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欢 刘长宇
(四川文理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四川 达州 635000)
新世纪以来,按照电影主管部门对电影改革思路和发展的要求,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联的讲话中强调要坚持现实主义精神,扎根当下生活、厚积薄发、以人民喜闻乐见的形式创作反映时代主题的创新力作。作为以现实题材为基础的新现实主义电影,在整个电影生态中数量是非常多的,“中国当下新现实主义”电影引起了整个电影圈的关注,获得了一致好评。从2014年的《亲爱的》《白日焰火》《烈火英雄》,2015年的《老炮儿》《山河故人》《滚蛋吧,肿瘤君》《烈日灼心》,2016年的《驴得水》《湄公河行动》《路边野餐》,2017年的《芳华》《嘉年华》《冈仁波齐》,再到“中国当下新现实主义”爆发的2018年的《我不是药神》《无名之辈》《江湖儿女》《找到你》,2019年的《误杀》《少年的你》《我和我的祖国》等,不得不承认这些电影具有浓郁的新现实主义特性。跟以往欧美大片、玄幻题材占据银幕主体不同,观众在选择影片时除了娱乐需求外,也融入了对社会生活和个人情感的诸多诉求。其实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中国电影就一直在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上探索,特别是以张艺谋、贾樟柯等为代表的第五、六代导演可以说将中国特色的现实主义发展到了一个高度。在21世纪的今天,随着明星效应及全球经济发展消费主义的泛滥,在民族电影创作的探索道路上,中国电影人在继承新现实主义的传统基础上,纷纷把重心投射到“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创作上来,逐渐摸索出一条民族化且深受广大观众喜爱的“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道路。
一提到“新现实主义”一词,很多观众甚至部分学者都会将其和“现实题材”相联系、画等号,这样的错误认识其实是将电影创作视域狭窄化、表现内涵浅显化。电影领域里的所谓“新现实主义”是戏剧与影视创作中一种常见的创作手法和审美原则,这类电影首先要明确故事背景不一定框定在当今时代下,故事地点不一定要发生在某个国家境内,比如中国电影《误杀》中,整个故事就放在泰国境内,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现实主义。因此,新现实主义电影的重点不在于再现现实题材自然生活化的场景,而在于表现艰难现实社会中典型人物复杂的内在情感,进而映射当下大众普遍的内在心理,透露出现实主义的人文情怀和思想倾向。说得具体点,现实主义创作的核心不在于描绘故事背景的现实表象,而在于将人物内在心理活动外化表现出来,将人性的善良、单纯的美好与自私、丑恶的邪恶,通过像外科医生的手术一样,赤裸裸地通过电影镜头向广大观众进行解剖,引导观众对人性及社会问题进行深层化思考。曾经甚至有过“广义的现实主义”甚至“无边的现实主义”的说法,这种认识把现实主义理解为一种艺术对生活的观照和思考的基本原则,而不是风格上面的“写实主义”的外表,基于这种认知才有了对诸如“魔幻现实主义”等的认识。当代传播学领域里媒介环境学派代表人物保罗·莱文森推出技术性艺术媒介进化的三阶段论:(1)“被设计成玩具”阶段;(2)“作为现实的镜子”阶段;(3)成为独特的艺术形式阶段。电影从生活中来,所有电影都离不开现实,但只有当电影开始在实景中拍摄,用镜头语言和蒙太奇手法独立叙事的时候,电影艺术才能成立。当下是电影艺术蓬勃发展的时代,虽然电影作为一门镜头艺术,具有安德烈·巴赞倡导的直接、客观的纪实美学叙事特征,但现在优秀的电影越来越喜欢通过有选择性的表象镜头,进而拼接表达出意味深长的哲理,所以电影叙事更加耐人寻味。当下越来越多的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让观众关注深层次的社会问题,从近几年的《亲爱的》《我不是药神》《老炮儿》,再到今天的《误杀》《少年的你》,一步步表现出当下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的时代特征。
现实主义并非简单地对现实的描述,而是以典型的艺术形象,直观地真真实实展现具有时代特性的社会现实。现实主义作为承载伦理道德意识,凸显人文历史风貌,反映社会人情世故的一种文化伦理体系,运用到中国当下电影的创作中。“新现实主义”最早诞生于20世纪40年代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运动,在这期间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变化过程。关于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这个说法,其中,著名的法国电影史学家乔治·萨杜尔的说法可能影响最大:“中国30年代创作的某些优秀影片,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相类似,但比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1943— )早了10年,中国30年代电影可以说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先导。”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比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早了整整10年,从开始就形成了独具特色植根于中国土壤的新现实主义。新现实主义电影和一般现实主义电影不一样,它通常更多的是产生在特定的社会发展阶段,在那样的社会发展阶段,民生问题和社会问题往往比较突出。中国现实主义电影在不同时代表现出了不同时代风貌的社会思想与历史认识进步,出现了区别于以往的“新现实主义”。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原发于20世纪30年代初,1998年首次提出“中国新现实主义”,20世纪30年代及40年代的新现实主义是“生活化与精神化”,现实主义电影更多的是从内容上表现人民生活的本质并给予人民以人文情怀,更突出展现中国文艺创作的民族精神,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的新现实主义表现为“大众化与边缘化”,现实主义逐渐走进人们的生活,更多的导演努力寻求新的方法试图对现实主义进行阐释,这时的现实主义更多的是聚焦时代背景下人们的真实生活,特别是边缘的典型人物,将范围从家国情怀缩小到个人,关注百姓心声及人情关怀,以在国际上屡获大奖的贾樟柯导演的电影为典型。随着当下明星效应及全球经济发展消费主义的泛滥,面对现实主义电影越来越少的市场,我们沉浸在越来越多的低俗娱乐电影之中,现实主义创作中那些不加修饰的影像及稍显沉重的存在主义叙事倾向使得它受到大部分观众的冷落,也正是市场的冷淡扼杀了现实主义电影的诞生。但面对过度娱乐化的精神匮乏,百姓对于电影的选择,也融入了更多的社会关注和个人情感的诸多诉求。新世纪以来,中国电影进入了“主旋律影片、商业电影与艺术电影”的三分话语创作空间中,兼具艺术性与商业性的新现实主义电影成为异军突起的创作。21世纪的当下,新现实主义试图找到商业性与艺术性的平衡,走进百姓生活,试图与百姓通过各种渠道进行对话互动,触及的现实矛盾冲突的深度和广度也超越以往,引发了大家的广泛共鸣。
类型电影是电影在商业电影市场中的主要存在形式,类型片对应的就是商业片的体制,因此,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下新现实主义电影正是类型片与现实主义电影的结合,类型片常常被称作娱乐片或商业片,这一概念正是针对现实主义影片而建立的。所谓现实主义电影美学与好莱坞电影美学的分野,严格地说就是现实主义影片与类型片在美学上的分歧。现实主义电影追求对真实生活的再现,拥有独特内容表达的原则和风格,追求情感认同、承担特殊社会责任的小众文艺电影,但传统的现实主义电影拍摄手法过于陈旧、结构单一,无法在巨大的消费市场中获得一席之地。而类型片拥有固定化的故事框架、情节人物、矛盾冲突、视觉风格等,追求虚幻的普世视觉享受,类型片并不是对现实的真实再现,有时甚至是追求所谓的刺激矛盾冲突打破这种“真实”,因此人们认为类型片与现实主义电影是在两个对立面而对立存在的,正是类型电影这些辨识性的特点使得创作者在表达思想内容及情感的时候受到限制,成为卖座不叫好的“烂片”。中国在当下商业化趋势下新现实主义电影该如何发展?类型片与现实主义电影的结合是否有可能?类型电影该以何种自己的独特方式折射现实?《现代电影美学》一书中写道:类型片框架下的现实主义,主要是针对那些为了强化类型元素而做的对可信的真实性的拓展。用拟真的视听呈现特定的类型元素,去建构属于类型电影自身的现实主义,营造更具真实感的类型片。类型片与现实主义电影的结合很好地回避了两者的缺点,利用了两者的优势,利用类型化电影的形式及现实主义的思想内容冲击力,丰富电影表现形式,让故事更利于情感的表达,增强观影体验,获得好评的同时拥有票房。传统的新现实主义电影创作逐渐边缘化,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下的新现实主义电影创作逐渐成为一种主流文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当下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顺应时代的发展,高票房的背后是近年来无数电影工作者不断探索、不断努力的结果。而其中衍生出的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下新现实主义电影突破了简单意义上的关照社会现实问题的局限,充分将现实性与商业性、艺术性巧妙融合。顺应中国电影发展的趋势,在继承现实主义的传统基础上,大胆尝试摸索出一条现实意义深远且深受广大观众喜爱的现实主义电影的发展创作道路。现实性、商业性和艺术性的摸索结合在当下较为符合中国观众的口味,对其特征的把握有利于推进下一个阶段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发展。
对于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各个国家的角度和方法是有所不同的。像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电影在处理现实问题时,往往采用呈现似的记录方式进行展示,将不平等的地方法律、社会诟病以及人性弱点尽力真实地撕破在观众的面前,试图用鲜血和死亡等元素引起大众的关注,但是往往大众的态度是一边倒的,因为通过电影表现的事件中,强势与弱势、正义与邪恶仿佛一目了然,无须更多的纠结和思考,所以西方现实主义电影更像鲁迅对悲剧的阐释“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碎给大家看”,让大众直观地从生理上恐惧和担忧产生对现有法令和制度的反抗,而对自身来说缺少了一种自我内心的审视。而中国现实主义电影挖掘社会更有深度,具有民族特色的印记。对于一些看似合理合法但不合情的法律条款、社会规则,中国现实主义电影导演往往喜欢停在这些边界上,在这些边界上设计和构思故事,并且引入情感这种容易引起共鸣、能够产生持久力的元素,让我们广大的观众在情感的引导下不自觉地从事件本身联系到背后的社会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经历了由感性到理性,由表层到内在,由个体到社会的变化。每个人在这个过程中不仅仅是一种艺术的审美享受,更完成一次自主的问题发现、寻找和解答的过程。在电影热映之后,大众由电影评论衍生出的社会讨论也将形成一股力量,让国家的相关部门引起重视,甚至做出符合民众愿望的政策调整。比如《我不是药神》热映之后,国务院对药品出口税问题重新进行关注,李克强总理还宣布了减免一部分自费昂贵进口药的税费问题。
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下的新现实主义电影并非对于现实的简单描述,只有带有强烈现实感与针对性,内容有对于现实生活理性关注的电影,才能够成为为人们提供思想资源与价值引领的作品。这类电影不是一般意义上流于现实题材表面,点出问题,采用闭合方式解决问题结束。很多这类电影打着现实主义的幌子,只为商业利益博得大家的眼球,不注重影片的质量,对现实主义的内涵和现实的观察、思考远远不够,甚至将眼下多个人们关注的现实题材进行东拼西凑,夸大现实的沉重感,这只是伪现实主义。当下中国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应该深入触及生活的深处,触及生活中矛盾的深度和广度,拓宽现实主义的维度,怀有人道主义的情怀与关怀,对现实生活进行真真实实的对抗,从而引发人生哲理的多元思考以及社会问题的深刻叩问。千万不要低估观众直面现实主义的勇气,只有将伤口撕给观众看,伤口才会慢慢愈合,越来越好。打破了现实表现必然是愁苦,必然是伤痛,也必然是悲剧性的俗套,却能给予人们更好的鼓励和对于生活充满希望的守望。《我不是药神》第一次大胆地带百姓接触了以往讳莫如深的抗癌药的问题,导演拍出了一部与现实正面刚的电影,为中国电影争了口气,消了多少观众的气,电影里的药、穷、活着,哪样不分分钟戳中观众的心,让观众笑了哭,哭了笑,最后五味杂陈,这或许是现实的力量吧,这部电影加大了现实主义表现的力度,铆足胆量真真实实还原现实。真正的现实主义就该如此,有足够的胆量直面现实的残酷,并带给观众一份直面现实的勇气。
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下新现实主义电影能够在新时代中越来越获得长足发展,深受广大观众喜爱,源于现实观照的起点,而落脚点却在商业性上。这个商业性主要是从观众接受的心理出发,作为个体观众的人来说,天生对“戏剧性”是充满期待和好奇的,这类电影导演抓住人的这个特征,再结合电影情节的创作,于是确定出“对抗”和“延伸”两个这类电影商业性的关键。人都是情感动物,在每天的生活当中都会受到多个方面的影响。针对一件事情而言,或许有很多相互制约和牵绊的因素,使得人们在解决问题的时候,无论怎么做都会受到另一个元素的影响,内心充满矛盾和挣扎。这样的情节正好是吸引观众,并且是具有持久力的商业元素。而这种创作方法即为“对抗”。
情与法的对抗:增强人物的心理刻画。在这类电影中,情感是密切联系电影和观众的一个重要介质。无论是亲情、爱情或是友情,都是日常生活中常伴我们左右的密不可分的情感,每个人对此都有独特而细腻的感受。像电影《老炮儿》中的“六爷”作为一个生活在老北京四合院的人,随着时代的变迁却坚守着一些规则。换句话说,这些规则就是一种特殊的“社会兄弟情”。法是一种具有集体共识强制力的行为规则,维护着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和谐平衡。在中国现实主义电影中,情节的亮点之一往往就在于难以割舍的情和公正执行的法之间的相互矛盾。电影《我不是药神》中,法律维护着医药市场的秩序稳定,但因情感而铤而走险的走私又为广大白血病患者带来了生存的希望,徐峥饰演的程勇在守法和走私的徘徊中,他选择了后者。电影《误杀》中平平为了抢回录有裸照视频的手机而错手杀死素察,谭卓饰演的阿玉身为母亲,在事故发生的现场目睹这一切,一面目睹着受到人身侮辱而心灵受伤的女儿,另一面是想到女儿因错手杀人将接受法律的制裁,在情感和法律短时间的思想博弈后,她义无反顾选择了帮女儿隐瞒真相并掩埋尸体的做法。肖央饰演的李维杰在多次打电话未果,连夜回家知道了女儿错手杀人的事实后,毅然决然选择了制造伪证,为女儿洗脱嫌疑,甚至后来在警察局被警察群殴暴打,也丝毫没有露出后悔的表情,让亲情凌驾法律的信念充分地通过演员表演诠释了出来。影片中陈冲饰演的反面典型警察局局长拉韫作为一名公职警务人员,代表着国家法律的执行者。本来办案处事严谨小心,却在处理儿子的失踪一案中乱了方寸,在母亲和警察局局长的双重身份中,亲情战胜了法律,在直觉判定李维杰一家有重要嫌疑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无法破案时,她对身边警察说出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得到真相”的话语。现实主义电影牢牢地将矛盾冲突放在情和法的博弈上,让深陷其中的人都在人情和法理抉择的矛盾中将埋藏在深处的人性表露出来,以大胆挑战法律的行为来获得情感的慰藉。现实生活中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面对“于情于理”的处事抉择。明知违法会受到制裁甚至会失去生命,但是更重要的情感使你无怨无悔地选择铤而走险的做法。电影《误杀》中阿玉本来是个柔弱的女子,却为了女儿而变得坚强勇敢。高尔基曾说:母亲是唯一能使死神屈服的力量。母爱可以超越生死,更何况法律乎?
情与情的对抗:推动情节的无形力量。如果说在面对感性的情与理性的法的抉择时,主人公为了各种复杂情感而甘愿牺牲的行为吸引观众眼球。那么真挚的情与情对抗时,人与人针锋相对成为电影最佳的催泪弹,它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电影剧情的发展。电影《亲爱的》讲述了两个女人争夺孩子抚养权的故事,郝蕾饰演的鲁晓娟和赵薇饰演的李红琴在面面相对争夺孩子的时候,实质上是两股不同的真挚“母爱”的释放。电影《误杀》中,拉韫在观看儿子奸污平平的视频后,更加坚信了儿子素察的失踪和平平有关,于是开始强势追问平平。平平的母亲阿玉挺身而出挡在了女儿的前面,两个母亲相互怒目而视,没有一个人害怕退缩。两种“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内在本能在镜头里通过眼神和表情表现出来。如果在情与法博弈时,观众能够较为统一地做出选择,那么在情与情抗争时,观众或许能够从这种角逐的张力中获得一种内心深处的情感宣泄。观众感受到感性与感性之间强烈的碰撞,同归于尽毁灭式的过程带给心灵一种洗礼似的快感。
对抗的升华与融解:注入作品的悲情内核。近几年中国现实主义电影佳作频出的背后,有一个相通的共性,就是影片中通过建构一种对抗的关系,让观众随着对抗的升华而激动,随着对抗的融解而释然,在这种对抗的升华与释然的表象下隐藏着一个悲情内核。这个悲情内核极具张力,它让观众通过情绪的宣泄后潜移默化地进入对现实问题根源的思考和探寻。在电影《我不是药神》中,程勇在人情和法理之间徘徊了很长时间,人性的召唤使他选择了冒着违法被抓的风险也要继续走私,在最后他在警车里被送往监狱的路上,道路两旁成千上万受益的白血病患者来为他送行。那一刻,程勇那种牺牲小我实现大我的形象彻底建立了起来,而就在那一刻,电影中的悲剧内核凸显出来,引发观众开始对“中国看病难,治病更难”的社会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并开始探寻其根源及解决方式。电影《亲爱的》里最让人动容的一幕就是鲁晓娟抱着孩子在田间奔命逃跑,孩子却用力挣扎着,叫着另一个人“妈妈”。在那一刻,母爱的善良与善良对抗催生出悲剧内核。影片最大的特色在于模糊好人与坏人的界限,让观众透过电影看到似乎选择哪边都是对的,而选择哪边又都是错的矛盾境地,引导观众自己深入探寻“回家”的道路。
传统现实主义电影情节线单一,结尾固定闭合。这让观众仅仅成为被动的欣赏者,而不能成为电影的创作一分子。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现实主义电影充分考虑观众的创作地位,结合当今个性化的时代主题,让这类电影的结局不再单一闭合,而采用开放式的收尾,留给电影前的你一个空白,让你在电影结束后根据自己的理解想象电影的继续发展。不同观众头脑中想象的“如何发展”其实不是导演们关心的焦点,而观众进行这样的“自我情节发展”想象,那说明观众从心理上是在关注这部电影的,这种创作方法即为“延伸”。
当下中国商业化趋势现实主义电影可以说继承了现实主义电影的传统,创作着眼于真实的社会,通过凝练的手法将内容自然地表现出来,有侧重、有选择地将社会问题赤裸裸地表现在电影中,对不公的现实进行赤裸裸的批判和讽刺。在此基础上,制作者深深地明白情节是吸引电影观众的关键所在,所以“对抗”成为情节刻画的一个亮点。而受到当今后现代主义的影响,电影观众已不再单纯地成为被动的接受者,而是主动参与到电影的创作当中。在电影拍摄、上映等环节中,评论解读是对电影创作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观众主要完成这个环节。在当下中国商业性趋势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中,导演尽力从社会和人生两个维度引导观众思维的由点及面、由浅入深的翱翔,尽力表现不同的观众群对同一部电影实现“一千个观众产生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想象。
人生哲理思考的延伸。当今是一个放飞理想的时代,当今也是一个追根溯源的时代。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在微信朋友圈还是微博上,到处都弥漫着心灵鸡汤,而对心灵鸡汤进行剖析,不难发现很多是关于人生的哲理思考。进入21世纪以后,人们的物质生活逐渐丰富起来,中国人的温饱问题已经基本得到解决。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人活着的意义”“人生最终的归宿”等人生问题产生浓厚的兴趣,并相互之间交流思想和碰撞观点。所以电影导演捕捉到了这个热点,开始从这个方面入手引导启迪观众。从包裹每个人身边的最为直接的友情、亲情和爱情入手,伴着真实的人性,讲述一个个故事。让观众们由此产生由现象到本质的人生哲理的思考,在思考的过程中,由于每位观众的生活经历是不同的,所以思考的发散方向也不同,思考的结果也是多元的。比如2019年拍摄的科幻题材的当下中国商业性趋势现实主义电影《被光抓走的人》,影片中一个奇异的光带走了一些人,而接着带来的就是人性中的虚伪、猜疑,对爱情的思考延伸是本片的主题。2020年春节刚刚上映的电影《囧妈》,从表面上看是一部贺岁轻喜剧,但更深层次是让我们每个人去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应该是完整的,爱不是控制和索取,爱是接纳和尊重”这句话进行延伸思考,“什么才是爱?”这个问题让观影后的人又陷入了人生哲理性的沉思中,新现实主义中消解了部分现实主义的逻辑和情节要素,而增添了一些现代主义的元素,即哲理性和主观性。不求“同”而更在于“异”,比如“什么是爱?”的最后答案是什么,不重要也不需要统一,需要的是让观影人对这样的问题展开思考甚至讨论,这才是电影的真正用意和延伸内涵。
社会问题叩问的延伸。当今的中国正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各种制度都在不断地完善,虽然是一个法治社会,但是联通人与人之间桥梁的仍然是情感。但社会中出现了许多合乎法理但不近乎人情的事情,有些甚至不是一个个案现象,当下中国商业性趋势现实主义电影的导演把视线投向了这些问题,通过凝练和升华,把这样的社会问题赤裸裸地用镜头艺术表现在大众面前,在表现的过程中有个性的体现,但没有结论的表达,用意在于让观众们从自己内心出发对这类问题进行叩问,毕竟电影是一门艺术,现实主义电影表现的核心是人的问题,所以带给个人更多的是启迪的作用。近几年中国新现实主义方面不得不提的一部电影应该是《我不是药神》,它将中国医药方面的现实问题真实地表现出来,不论是哪个人群都再次引起国家和民众的高度重视,电影播出后,国务院立刻做出批示,降低和部分减免进口药物的税费。无论是人生哲理还是社会问题,简单明晰的是非主题已经无法吸引广大观众的眼球。当下中国商业性趋势现实主义电影将表现思想开放化,并以此为起点引导观众发散开自己的思维,从而进入更为广阔的空间。
关于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基本属性和基本特征,一般不是从美学风格上来界定的,而主要是从作品故事所讲述和传达的文化思想内容方面来确认的。传统新现实主义追求对现实生活的再现,擅长用朴实无华的纪实风格语言对现实进行复制与粘贴,从而揭示镜头影像所反映的现实生活及人民群众。而中国在当下商业化趋势下的新现实主义电影中现实性和商业性往往是成功的要素,但是当今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使得人们对于美的追求也越来越高,3D、VR技术让电影中的特技更觉鲜活真实。近几年,一些所谓具有高科技的“中国大片”惨淡收场,很多观众总结为中国人不适应西方高科技,只喜欢浅陋的画面,这样的总结似乎过于偏激。在我看来,其实中国电影也需要高新技术的注入,只是不同类型的电影,高新技术的功能不同罢了。
表意:明确创作者的目的。电影作为一种时间艺术,以叙事来让观众获得审美和娱乐。作为一部电影的导演,在拍摄电影时心中有许多想表达的思想,这些思想是通过具体的人和事的刻画和描写来表现的,因此可以说一部电影的长度就是导演向观众表意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会有许多表意的方法,比如真实人物之间的语言矛盾设计、肢体动作冲突设计等。有声语言是电影表意中最为直接和生动的一种表现元素,人物的嬉笑怒骂通过鲜活的语言将爱恨情仇表现出来,不用观众过多分析,直接可以得出结果。肢体语言和有声语言相比,没有那么直接,多了一分含蓄,有时需要捕捉到几个肢体部分,甚至需要有声语言的配合才能获得电影中人物的内心思想,比如电影中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抚摸,不能从简单意义上看成关怀,需要配合他的表情和语言中的语调才能进行推测,或许这个动作只是他杀人前的安抚。不过这两种表现元素都是属于直接展示型,具有连贯性和写实性,在西方现实主义电影中运用得较多。
写意:以外在的象表现内在的意。中国现实主义电影具有深深的民族烙印,就在于不仅仅运用了以上两种主要的方法,还在于喜欢运用写意的创作手法。写意一词本来出自中国的国画,是一种绘画方法。主要讲究用笔不求工细,注重神态的表现、借物体来抒发作者的情趣。电影艺术将这种方法逐渐借用过来,因为电影是由无数帧画面构成的,每一帧画面其实就是一幅画。因此,在连贯流动一帧一帧的画面间有时会减慢速度,有时甚至会定格画面。在一幅画面中,有意特写细致突出画面中人物的表情,或是引入一个或者几个不同的事物,比如一棵树、一只鸟等。往往这类电影中艺术性的写意画面不会特别多,主要起衬托的作用,但又不可或缺。比如在《我不是药神》中,徐峥饰演的程勇最后在警车里,一群又一群的感恩病友来为他“护航”,他在车里看着窗外的大家,这时出现一个特写镜头:一缕阳光射入,照亮他的脸颊。这个画面虽然短暂,却带给观众无限的遐想。这时已经进入电影的尾声,“这缕阳光”有着怎么样的预示呢?我们各自都会产生不同的理解,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达到导演用外在的象来表现内在的意。中国传统中有含蓄这一特点,是典型的儒家思想的代表。为什么中国会有含蓄这一传统呢?因为中国人自古认为,意和美这两者是无法用一种直白的方式表现出来的,换句话说,直白方式表达出来的意是不全面的或者说是不能完全表现出美的。所以需要表现得模糊和朦胧一些,表现一部分空一部分,给观众自己想象和创作的空间,这样也能达到创作者和欣赏者真正的交流沟通。
诗意:让欣赏者获得想象创作的能力。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现实主义电影观照现实题材,因此真实是表现的一个重要方面。所以这类电影中使用高新技术是为了更加凸显真实的画面,而不是一种炫耀。其次,中国电影不论什么题材和类型,中国元素的注入是有必要的。所以在当下中国商业性趋势现实主义电影中,艺术性往往是创作者最难把握的一点,注入太多,会变成文艺片失去广大普通的受众。不注入的话,电影中缺乏“中国”印记。对艺术总体而言,中国和西方的艺术创作有一个总体的差异,中国讲究写意,而西方讲究写实。所谓写意,我们可以理解成若隐若现留白的不确定,让人有不定的思考。在这类电影中,往往由于跌宕的情节设计,使得节奏推进较快。电影中快慢的结合、张弛有度才能更好地表现电影的主题和思想,慢节奏的时候,电影一般是靠画面来表现写意的美感。在电影导演运用了写意手法表现电影主题和思想以后,希望营造出的就是诗意的画面,这样的诗意既是导演希望达到的效果,也是观众观影审美以后的一种自我理解。所谓诗意,即是诗的意义,诗可以说是最具中国代表性的一种文学艺术类型,文字的高度凝练和若隐若现的意境给广大的读者一种自我想象创作的空间。电影作为一种艺术需要创作者和欣赏者的交流沟通,完全写实性的画面和文字生成的往往更多的是无须思考的理解,这样的不足在于观众没有了自己的创作和思考,一味地接受和缺少主动地参与,没有了对话,没有了开放式解读。有唯一答案的电影创作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多元、开放的时代,只有众生喧哗后,现实主义电影才有可能由它的艺术性实现它的现实性。
兼具现实性、商业性、艺术性的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在近几年的电影市场中批量出现,收获好评和票房成为最耀眼的那一类电影,掀起了一场中国商业化趋势下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思潮。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下的新现实主义电影应该被所有人看到,应该可以作为反映社会面貌、直面现实的一种艺术形式。顺应中国电影发展的趋势,在继承新现实主义的传统基础上,摸索出一条民族化且深受广大观众喜爱的中国当下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道路是中国电影工作者应该主动承担的担当。期待在未来,电影工作者能创作出更多优秀的新现实主义电影促进中国电影事业发展,中国当下新现实主义电影创作任重而道远。
电影批评家沙兹提出:“电影不论它的商业动机与美学要求,电影的魅力和社会文化功能还是意识形态,电影实际上是协助公众去界定迅速演变的社会现实并寻找其意义。”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的国家意识载体,一种可经营并广泛传播的文化产业,是人们解决尖锐社会问题、人生问题的出口。如果说在以往的年代里,涉及现实深度表现的凤毛麟角,既有因为现实表现的难度,也有表现者对于现实表现往往采取一种比较极致的形式,揭示生活的苦难以及残酷性而被认为出格难以面世。国家应该扩大对现实主义题材的开放程度,这样才能给现实主义电影自由创作的空间,才能让现实主义题材不再过于隐晦,现实问题才能通过电影这种艺术形式得以表现,才能促进社会公平、和谐发展。随着时代的变迁,为了满足人们日益丰富的精神生活及审美要求,中国当下新现实主义电影也应该不断调整现实主义的表现形式,注意追求精神挖掘的审美表现。新现实主义电影不断发展成熟也是伴随着将艺术审美融入现实主义,中国当下新现实主义电影应该不仅追求对现实生活的观察与现实的思考,也须追求人物描写、叙事结构、视听语言等艺术审美的表现,更应回归中国电影的本体,凸显快慢结合、张弛有度带有“中国印记”的镜头美感,不仅是故事思想内容,更有多样化的美学视觉表现形式,兼顾人性情感关怀与艺术审美的现实主义才能给予人们更好的鼓励和对于生活充满希望的守望。
当下一些观众认为,中国现实主义电影就是一部揭露现实问题的悲剧,我认为说得不太全面。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对悲剧的分析较为系统和深刻,他用六要素对悲剧进行阐释,而放在首位的是情节。也就是说,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中的矛盾设置是悲剧效果成功与否的关键,而面对当下的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而言,如果尽力表现当今社会上普通大众的单一的生活悲惨、命运不公,每个观众都能直观地做出方向性评判和指引,这样的现实主义似乎和现实题材趋于等同,等同于艺术化地报道社会问题。真正的新现实主义电影应该让观众矛盾、纠结,在观看时运用不同的标尺去评判和衡量的时候,会产生不同的观点;站在不同的角度去审视的时候,会得到不同的情感体会。影片中人与人之间的对抗带给观众内心的矛盾,会使观众随着电影情节的发展、升华而发展、升华,但观众的情绪到结束时并没有完全释然,而是陷入了一场更深入的社会问题思考,从纠结到了然的过程之后,完成一次从内而外的人生洗礼。一部新现实主义电影的使命不是再现当下生活的场景,也不是直白地、生活式地表现社会现象,而是凝练地展现相互对抗且难分对错的人。通过形象鲜活的典型人物以及相关故事,让观众展开对社会问题及人性的“哈姆雷特式的追问”,这才是中国当下新现实主义电影承载的文化内涵和社会使命。
随着2014年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下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开始,到2018年的全面爆发,中国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逐渐走进人们的生活,也逐渐获得观众的青睐。新现实主义电影不再是各大国际奖项的获得者而没有票房了,新现实主义电影成为好评、票房俱佳的佳作。过去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更多的是聚焦于时代背景下边缘人物的真实生活状态,导致现实主义文化成为一种边缘文化,只有少数跟自己相关或是电影相关工作者才会去关注这类电影,这也使得屡获国际奖项的中国现实主义电影让全世界了解了一个边缘非典型不全面的中国。当下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应该关注典型人物、典型事件,让当下新现实主义电影成为人们热切关注的一种主流文化,而不是少数人掌握的边缘文化。只有关注百姓普遍关注的现实才会成就越来越多多元的、优秀的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问世。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一件事件刚发生叫尘埃乍起,属于新闻学;而尘埃飞扬的时候,属于社会学;当尘埃落定的时候,属于历史学。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有揭露真实的主流文化才能被记入史册,才能不断促进中国现实主义电影事业的不断发展。
在电影产业化及消费市场大背景下,电影发展的最终将会是类型电影,现实主义与类型电影的新局面,预示着现实主义电影的强势回归,要想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事业不断壮大,可构建“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创作思潮,将中国当下商业化趋势下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方法总结发展为一种电影思潮,融入商业性质与艺术性兼顾的新现实主义创作,逐渐摸索出一条民族化且深受广大观众喜爱的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道路。思潮化表现为现实主义风格逐渐成熟,借鉴武侠片、公路片、悬疑片等类型片的类型化创作方法,在创作过程中运用各种类型元素,好莱坞电影的发展与各种电影的类型化密不可分,将中国当下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发展为一种电影思潮可定性地吸引喜欢现实主义电影的目标观众,激励更多电影工作者不断去摸索完善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规律、方法,创作出更多优秀的新现实主义电影。当下在商业化趋势下,如何利用类型电影创作方法促进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的发展,我们应该思考两个问题:一是如何摆脱传统现实主义电影的创制理念及文化形态和审美价值,走向类型化的创作模式;二是不失本体有效地借鉴类型化创作经验,提炼现实素材与类型的内在联系,利用现实题材创新创作手法,使现实主义电影迸发出新的生命力,促进中国电影行业的发展,使中国新现实主义电影成为展示中国形象代表中国电影实力的一张名片,走向世界。但将中国当下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思潮化并不是意味着现实主义电影必须按照一定的标准、规则去创作,比如必须有矛盾冲突,表现的都是英雄人物,结局必须是好的等,相反,当代商业化新现实主义电影必须扩大现实题材的范围,寻求更巧妙的切入角度,创新更多样化的表达方式,期待在未来,越来越多多元的、优秀的新现实主义电影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