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松
东北抗日联军是中国共产党创建和领导的抗日武装,是进入抗日战场最早、坚持时间最长、斗争最艰苦的英雄部队。
——题记
一 昨天,松花江佳木斯段跑起了冰排。
是的,又一个春天来临了。它挟裹着江水巨大的喘息,把这一块块沉重的冰排,推到枯草返青的江岸上,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远方。
这些日子,我沉浸在这片白山黑水的历史里,为一些逝去的人物、细节和风景着迷。
鸣雀相约归故里,漫山遍野达子香。他和她,都是那么年轻啊,但死亡,已经悄悄地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夜深人静,常常是不由自主的泪水,唤醒我,身体里一直澎湃而从未沉睡的,是江河的涛声;擦亮我,记忆深处一直闪耀而从未尘封的,是英雄的名字。
二 孤身作战,弹尽粮绝。
杨靖宇,斜靠着身后的这棵大树,在敌人一阵乱枪声中,他高大的身躯,慢慢倒在洁白的雪地上、鲜红的血泊里。
又怕又恨的日军,剖开了他的身体。他的胃里,竟然没有一粒粮食,只有树皮、草根和棉絮。
敌人用一把铡刀残忍地铡下了他的头颅。
他的头颅,被装进一个前面镶嵌着玻璃的木头盒子,泡在马尔福林药液里,却依然在这个他不肯屈服的世界里眺望和看护。
他的头颅,18年后才送回通化,和自己那些失散多年的骨头真正合为一体。大老杨,就这样定格在35个永恒旋转的年轮里。
他的头颅,是一块淬火的钢铁。
三 天府女杰,黑土诗魂。
赵一曼,念这个名字,必须先用纱布、雪花和信念,止住她大腿上热血直流的伤口。这个心中装着天涯和大海的女子,她奔赴的脚步,始终回响在31个春秋的轮回里。
青春的花朵,仿佛刚刚在崖上绽放,娇嫩的枝叶,还没来得及沐浴阳光和细雨,就化作一树迎风斗雪的诗笔,勇敢地逼近敌人的刺刀、黑暗的深渊。
老虎凳、辣椒水和电刑,她受尽折磨的肉体,一次又一次迸溅着鲜血,但始终没有吐露一丝机密。
在珠河小北门,她最后一次怒视着敌酋的枪口。那一刻,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最坚强的女儿,也是最温柔的母亲。
她,就这样奔向大海和天涯。
只留给儿子一张情深意长的信笺;
只留给我们一个红枪白马的背影。
四 在长达十四载的东北抗战中,她们用青春、生命和信仰,铸就了一座不朽的丰碑。
冷云,就是冲在这支队伍最前面的英雄。
北疆十月的乌斯浑河,像一把尖刀般冰凉刺骨。八个女子是八朵浪花,她们以柔弱之躯挺立的刀锋之诗,寒光逼人。
背水一战,战至弹尽。
她们拒绝投降,誓死不屈;她们凛然无惧,毁掉枪支;她们挽臂高歌,毅然决然,涉入乌斯浑河水更深处……
她们体内的信念和骨骼在燃烧。在她们中间,年龄最大的冷云23岁,最小的王惠民13岁。这是一块又一块多么年轻的铁!与家国命运抗争的铁,饱含锋利和硬度的铁。
如今,这里鸟语花香,注定是红松和白桦守卫的土地。
乌斯浑河,怀抱大风,日夜吟颂。
五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九一八”事变,山河破碎,东北沦陷。黑土地,长白山,三千万同胞在倭寇的铁蹄下痛苦地呻吟。
小小的满洲国,大大的赵尚志。
北国雄狮怒吼,倭寇闻风丧胆。
那是一个最寒冷的冬天。
那是这个冬天飘落的最大的一场雪。
那是一只腾跃于密林、背负苍天远去的雪山之鹰。
1942年2月12日,年仅34岁的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受伤被俘,英勇就义。
后来,倭寇割下他的头颅运往长春领赏,而把他的躯体扔进了波涛滚滚的松花江。
这又是一颗不屈的头颅。从般若寺到静月潭,从长春到哈尔滨又到朝阳,将军的遗骨之谜终为白山黑水所破译。
66年之后,逝去的英雄重见天日,不死的灵魂回归家乡。
六 三江平原风雷动,百川东流归大海。
松花江,我的母亲河。让我心平气和地去为你写一首关于生命和信仰的诗吧,这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使命。
哈尔滨,是一座英雄的城市。靖宇街。兆麟街。一曼街。尚志大街。如今,英烈们以街道的名义,与日新月异的生活和真诚朴实的老百姓一起,日夜倾听着松花江凝重而深沉的涛声。
我热爱这些街道,它们人潮汹涌,都与大江相连。
每一个黄昏,都通往历史;每一个黎明,都奔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