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张翎作品《阵痛》中的叙事框架

2021-11-13 03:24郑晓宁
名家名作 2021年5期
关键词:阵痛时空框架

郑晓宁

一、引言

近日重读张翎创作的长篇小说《阵痛》,再一次感受到了作者一直以来延续的风格,文字上细腻柔美,用若隐若现的形式表达出人情和人性的复杂之处、精微之处。对于这部小说,已有更多研究关注作品中女性主义思想的介入,并认为小说在放逐男性主体、彰显女性地位方面的特点是最需要把握的,这种在性别政治意义上的分析,挑战意味十分明显,甚至掩盖了作品在叙事框架上的努力与创新尝试。实际上张翎在作品中所进行的移民史叙事,以及同女性“痛”体验相关的书写,之所以可以取得成功,主要受益于叙事技巧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既体现于具体的技巧细节,又体现在叙事整体框架的张弛有度,即作者可以基于在小说文本中用第三人称全知叙事的视角统摄文本的优势,进行框架的合理设定,使叙事与主题保持高度统一。具体来讲,小说中对写作目标与写作行为进行沟通的机制便可称为结构,它既属于创作者的首选行为,又是其最终的行为落脚点。张翎的作品在结构上往往能够凸显出其自身的独特性,因为其文本一般会涉及历史、性以及文化等方面的冲突及融合,并具有一定的理性拷问特点,一地一人的故事描述形式是难以持续采用的,所以对时间和空间的合理变化,便成为其小说结构特征的较准确表达。“时空交错”只是一种相对笼统化、模糊化的概括,如果能够从“时”“空”两个角度展开说明,则可见到作者对于结构框架的不断努力。

二、张翎《阵痛》中叙事框架的时空表达

(一)时间表达

在对小说叙事框架的研究中,时间是无法回避的话题,我们可以暂且不管人类经验时间的价值,只对小说的艺术时间进行分析,它可以再被具体划分为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后者所展现的是作者对前者的调动和安排。在张翎具有代表性的小说作品中,叙事往往侧重于追忆过去,所以叙事时间较故事时间晚,这让作品表现出了较强的真实感和历史感。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张翎实际上擅长于对时间网络的编制,也就是其驾驭时间和利用时间的能力很强,一些作品中故事时间数十年、上百年的例子并不鲜见,读者因此感受到时间的流动与变化。而对于时间流动与变化中的刻度,张翎也是着力强调的,这进一步突出作品的真实感觉,使读者易于产生情感共鸣。具体到《阵痛》,很显然作者又有所突破,她采取了基本的线性时间变化策略,让文本以顺序为基础产生线性结构特点,从《逃产篇:上官吟春》,再到接下来的《危产篇:孙小桃》《路产篇:宋武生》,几代女性的故事十分明显地突出了线性结构特点。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明确一点,即作者借助有时间刻度的结构,给我们提供了接近真实的语境,然而由于小说文本自身的虚构性,所以故事时间属于“伪时间”,是用来服务于作者表达的,是作者重新创造的时间系统,它是一种虚构的真实。

(二)空间表达

读张翎的作品,可以分明感受到时间如同以一种隐藏的形态存在于特定空间结构之内,这种感受说明张翎作品的空间和时间依存度很高,甚至有研究者认为张翎小说的叙事结构特征可以用“时空交错”四个字来概括。前面我们论及张翎小说的时间机制,而与之高度相关的空间机制同样值得重视。在她的作品里面,独特叙事技巧的应用并不少见,因此作品往往可以拥有中国故事和外国故事同步表达的效果,换言之,在作品里面时间是流动不息的,而空间的变换也同样自由,多个地域空间任意变换,而不是局限在一时和一地的局促境界。在《阵痛》中,这种时空交错、任意变换的意味显然较作者前期作品变淡了,可以说已经是比较完全的线性流动,空间上虽有变换,频繁来回穿梭的特点却很不明显,虽然依然有这方面的痕迹存在,但应用得更为娴熟。

总的来说,作者能够在作品中纯熟应用时间和空间的要素,使小说具有多线并进式、锁套式、环状、树状等不同结构特点,小说中各个人物的故事一方面可以独立为单独故事单元,另一方面可以作为小说整体的支撑部分而存在,当读者在读完每个故事单元时,会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在时间的流逝中,主人公依稀在情感上与时空上回到了初始位置,作者刻意营造了似变而不变的作品境界。

三、作者在《阵痛》中对叙事框架的支持努力

为了让上述叙事框架更好地叙述故事、表达主题,作者进行了有意识的安排,从叙事与描写两个角度付出了相应的努力。

(一)叙事的合理整合

读者在阅读《阵痛》时,很容易沉浸其中,被富于悬念的情节所吸引,并不容易感觉到叙事框架的独特性,这实际上依赖于作者对叙事的合理整合,即作者已经把《阵痛》熔铸成为闪耀着熠熠光辉的诗性文本,而非机械的文字工艺品。作品的叙述方式可以用多姿多彩来形容,三代女性不同的人生经历结合在一起,但每个侧面的叙事都可谓既不落俗套又浑然天成,例如,《逃产篇:上官吟春》开篇以吟春跳河自杀场景起,但其自杀的理由是什么,依依不舍的原因又是什么,诸多问题只有在依文而下的阅读中才能得到答案,再如吟春和大先生的爱恋,鬼子对大先生的残害等,都仿佛流水一样既纵横交汇,又明晰清澈,可谓叙事圆融的典型。再如在《危产篇:孙小桃》中,在那样一个巨变与重生的年代,所有的新奇事物、现象、想法,均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出现,可作者对叙事节奏的把握依然是轻盈的、柔韧的、有条不紊的,尤其是在这部分中,开篇勤奋嫂的故事仿佛和《逃产篇:上官吟春》不相统一,但这种不统一只是表面上的,从深层次分析,小说在叙述上并未因此流露出丝毫慌乱与刻意,而是在对平实生活的展现中,以舒缓的节奏徐徐展开故事情节,而且以两边同时展开的做法,让读者既看到那个时代成年人遭遇的爱恨情仇,又看到一代青年的成长历程。小说在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叙述过程中,实际上高度重视时间和空间的叙事框架建设,可谓步步设伏,既有放开的趋势,又有收拢的效果,于收放自如中做到调控有度,叙事效果自然由此彰显,而小说在叙述空间与叙事时间上的表现也便更加可圈可点。

(二)描写的风格精细

在描写风格方面,张翎展现出与巴尔扎克相类似的特点,他们都关注精细方法的应用,所不同之处在于巴尔扎克对于环境有着精雕细刻的长处,而张翎则显然把着力点放在人物心理方面,同时又特别留意对繁简和密度的控制,所以可以说虽精细却不呆板,反而有一种婉约的风致。

我们可以以白描为例说明这一点,在《阵痛》中,实际上有多处利用直接呈现的白描手法对人物内心世界加以展现,言语之功可谓用心良苦,例如当吟春过门时,吕氏使其食用“早生贵子汤”,吟春喝完,吕氏却依然在床前望着她,此处的描写极为生动,说目光在脸颊上“凿出一个个洞眼”,说语气“像剔去了筋骨的肉”,简约的描写却并不简单,几笔就把吕氏的心境刻画得淋漓尽致,同时也生动映射出吟春初为人妻的羞怯。而除了白描以外,衬托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精细描写风格典型,如作品中写“日头在树梢上颤了几颤,终于甩脱了枝叶的缠绕”,写“天像是一匹刚从机子上卸下来的新布,瓦蓝瓦蓝的,找不着一丝褶皱和瑕疵”,在这样好的天气里,却发生了吟春自杀的事情,环境和心理的衬托,把叙事框架中的情节提高到震撼人心的程度,这无疑是张翎的有意为之,也只有这样写,才能满足读者隐性的期待。

总的来说,《阵痛》这部小说利用精细的描写风格,可谓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它的叙事框架构建使命,让故事文本拥有向意义文本升华的可能性,或者也可以说,《阵痛》原本的浅层次故事已然拥有了使读者动容的力量,作者却不满意止步于此,利用时空变化增加了叙事的难度,而为了让叙事框架与故事本体相和谐、相统一,作者又有意识地融入与之相对应的描写风格,让风格服务于框架,让框架呈现出故事,从而产生出最为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作品整体即闪现出生命的体悟与智慧的光芒。

四、结语

21世纪以来,女作家张翎的创作进入了新的状态,作品表现可谓不俗,《阵痛》一经推出,便因其细腻的文笔、丰沛的情感、巧妙的结构引起了高度关注,尤其是这部作品从审美诗学的角度,对叙事结构的时空变化问题展开了又一次尝试,标志了作者创作的成熟,而作者为此所付出的种种努力也是值得重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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