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桐生与清代蜀地总集的编纂

2021-11-12 18:34寇铃曼
名家名作 2021年2期
关键词:孙氏蜀地巴蜀

寇铃曼

一、清代蜀学复兴与蜀地典籍的整理风潮

蜀学是基于四川这一特殊地域形成的特色学术文化,早期本指巴蜀地区以儒学为主的学术文化,后逐渐成为四川地区学术文化的泛称。自汉代文翁化蜀后,就逐渐有了蜀学的概念;到了魏晋隋唐,儒学式微,蜀学亦发展缓慢;及至两宋,蜀学达到鼎盛,文学家数量为历代之冠,形成了苏氏蜀学;元明时期蜀学逐渐走向沉寂,清朝前中期依然是“蜀学甚黯,恒不逮他行省”的局面。张之洞于光绪元年(1875)在成都设立尊经书院,成为蜀学再次勃兴的关键,蜀学重新得到了重视和发展并开始建立起系统架构。由尊经书院编纂的《蜀学编》,本着“绍先哲,起蜀学”的宗旨,以“搜辑先哲言行、考订学术”为命题,对自汉至清蜀学发展进程和各时期著名的学者进行了系统梳理。谢无量《蜀学原始论》剖析蜀学源流、例举蜀中历史人物,刘咸炘《蜀学论》则概述了蜀学内容和特征,深入全面,详瞻博洽。蜀学的复兴,加之清代考据学盛行和社会内忧外患下文化环境较为宽松,造就了晚清蜀地思想文化的繁荣,蜀地学人也开始重视对蜀地文献的整理。

蜀地学人一直有编纂地方总集的传统,南宋时出现了巴蜀历史上第一部总集《成都文类》,明代杨慎编有《全蜀艺文志》,曹学佺编有《蜀中广记》,但存量并不多。到了清代,各类典籍均数量增多。首先是大量的史地类典籍,如记述张献忠大西军进川与明朝四川地方政权斗争的《蜀碧》《蜀乱》,也有全面介绍巴蜀历史、地理、文化各方面情况的《蜀典》《蜀故》,还有记述巴蜀水道的《蜀水经》《蜀水考》,考辨山川形胜的《治棠史考》。其次是存量最丰的方志典籍。清代四川府、州都编有志书,如《道光重庆府志》《同治重修涪州志》;县级行政单位一般也有志书,如《道光大足县志》《同治增修万县志》;还有专门阐述四川建制沿革的《四川郡县志》,介绍宗教寺庙的《华岩寺志》等。

清代蜀地文献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编纂了大量的文学总集,有对清代蜀地的文学作品进行集录的《蜀文征存》《蜀雅》《全蜀诗汇》《国朝蜀诗略》《国朝全蜀诗钞》等,还有对前代蜀文进行整理搜辑的《宋代蜀文辑存》。但数量更多的是个人诗文集或诗集,如钟云舫的《振振堂》、王恕的《楼山诗集》、王汝璧的《铜梁山人诗集》、李士棻的《天瘦阁诗半》等。

由上可知,清代学术繁荣、成果丰硕,涌现了数量浩繁的典籍,这也推动了蜀地学人对蜀地文献的整理,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成果就是编纂了许多具有重要价值的蜀地总集。在清人所编蜀地总集中,孙桐生编纂的《国朝全蜀诗钞》尤为值得注意,该书对蜀地清代诗歌的辑录最为完备、体量最大,其编纂体例和文献思想也呈现出新的特点,通过此书或能窥见清代地域总集编纂特点的冰山一角。

二、孙桐生与《国朝全蜀诗钞》

孙桐生(1824—1908),字小峰,一字筱峰 ,别号痴道人、忏梦居士、饮真外史,四川绵阳人。早年曾任知县于湖南,光绪七年(1881)卸任回籍,任绵州治经书院主讲习。著有《未信编》二卷、《国朝贡举考要》四卷、《永鉴录》二卷、《郴鉴录》二卷、《楚游草诗》四卷、《卧云山房文钞》二卷等,辑选《明臣奏议》十二卷。

孙桐生有感于清代巴蜀人文荟萃,诗作繁富,但迄今“未有整齐荟萃勒成一书者”,于是费时四十年广搜博采,集成六十四卷的《国朝全蜀诗钞》。《诗钞》收录了清代蜀中诗人的诗作,共计三百六十二家五千九百余首。凡蜀籍及居蜀之清代诗人名家均已收入,只有明入清的诗人未选。所录之诗,古体、近体、单词、小言皆有,规模宏大、内容丰繁,是极有价值的一部清代全蜀诗歌汇总。在孙桐生之前,李调元已编有诗总集《蜀雅》二十卷,选收蜀中明末至清乾隆年间的诗人一百七十余家各体诗作八百余首。每一诗人下立有小传,并博引他书进行注释。《诗钞》中所收乾隆三十年(1765)以前的诗,均按照李调元的《蜀雅》录入,三十年以后的诗则是选辑本人“物色于残编蠹简,访求于故家书肆”所得。但《诗钞》较之《蜀雅》,所收诗作的总量是其三倍以上,其中还保存了许多早已亡佚的巴蜀诗人的诗作。

孙氏编《诗钞》有一套完整、系统的编排体例,值得注意的有以下几处:

1.凡由明入清的诗人诗作一概不选。孙桐生编《诗钞》诗人众多、各体皆备,但已臣前明又复仕当朝之人以及前明科第而卒于当朝之人的诗作均不录入。对此,他认为自己编《诗钞》是为了存录当朝的全蜀诗歌,同时说“良以作人雅化代出,名流不必借才于胜国也”。可见孙氏并不是因为由明入清的诗人作了贰臣而不录入,而是基于严格编选范围的需求,明朝遗民当入明人诗集,不必借胜国以流传。

2.孙氏选诗,注意收录不同风格、不同流派的诗,而不在诗作的多少。如遂宁的张问陶,孙氏认为其诗“专主性灵,独出新意”,故选诗达六卷,几乎占了《诗钞》总卷数的十分之一。其从弟张问彤,少有隽才,佳句颇多,《诗钞》仅选录二首。又如忠州董承熙、成都张子煦,选辑时未见全稿,仅得一首,亦选入。孙氏对此做了详细解释,他认为:“古人往矣,而不往者其诗,诗传即人传,即人之介于或传或不传者,亦因之以传。”又说:“只字必珍,微长必录。不徇爱憎之私,不分分户之见,必欲使古人已逝之魂魄,复见于寸牍尺集中。” 可见,孙氏选诗本着“以诗存人”的原则,故选诗时卷帙繁富的诗家择优著录,仅存一二首诗的诗人,也因其少而可珍,“备录之以存其人”。

3.《诗钞》中诗人名次皆按科名序列编订,诸生布衣则按照时代先后,至于妇女、淄流、羽士等统一编在五十九卷之后。每一诗人其诗前均列小传,小传之下往往还有双行夹注,介绍其人其诗及有关逸闻轶事,这对于读者了解诗人的生平事迹和风格概貌有很大帮助。

三、孙桐生对蜀地总集编纂的意义

在编纂思想上,孙桐生选诗对于作品只留存了一二首的诗人也备录之以存其人,“必欲使古人已逝之魂魄复见于寸楮尺集中”。这一点与著名藏书家、版本目录学家傅增湘先生的《宋代蜀文辑存》颇为相似,傅氏辑宋代蜀文不加选择,凡其人文集失传、散佚之文,有见即录,“欲使前人已佚之集籍此复传于世”。这体现了二人在文献选择上都追求全面,同时秉持“以文存人”的思想。有见即录、以诗文存人表明清代学人很重视总集的文献价值,总集编纂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使蜀地学术文化得以存续和传播。

在搜辑文献上,《诗钞》所辑诗歌来源,一是清代蜀地诗人别集,小传中常有“集中佳句某某”“著有某集若干卷”等语,可见孙氏搜集了大量的诗人别集。二是清代蜀地诗歌总集,孙氏自言乾隆三十年以前之诗均从《蜀雅》录入。三是清代蜀地文人诗话及笔记,如何人麟《夜过咸阳》即从李调元《雨村诗话》录入。这为当今学人如何广采文献提供了方法。先检于地方总集,后查于断代总集是编纂地方总集的捷径;求诸文人别集,可全总集中未选或漏收的作家作品;再则可从文人之交游入手,对因人、因地、因时、因类牵连而及的文章线索,触类旁通、攀缘联通,则一代之文,遂蔚然大观。

在编排体例上,孙氏先以人为序再以时为序,虽体大类繁,也能使总集纲目鲜明。同时列诗人小传,叙其生平及逸闻轶事,注明引书出处和附录引用书目也便于读者品其诗知其人以及征引查阅。

四、结语

孙桐生认为蜀地人杰地灵,历代以来不乏掉鞅词坛、雄视百代之士,有感于清代英贤辈出而无一书可彰蜀地光华,编成《国朝全蜀诗钞》以存国朝全蜀文献,这对保存乡绑文献、表彰先贤、激励后进、发扬蜀学具有重要意义,具有重要的文献学价值。此书所收五千九百余首诗作也彰显了清代蜀地文学的成就和风貌,为研究四川诗歌史、诗人和诗歌理论提供了材料支撑,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此外,孙桐生“以文存人”的编纂思想,总集—别集—笔记的搜辑方法和附列小传、详注引书的编排体例也对现今的文献整理和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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