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首个国际性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

2021-11-12 22:43张伟
友声 2021年2期
关键词:史沫特莱艾黎

张伟

1934年,在宋庆龄的鼓励和支持下,先后有大约二十名中外左翼人士建立或参与了上海第一个国际性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他们学习经典理论,开展社会调研,探讨时事形势,积极参与和协助中国共产党的斗争。这个小组事实上成了中国革命的外籍同盟军。

小组的成员

(一)三名核心成员

学习小组的核心成员路易·艾黎(Rewi Alley)是新西兰社会活动家、作家,时任公共租界工部局火政处队长级督察、工业科督察长,在检查工厂时目睹了大量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旧中国人民,深受震撼。关于学习小组的一段重要描述来自他在20世纪80年代的回忆,他非常明确地列举了小组的成员:

1934年,志同道合的人逐渐集合在一起讨论政治。这主意主要是汉斯·希伯提出来的。他是德国籍的政治经济学作家,在英文《太平洋事务》杂志发表文章,笔名“亚细亚人”,中文名“希伯”。艾格妮丝·史沫特莱说,我们应该懂得理论,但是她太忙,再说她并不懂。与我同住在愚园路一所三层楼房的电气工程师亚历克·坎普林(甘普霖)参加了。还有马海德医生,他已被艾格妮丝视为可能争取来参加革命的对象。其他人还有奥地利籍进步女青年鲁思·韦斯(魏璐诗)、汉斯·希伯的妻子特鲁德·罗森堡(卢秋迪)、左翼时代精神书店的荷兰籍经理艾琳·魏德迈,基督教女青年会的四位女干事塔利撒·格拉克(耿丽淑)、陆慕德、利尔·哈斯(夏秀兰)和邓裕志,麦伦中学的教师曹亮。汉斯·希伯任我们的政治指导,后来,他在山东沂蒙山区新四军工作时被敌人杀死。

1972年,海伦·福斯特·斯诺重返中国时,艾黎告诉她:

大约在1933年,他的朋友们在上海组织了一个社会科学研究小组,成员包括基督教女青年会的两位干事——耿丽淑和莫德·拉塞尔,另外还有艾琳·范德霍克(我以前从未听说过她,艾黎对她究竟姓什么也没有把握),汉斯·希普(艾黎说他是同新四军一起被日本人杀害的)和他的妻子特鲁达,魏璐诗,马海德医生,艾格妮丝·史沫特莱和亚历克·坎普林,坎普林是上海电力公司的总工程师,同艾黎共住一幢房子。

根据叶君健的说法,这个小组是巴林和希伯提议建立的。亨利·巴林(Henry Baring)通常被介绍为英文报纸编辑、学校校长,准确地说,他是《大美晚报》编辑、汉璧礼男童公学教师。其名字最早出现在艾黎1929年10月的信中,被称为“教师”(schoolmaster),“校长”是这个词的误译。巴林对艾黎有深刻影响,艾黎问巴林如何看待在无锡组织工会的六名共产党员被处决一事,巴林就给了他一本《资本论》和列宁的一些著作,把关注苦难和从事慈善的艾黎引导到科学社会主义的道路上。艾黎称当时传闻巴林在1935年(一说是1933年)因精神失常而自杀,但听史沫特莱说他其实被青帮的职业凶手枪杀。根据《英格兰和威尔士国家遗嘱记录》,巴林于1930年9月14日在上海逝世,他应该并没有实际参与小组的活动。

汉斯·希伯(Hans Shippe或Schippe),笔名海因茨·吉尔兹布(Heinz Grzyb),奥地利政治经济学作家。他与艾黎是小组最核心的成员,马海德回忆说:“在宋庆龄同志的关怀下,上海的几位外国朋友组织了一个小组,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提高理论水平。当时参加学习的有路易·艾黎、西普、罗森堡、史沫特莱、威努斯和我。小组负责人是路易·艾黎和西普。”希伯的重要性在于,他實际上承担了教员的角色。艾黎曾说:“希伯脑子好,肯钻研,善于用马列主义观点分析问题,我们都很佩服他,这人是完全为革命的!”

罗秋迪(Gertrude Rosenberg)是希伯的妻子。曾在上海避难的德共党员岗特·诺贝尔评价说:“汉斯·希伯的遗孀格图德·罗森伯格是宋庆龄的亲密战友,在希伯牺牲后继续为中国的革命和建设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但他们又说:

还有一些人,虽然我不太熟悉,但也应提一下。……海因茨·吉尔兹布(Heinz Grzyb)也是一位德共骨干成员,他对于上海犹太共产主义组织的发展壮大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此人在国民党统治下的上海已经生活了多年,并与中国共产党以及靠近上海的,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四军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还在上海发展了一个包括了八至十名共产主义者的团体,并以很高的政治水准对其加以训练。

事实上,他不太熟悉的“吉尔兹布”正是希伯,这里的“团体”可能就是指学习小组。

(二)四名文化工作者

美国作家艾格尼斯·史沫特莱(Agnes Smedley)是小组的重要成员。马海德称赞说:“她(史沫特莱)象火花一样激励着以路易·艾黎、汉斯·希普、魏璐诗等为首的我们这个学习小组,使我们了解到中国真正在进行斗争的人民以及充满自我牺牲精神的伟大的中国共产党。”

叶君健提到,小组成员还有德国文化工作者芙丽德·玛娅和加拿大记者布朗(待考证),芙丽德·玛娅与奥地利人维特·玛娅在北四川路合开一家外文书店,并与艾黎、甘普霖轮流维护秘密电台。吴殿尧也提到,有两个协助甘普霖工作的德共女党员维特·玛亚和菲莉·玛雅。他们所说的“维特·玛娅”或“维特·玛亚”即武漪莲的姓维德迈尔,如前所述被艾黎误记为“艾琳·范德霍克”;而“芙丽德·玛娅”或“菲莉·玛雅”应指她的好友维尔纳,可能系德语“女士”(Frau)一词与其名字“玛丽亚”拼合而成。

武漪莲(Irene E.I. Wiedemeyer或Weitemeyer)是“时代精神”书店(The Zeitgeist Book Store)的德国经理。该书店即瀛寰图书公司,俗称德国书店,一说位于苏州河旁边,一说位于南京路靠近外滩这一头。上世纪20年代末《上海行名录》记载的地址是北苏州路130号,而1932年6月《文艺新闻》广告上的地址是静安寺路425号(近马霍路电车站),今南京西路近黄陂北路,原址曾有科伟技术开发综合服务部。事实上,书店在1930年11月10日开张时的地址是北苏州路130号(北四川路转角邮政总局对面),1932年3月初才搬迁到了静安寺路,迁移通告里注明了英文店名。这家书店是共产国际明岑贝尔格出版集团(Münzenberg)的分支机构,专卖左翼书藉和政治期刊,成了欧、亚左翼事业同情者的集会点和联络点。1935年,于伶正是在这里买到载有共产国际七大文件的英文版《国际通讯》,使“文总”包括“左联”在与中央中断联系的情况下,及时掌握政策路线的转变。而经理武漪莲是史沫特莱的知心朋友,尾崎秀实也在此结识史沫特莱,进而由她介绍给左尔格。

武漪莲有一位好友是德国犹太人乌尔苏拉·玛丽亚·库钦斯基(Ursula Maria Kuczynski),化名鲁特·维尔纳(Ruth Werner)或索尼娅(Sonja),是左尔格情报组的成员,也是鲁道夫·汉布格尔(Rudolf Hamburger)的夫人。鲁特·维尔纳说书店由“伊雷妮”开办,而她常在书店帮忙,被鲁迅称为“瀛环书店”里的“汉堡嘉夫人”。她在自传中提到,女友伊萨(即武漪莲)从前是“柏林一家书店的职员”,后来到上海开了一家“摆满德文、英文和法文进步书籍的小书店”,但是“对销售这一行十分不熟悉”;同时,伊萨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她的生活伴侣是一位曾经长期生活在莫斯科的中国同志,后来参加托派小组,两人就分开了。武漪莲的丈夫即中共旅德支部成员武兆镐(左尔格情报组成员吴照高),又名彼得拉舍夫斯基(Petraschevsky),武漪莲有时也随之被称为彼得拉舍夫斯卡娅(Petraschevskaya)。

魏璐诗(Ruth F. Weiss),奥地利进步青年、哲学博士。魏璐诗1991年2月接受埃哈德·舍纳的采访时谈到,“自己在1934或1935年通过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认识了他们两人(指吉尔兹布和罗秋迪)。她把吉尔兹布的讲稿打出来,作为他向朋友们发言的基础——吉尔兹布尝试从卡尔·马克思所思考的前资本主义社会关系和所了解的中国社会出发,阐述其关于中国革命战略和战术问题的认识。”

王安娜(Anneliese Martens或Anna Wang)是德国记者与作家,1936年随丈夫王炳南来到中国,1937年进入上海参与“工合”“保盟”等方面的工作。陈维博、林雪娟指出,她也与艾黎、史沫特莱、马海德、坎普林、威努斯、耿丽淑、夏秀芝、陆慕德、邓裕志、魏路丝、王安娜、罗秋迪、魏德迈、曹亮等一起,参加了以希伯为首的“政治形势学习小组”。

(三)三名电力工程师

甘普霖(Alec B. Camplin)是英国电气工程师。1930至1938年间与艾黎住在一起,两人的旧居位于今长宁区愚园路1315弄4号的一所三层楼房。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街道人名录》(Shanghai Street Directory)登记信息显示,甘普霖当时在美商上海电力公司发电处工作。他作为共产党人,其实还管理着共产国际中国组设在他顶层小阁楼上的一部秘密电台,有时用于与一些地方的红军联系。

艾黎告诉海伦·斯诺,甘普霖手下有两位在美国学成回国的中国工程师,一位叫弗兰克·林,另一位大概是吴楚飞,他们也是“社会科学研究小组”的成员,并“在1938年曾帮助艾黎拟订‘工合的第一个技术计划”,“后来成了干部”。根据海伦的采访:

当我在1972年向艾黎问到“林和吴”时,艾黎说,他最后听说的时候吴是在浙江当工程师,现在已经有些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从50年代起就没有再听说。我说有人告诉我说他已经死了,艾黎补充说,“很可能现在已经死了”。他说:“弗兰克·林现在住在上海,就在他参加工合运动以前所住的那幢房子里。他得了胃癌,已经动了手术。”

这些信息表明,艾黎所说的“弗兰克·林”和“吴楚飞”其实是上海电力公司工程师、后来率先参与中国工业合作社(“工合”)运动的林福裕和吴去非。林福裕1927年毕业于美国纽约大学机械系,1928年回国后曾担任上海电力公司杨树浦电厂助理工程师、副工程师、试验改进科科长,解放后历任杨树浦发电厂厂长、上海电管局中心试验所所长和总工程师等职。吴去非于1923年从清华毕业后,赴美国密西根大学攻读硕士,后被道奇汽车公司录用,1931年回沪,先后在上海光华修理厂、中华职业学校、上海电力公司发电厂等任职,抗日战争结束后来到杭州闸口电厂,1952年起先后担任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建厂委员会副总工程师、洛阳第一拖拉机制造厂副总动力师、衢州化工厂总机械师、杭州汽轮机厂副总工程师。杨百翰大学图书馆藏的海伦·斯诺档案包含甘普霖与林福裕在30年代末的合影,背后的说明提到,两人都是艾黎的好友、上海电力公司的工程师,并且吴去非也是林福裕的朋友。

(四)五名醫生

小组成员马海德(Shafick George Hatem)是黎巴嫩裔美国医生。他1933年只身来到上海后,常去“时代精神”书店看书,1934年时美国人派尔在那里把他介绍给艾黎。

小组中除了艾黎提到的马海德以外,可能还有四名医生。一个是犹太裔德共党员冯海伯(Herbert Wunsch),他于1931年被德国法西斯驱逐出境后,在上海开设牙科诊所并结识史沫特莱,参加了由宋庆龄倡导,史沫特莱、斯诺、马海德、艾黎等外国旅沪进步青年组织的马列主义学习小组。

第二个是德国“洋八路”汉斯·米勒(Hans Müller或Mueller)。根据“工合”创始人之一卢广绵1978年8月的记述:

他(艾黎)同当时在上海工作的进步的外国朋友组织了一个马克思主义学习组,参加的人有马海德(医生)、史沫特莱(名记者)、耿丽淑(女青年会干事)、罗赛尔(女青年会干事)、韩思(名记者,后来在新四军中工作,不幸牺牲)、密勒(医生)等,这些人后来都成为中国人民的朋友,对中国革命做出了贡献(史沫特莱和韩思已故去,耿丽淑,马海德,密勒现在还都在中国工作,罗赛尔现已八十多岁,还在美国致力于美中友好工作)。(韩思即汉斯·希伯)

第三个是“罗将军”犹太裔奥地利人罗生特(Jakob Rosenfeld)。他于1939年8月逃亡到上海,先是在犹太难民医院泌尿科当大夫,后以“乐孙特”为名在迈而西爱路(今茂名南路)“葛罗凡纳花园”的公寓内与人合开诊所,并带着一位奥地利社会民主党的朋友的介绍信去找希伯,参加了马列主义学习小组的活动。

第四个是后来的中国医学科学院首任院长沈其震。许步曾提到,罗生特在上海的时候:“新四军的医务处长沈其震来到上海,秘密动员进步知识分子到苏北去参加新四军。沈住在希伯家里,也参加小组学习讨论。”

(五)五名基督教相关人士

艾黎提到的中国人曹亮是教会学校麦伦中学(今继光高级中学)的史地社会课教师、第一名共产党员,左翼文化界的领导人之一。他曾在中华基督教青年会全国协会校会组工作,并与邓裕志等人组织“时事研究会”(时社),也是中华基督教女青年会全国协会成人部干事梁淑德的丈夫。根据其学生陈一鸣对他的采访,在与艾黎共同创办进步刊物《中国呼声》的美国共产党党员马克斯·格兰尼奇(Max Granich)和格雷斯·格兰尼奇(Grace Granich)夫妇介绍下,曹亮认识了艾黎并推荐艾黎任麦伦中学校董;同时他受艾黎的邀请,与邓裕志、耿丽淑、夏秀兰等一起“参加1934年组织的国际性马列主义读书会,介绍中国革命的形势”。有说法称,曹亮是受地下党委派,“在小组里经常介绍江西地区的斗争情况和蒋介石围剿苏区的种种消息”,艾黎对此的描述是“一位中国联络员朋友会带来一张江西省的大地图,指出蒋介石进行围剿以及后来开展斗争的地方”。

艾黎提到,参加学习小组的还有基督教女青年会的四位干事耿丽淑、陆慕德、夏秀兰和邓裕志。其中,美国人耿丽淑(Talitha Gerlach)是学生部主任干事,任职期间认识艾黎;美国人陆慕德(Maud Muriel Russell)在中国服务期间转而信仰共产主义,曾在1932年末介绍艾黎结识了史沫特莱;美国人夏秀兰(Lillian(Lily) Katherine Haass或Haas或Hass)是训练主任,中国人邓裕志(英文名Cora Deng)是征属干事。

基督教女青年会干事参与学习小组这一情况实际上反映出,此类国际性宗教和妇女组织在劳工群体内的活动与中国共产党的女工工作相结合,在社会运动中变得日益革命化。30年代初,女青年会建立劳动服务处,租用小沙渡路三和里(今西康路910弄21-23号)办了沪西女工社,开设女工夜校,邓裕志、夏秀兰、耿丽淑都先后迁入三和里,时任青年会全国协会学生部干事曹亮也常到三合里讲时事。邓裕志从1928年从女青年会的学生部转到夏秀兰主管的劳工部,经陆慕德介绍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论著,于1930年加入一个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在此期间与耿丽淑、艾黎、史沫特莱交往密切。解放后,新西兰的电影摄制组来到上海取景,艾黎说:“他们还拍摄了我和耿丽淑及邓裕志说话的情景。她俩都是我们原来的政治学习小组的成员。”

小组的活动地点

小组的活动地点并不固定且难以考证,唯一明确的是,他们出于安全考虑,曾经用过史沫特莱在霞飞路的住处。艾黎说:

这类聚会,根据各成员的意见,不定期地在不同地点举行。每当使用史沫特莱在法租界的小套房时,我们就找另一个门进入伯尔尼公寓(Berne Apartments),先上屋顶,再下楼梯进屋。她完全相信她家的大门是被人监视的。有时,她使用其他人不大知道的房子,但从不使用我的家作为聚会地点。

即使要进入艾格妮丝在法租界的寓所,也最好先爬上培恩公寓(Berne Apartments)一侧的屋顶,然后翻过屋顶,再沿一条经过她寓所的楼梯下来。在她的住处举行小型聚会,散会后,来访者总是穿过不同的过道脱身。

麦金农关于地点的陈述来来自艾黎:

艾黎跟史沫特莱在霞飞路上的巴恩公寓(Bearn apartment complex)里是邻居。巴恩公寓跨立于呈六角形的两条街之间,这个建筑有二十几个出入口,因而是庇护遭难者,逃避法、英和中国警察的侦查的理想场所。

马海德在1980年回忆说:

她(史沫特莱)在上海巴恩公寓居住期间,常和与她亲近的同事们一道吃饭,给他们以鼓励。他们总是绕道而来,因为经常有国民党秘密警察监视她家,她和来客时常受到跟踪。

艾黎说的“伯尔尼公寓”或麦金农说的“巴恩公寓”都是指培恩公寓(Bearn Apartments),今淮海中路449号的培文公寓(上海市妇女用品商店),符合麦金农关于那里后来成为“一个巨大的妇女百货商店”的说法。培恩公寓与史沫特莱曾经寓居的吕班路85号吕班公寓(Dubail Apartments,今重庆南路185号重庆公寓)有数百米的距离,很近但并不相邻。

小组的学习内容

艾黎谈到,小组成员既学习理论文本,也讨论形势问题:

我们学习了《共产党宣言》和《工资劳动与资本》等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以及其他关于剩余价值学说、土地所有制问题、社会发展史、亚细亚社会革命道路的论述。我们讨论中国及国外时事,特别是上海的形势。

而根据麦金农对艾黎和罗秋迪的采访,他们会讨论封建主义、东方专制主义、婚姻家庭等话题:

1934年回到上海以后,史沫特莱似乎同上海的德国左翼人士的社团来往少些。艾斯勒夫妇、尤尔特夫妇和索格已离开中国;艾琳·维德迈尔的书店关闭了;自然,史沫特莱不再为德国的报刊写文章了。这个时期她的德国朋友是新来的人,如特鲁迪·罗森伯格和她的丈夫汉斯·希普(即希伯)。他们定期地在星期日聚餐吃炸鸡块,争论马克思主义的一些理论问题,例如封建主义的定义、东方专制主义等等。史沫特莱生气的时候,就坚持主张特鲁迪同她的愚顽的丈夫离婚。她还主张解除婚姻成为一种制度,坚持认为妇女生孩子将限制她们参与政治。

无论是艾黎说的“亚细亚社会革命道路”“东方专制主义”,还是希伯的笔名“亚细亚人”,都表明他们从马克思的相关理论出发,通过分析中国社会性质与发展历史探讨革命的路线与策略问题。1991年2月,魏璐诗向埃哈德·舍纳谈到了希伯与德裔美国社会学家、汉学家魏复古(Karl August Wittfogel)对此的理论分歧:

在卡尔·奥古斯特·魏特夫赴美前夕,正值抗日战争爆发时,吉尔兹布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魏特夫在其《中国的经济与社会》(Wirtschaft und Gesellschaft Chinas,1931)一書中,根据马克思的“亚细亚生产方式”概念,提出了“水利社会”的理论,即集中的国家权力同时支配着人和自然。好争论的吉尔兹布认为存在着拥有土地的剥削阶级,因而封建社会的条件对中国来说是具备了的。

紧密联系形势是小组的一个特色。前述曹亮曾应邀介绍中国革命形势。谷牧也说,希伯、秋迪·卢森堡、史沫特莱、马海德、艾黎等组织的国际马列主义学习小组除了研究马列主义,“更注意研究当时国际上和中国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比如法西斯的兴起、蒋介石的反共‘围剿、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所进行的革命斗争等等”。

根据艾黎的回憶,希伯曾在小组中强调要以革命行动来检验理论学习的成效:“学习是好,光学不做无用!应当想办法做革命的事!”马海德也特别提到,由于宋庆龄和艾黎的努力,当时小组的学习内容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

宋庆龄同志非常关心我们政治上的成长。……就是在宋庆龄同志的关怀和安排下,我阅读了《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等马列著作。通过学习,我才开始懂得了贫富不均的根本原因在于社会制度,同时也初步学会了用马列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来观察世界和认识世界。

宋庆龄同志为了使我们了解上海工人阶级的生活情况,让我们进行社会调查。在路易·艾黎的帮助下,我以科学研究为名,先后到二三十个工厂调查职业病和营养不良的状况,写出了《铬中毒在电镀工业里的情况》的学术报告。在报告中,揭露了残酷剥削童工和职业性中毒等严重社会问题。宋庆龄同志看到这个报告后,对我的工作很满意,给了我很大的鼓励。通过调查访问,看到了中国工人阶级的悲惨生活,对我的思想震动很大,更加激起了我同情和支持中国革命的决心。

小组的影响

从小组成员的复杂性可见,其组成是相对松散的,甚至小组的边界也相对模糊。根据安妮-玛丽·布雷迪1997年9月对魏璐诗的采访,学习小组的参与者只有马海德、魏璐诗、希伯、罗秋迪,而艾黎的回忆和陆慕德的日记提到了两份相近的成员名单,但他们其实属于另一个政治讨论小组,但学习小组和政治讨论小组的成员都与宋庆龄相关。

通常认为,学习小组始于1934年,但有材料称是1933年。学习小组的终结时间也有不同说法。第一种说法是该小组在1934、1935年较活跃,1936年春天以后,史沫特莱和斯诺相继离沪,小组便不复存在了。第二种说法是至少在1939年的时候小组还存在,但成员已经换了一批人,由希伯领导,他在学习时经常谈论在新四军驻地的见闻。但无可争议的是,学习小组的成员在彼此影响下提高了觉悟,竞相走上革命道路。如马海德认识到,解决中国社会问题的出路是改变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制度:“我参加了他(艾黎)领导的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读了很多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我的认识有了很大提高。”

魏璐诗也说:“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我不是在讲德语的家乡,而是在远东了解的,这件事虽然出乎寻常,但却令人欣慰。人的一生中是会碰到许多这类不寻常的事情的。”而且由于成员来来往往,小组充当了重要的“朋友圈”,促使一些外国成员为中国革命作出了直接贡献。如冯海伯结识刘鼎,到西安建立“八办”交通站;罗生特结识沈其震,到苏北参加新四军;马海德、王安娜、耿丽淑等参与宋庆龄发起创建的保卫中国同盟(“保盟”),为抗日救亡事业提供了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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