宁静的“我拿第一,不想成团”的爆炸言论,是万茜手滑点赞黑郁可唯宁静帖子。大众在这场狂欢里追逐快感、娱乐至死。
注释:
[1]数据来源:新浪娱乐微博#一周综艺直播战报#和#综艺势力榜,该数据统计时间范围为6月12日至9月10日
[2]秦志希等:《媒介文化新视点》,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3][美]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黄爱华、冯钢译,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4]洪艳:《电视选秀节目的批判分析》,《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0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