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惠安南派玉石雕艺术造型的特征

张明海

惠安玉石雕艺术是通过对自然生生不息的向往、对生命繁衍的渴望来展现的民俗艺术行为。惠安玉石雕种类繁多、造型风格多样，体现了主体和客体的统一。惠安玉石雕造型重在以“传神”取胜，形制上倾向于拟人化的美，是感性的形式适应于有机统一的要求而产生的纯粹、快乐的东西。在玉石雕造型的创作中，主体都不自觉地赋予玉石雕以人的性格，这是因为人们对于自身的感知和客观世界的经验，以及自身对同类事物的形体的主观判断，这些潜在的因素造成了许多独特的造像都是在感性的作用下产生的。因此，这样的玉石雕造型中必然融入了人的性格，并常通过夸张变形的艺术手法来突出事物的形象特征。如惠安玉石雕中的“啼狮”“落颔龙”和“笑凤”是主体赋予其人格化的产物。

一、滑稽的“啼狮”造型

南狮、北狮的划分来源于中国传统狮文化中对舞狮表演风格的区分。在造型上，两者大不相同：北狮为文狮，典雅庄重，有皇室贵族的气派，外形与真狮相近；南狮为武狮，狮头的设计极其夸张——“凸眼、大口、粗眉、短须、顶生独角”，形象独特逼真。鉴于此，惠安玉石雕中的绣球狮与献钱狮形象与“南狮”的造型极为相近，而北方玉石雕狮子则与“北狮”造型相似。因此，人称惠安青石狮为“南狮”，曲阳、嘉祥一带的石狮为“北狮”。惠安民间玉石雕艺人总结雕刻龙、凤、狮形象特征的经验为“啼狮、笑凤、落颔龙”，所以当代惠安玉石雕南狮总是表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滑稽表情；在工艺手法上，习惯用茂密卷曲的眉毛尽量遮掩狮子铜铃般的眼睛，极力使威猛的狮子显得亲切和善，以迎合南方人的审美习惯。这说明惠安玉石雕已经摆脱了率直、粗犷的北方传统特征，汲取了闽南青山秀水的灵气而形成独具特色的艺术流派，并影响了中国玉石雕艺术的半壁江山。国内雕塑界普遍认同“北有曲阳，南有惠安”之说，可见其地位和影响不容忽视。

南派玉石雕艺术风格特征的重要标志就体现在惠安玉石雕的代表作——石狮、龙柱身上。据《民间工艺美术》记载，在福建，惠安传统青石圆雕作品以石狮子最为著名。石狮子造型生动活泼，尤其在石狮子嘴里雕镂出一颗石珠，转动自如，十分精妙，民间称“南狮”。北派的石狮大部分呈蹲状，虎视眈眈，象征着强大的皇权势力和气吞万里的威慑意志，具有威武凶悍的特征。以惠安为代表的南派石狮创造性地把北狮改成摇头摆尾站立的形状，胸披彩带，足抱铜钱或彩球，呈现出一种喜庆气氛，令人体验到一种节日的欢快。雌雄二狮左右侧视，雌狮前爪抚摸戏耍的幼狮，雄狮口中有圆石珠滚动，这就是匠心独运的惠安玉石雕艺人所追求的艺术效果。这种绣球狮因此被称为南狮。从审美角度上看，南狮的造型更夸张和富有装饰性韵味。南狮造型特征的独特之处主要表现在面部表情和体态特征的整体塑造上。

二、夸张的“落颔龙”造型

龙一直是华夏民族的代表，中国的龙以东方神秘色彩的特有形式，通过复杂多变的造型样式，蕴涵着中华传统文化中特有的龙崇拜观念。国内各地民俗民艺中对于龙形象的塑造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龙形象实为“九似者”，即“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从图腾文化方面而言，惠安玉石雕中“龙”的形象与国内各地玉石雕中的“龙”属于同种文化类型，不存在本质上的差异；从工艺方面而言，龙柱作为惠安“南派”玉石雕艺术中的典范，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惠安玉石雕中落颔龙的夸张造型，体现出惠安民俗文化中对于神龙的宗教色彩的极致写照，富有艺术个性、民族特色，是1600 多年来无数惠安工匠的智慧结晶。这一类工艺制品遍布全国、全世界。其中，屹立于深圳万福广场的石雕九龙柱，高19.99米，直径3米，已被载入“大世界吉尼斯之最”。

三、优美的“笑凤”造型

凤凰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古人定“雄为凤，雌为凰”。但发展至今，民间对于凤凰的雄雌之说趋向于模糊化，甚至成为封建社会中皇室贵族女性服饰纹样的专用。凤的形象与龙、麒麟一样，将多种飞禽走兽的特征融为一体。传统民间美术或宫廷装饰艺术中关于凤凰的塑造，不但外形美丽，最主要的是要体现出“凤皇于飞，和鸣锵锵”的特征。因此，民间关于凤凰的形象塑造多以“张口”的形式出现，亦为“鸣凤”。至今，在国内许多不同的玉石雕流派中，关于“鸣凤”的造型刻画开始出现多样化。尤其是在河北曲阳或山东嘉祥的玉石雕中对于凤凰的塑造开始趋向趣味性，常出现凤口中含有珠子或其他吉祥物，“鸣凤”从传统单纯的音乐神鸟转变成祈福纳瑞的如意鸟，其音乐神秘力量逐渐被弱化，转而向“吉祥如意”民俗信仰的世俗化发展。

惠安玉石雕中少有单独的凤凰形象出现，更多的是将其与龙、麒麟结合在一起,喻为“龙凤呈祥”，这一类题材的作品种类繁多，多出现在包括龙凤柱、龙凤堵、龙凤照壁等浮雕工艺品中，龙凤题材的玉石雕类型应用范围广泛，龙凤柱主要出现在城市景观中的广场、公园等休闲娱乐场所，龙凤壁堵则以寺庙应用为主。龙凤题材中关于凤的形象塑造并不局限于一个程序化的标准，体现在工艺手法上，工匠根据个人喜好或客户要求，常通过对圆雕、浮雕、线雕、沉雕等多种技法的综合自由运用，以达到对凤的完美塑造；体现在艺术造型上，不同的审美诉求致以标准的多样化，因此在凤凰的羽翼、姿态、形体、大小等的塑造上各具特色。

尽管凤凰的塑造特点千变万化，但是通过调查和对比分析，发现惠安玉石雕凤凰的普遍共性常表现为“闭口”微笑状，这与其他流派中的凤凰形象大相径庭。崇武古城石雕工艺博览园自1998 年开园以来荟萃了不少当代玉石雕精品，是全国少有的玉石雕主体公园之一，是当代惠安玉石雕的集中体现。园中的凤凰玉石雕工艺品具有一定的代表性。通过对比分析，可以发现惠安凤凰玉石雕的神态与北派的特征泾渭分明，无论从工艺技法还是造型手法、面部神态的刻画，都体现出具有浓郁的南方特色。

四、独特的影雕造型

人类依存于不同的自然环境，获取生存所需的物质资料进而形成与地理环境相适应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特定的文化类型。惠安社会以其独特的地理、文化条件，孕育出极具地方特色的石雕艺术。其中，影雕是惠安传统玉石雕发展出来的一门新工艺，也是惠安最独特的一种艺术形态，其工艺水准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惠安影雕的雏形源自清代李周独创的“针黑白”工艺，并于20世纪70 年代初在蒋友才等人的进一步创新发展后才成为现在的影雕艺术。惠安影雕也一度被称为“石头上的刺绣”，足见其工艺技术之神奇。

影雕对石材的选择比其他石雕类型的要求更为严苛。目前，惠安影雕石材主要采用新疆、内蒙古一带的黑胆石，以及福建闽南地区的青石等纯色石材作为原材料。在影雕制作前，需要把原材料切割成大约1～2 厘米厚度的石片，大小根据所要求的规格量身定做。经过将石材水磨抛光后使其变成珠光黑色，然后在磨光面上描绘图像轮廓，再根据黑白明暗成像的原理，用大小不同的金钢针进行“点扎”。影雕工艺不同于其他的石雕工艺制作，没有雕、镂、刻等环节，影雕主要是以钢针点扎来绘制，“点扎”是影雕艺术的唯一造型语言。影雕制作“点扎”过程中不允许出半点差错，工匠着重通过运用腕力平衡来调节针点的疏密、粗细、深浅、虚实、大小变化来刻画，同时对“眼力”的要求也极为严苛，要求手眼结合的天衣无缝。影雕既有类似于摄影光学的黑白艺术效果，又体现出手绘笔触技法的肌理感，独具艺术神韵。

随着现代高科技的发展，各种新兴技术和机械设备的运用大大提高了手工制作的效率。当代惠安影雕从一开始的纯手工技艺逐渐向高科技发展，也因此衍生出如手工、激光、数控、喷砂等不同类型的工艺，改善了传统纯手工制作“速度慢、产量低”的问题，大大提高了影雕制作的效率。近几年，由于受到其他艺术类型的影响，惠安影雕在黑白成像的基础上开始衍生出彩色影雕。彩色影雕的制作同其他类型的影雕制作原理一样，只是在黑白成像完成之后的基础上，用各种颜色的丙烯上色，从而形成彩色影雕。彩色影雕可以改善工艺制作中遗留的缺点，具有一定的装饰作用，且相对于黑白画面更受大众的喜爱。因此，现代惠安石雕市场上的商业影雕工艺品多以彩色形式出现。影雕具有不变形、不褪色、不惧风吹雨淋的优点，利于存储，广泛应用于寺庙、教堂、纪念馆、大厦、陵园等建筑装饰，是具有很高艺术价值的工艺品。现惠安影雕艺术产品已远销日本、美国等十多个国家。

以惠安玉石雕艺术为主构成的惠安民间美术，蕴含了不同历史时期惠安的社会、经济、文化、宗教等诸多意义。玉石雕艺术是惠安文明时代的缩影，体现了惠安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因其独特的艺术美学价值和文化内涵，构成了中国民间艺术的优秀典范。惠安玉石雕艺术造型囊括了惠安社会的历史发展、文化艺术、宗教信仰、民俗风情等，并将之融汇于纹样装饰艺术中，是惠安人民表达审美意识的艺术形式。它反映了惠安文化艺术之“海纳百川”“和而不同”的民族精神，这种民族精神的物化在玉石雕造型上得到充分体现，其艺术与文化、美学价值等都具有悠久的历史意义及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