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刻度

■张 贞

美好

此时我们斜落在沙发上谈论各自的书。

多像小时候围坐在炉火边讲久远的故事，我说。

什么是炉火，妈妈？

就是壁炉没有盖子，火苗带着呛人的烟和灰烬，

暖气到达不了冰冷身体的另一侧。

那一定是让人不舒适的。她说。

但时光很清晰。至少我还记得那时光。

好吧，故事里讲的什么呢，妈妈？

忽然发现一切都散落了——

总之是关于英雄，妖魔，奔跑与风。

像今天这么大的风吗？

是的，应该是的。

嗨，一个你已经记不起来的故事。

她转头去看自己的书。

我看着她看书，恍然看见一个美好故事，

在将来的某一天清晰出现。

可美好在此刻。

虚构

大雪在思绪中纷飞夏日清凉

由板结的城市逃往轻微的故乡

中年的坡地

虚构一场十三岁的记忆

潮湿，孤独，窒息般的嘶吼

靠拢与离去

照片中的此在走出照片

语言离开身体的那个瞬刻，我们跌落在

自己的舞台，或者大海

没人能准确表述撕裂与旋转的自我

正在降临的是

音乐，诗，影像，空间，酒，或一片树叶

奔涌的虚构

因为虚构

此在抵达真实的此在

游子

记得来时的足迹

走过每一条河每一座山都丢下钥匙

兄弟姊妹也丢下了一串串钥匙

在别处的草原，沙漠，树林和

湖畔

少年的行囊装满匕首

酒后一遍遍呼唤自己的名字

名字在匕首的锋刃跳舞，跳一曲故土芬芳，

跳一曲

美人他乡

不曾失眠的夜晚不属于游子

抬头看星空

有一颗星是匕首的光芒

秘密

一杯酒可以走过辽远山河

一片云正在修复万里脚步

心，依然禁不住转身

让梦境收留疲倦的躯体

让一些晃移的诗句

静谧

在遥远的吱呀声中

门外的石灰墙被雨水冲出残缺的字迹

那是幼年写给自己的

没人认得出来

你却不会忘记

这个秘密叠着先辈的气息

那些终将被遗忘的秘密

记得那些秘密

是此生行走的秘密

漩涡

像故意的惩罚和博弈

以不变的姿势拿着手机

用身体僵硬对抗稀薄的意义

闭上眼睛驱赶疲惫

从发丝到脚趾一寸寸松弛

在巨大世界的中心悬浮

失控的意识重获自由

一本书即将被打开

小径通往奇峻山谷或者蜿蜒河流

有人在梦上洒满星光

这不曾拥有的永不失去

两个苹果搁置在两个座位

彼此望了一眼自己的苹果

在苹果跌落之前

目光没有交集

某月

酒后的节奏

总是寻找某种被豢养的理解

桂花试图芬芳

两个我的斗争在他者的范式中消解

越来越拥挤的时空河流

一个个行走的堡垒凭借嗅觉构建原型与

母题

一次次被尖锐的所指刺痛

然后破茧

在能指的混沌中收拾

兽

荆棘和焦虑重重围猎

只好丢弃

本就单薄的盔甲，和矫健的

姿势

那些路上的人日益飘散

在各自的行迹

深井的呼唤没人回应

就像

失去听力的人无以发声

期待一把匕首

在心头雕刻桀骜的花

忽如其来的风

奋力捶打陈旧的铁皮

一丝缝隙就是一道光

冲出荆棘

另一种真相

许多人没有童年的歌谣

也不曾赤脚走在土地上

许多人被梦境或转运垃圾的轰鸣惊醒

不记得池塘边等待的那个少年

许多人早已在文字里成为别人的镜像

突然站在城市的地铁口

一个人看许多的人

背离

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