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解
在我们可见的生活背后,时间隐瞒了许多东西。世界所表露给我们的仅仅是一小部分,它把更多历史堆积在我们身后。我们之所以看不见这些,是由我们的姿势决定的,因为我们的生命只能向前,而不能转身或者回头。
文学试图揭开生活之幕,为人类展示出生活的远景。它把人生作为一个转折点,为肉体和精神指定归宿,以短暂的人生过程来决定一个人未来的存在方式,它把人的善恶观制订为永恒的法则,为天堂和地狱立法。这不仅过于武断,也没有充分的实证能够证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在我们长期生存的地球上,生和死都统一在地球的表面,没有更高或更深的地方供我们居住。因此,我们宁愿相信时间所遮蔽的东西并没有丢失,而是就在我们的身后,在我们共同生活的泥土之上和泥土之中,离我们并不遥远。
现在,我们所关心的不只是生活的背后,而是一个人置身其中的广大人群,他们才是历史内幕中活跃的主体,也是生活背后的真相。但我们所身处其中的表象生活,对历史构成了遮蔽,或者说日常生活处在对记忆的不断丢失(或抛弃)之中,我们每个人——每个生命,得到的仅仅是局部,更多的东西散失在身后,被时间所尘埋。因此,生活在流动中布下了许多秘密,更远的事物演变为神话和传说,而真迹永远尘封在历史中,直到有人出现在所有时刻和所有地方,这些陈迹才能显现为原生态。
在生活的现场,我们需要一个闯入者,把生者和死者之间的幕布突然揭开,让各自都看见对方。他们各自都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其间阻隔的漫长的屏障被瞬间蒸发掉,远景、近景和现实重叠在一起,距离消失了,人置身在全体人类(包括生者和死者)之中。这时,人类不再有记忆,记忆已全部转化为在场的现实;也不再有背后和隐私,人类生活在透明的体制中。这时唯一的缺席者是来者,而来者正在不断地到来。我们不再是来者的远景,而是他们的父亲和兄长,是一些早些到来的人。
文学没有建构出这样的全景,因此文学是昧惑的。谁揭示了这一切,谁将因此赢得全人类和他自身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