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童年(组诗)

2021-11-12 05:41朱怀金
草堂 2021年3期

朱怀金

[反舌鸟]

故事的开头,往往是倒叙。一队神祇

刚刚从老槐树的铠甲中哼唱着出来,无脸。

黄昏的证词总是金色的,在枝叶间藏身的大地,深耕过的

犁铧,正呼唤丢失的影子。

如果影子会复活,就像洛水的栈桥和码头,狗牙根的匍匐茎,

如此信赖的光影!盐与铁,从灰烬中分离,再与水——这众神的

操场,和解。我推着这操场的动与静,锈掉的月光,剥下了

一层又一层脸皮,天人菊那被烧焦的、另一个替身。

我和人群,永远隔着一味药引子。

穿过了夜的盐,在铁上烙下一朵花,一个杜甫的修辞:

反舌无声。

反舌有声。

[荻花指南]

你的言辞必须带着雪和

砂纸。生于高山或者溪谷,那

不断磨损的影子,仍在发黄的

底片中,擦出孤寒的火穗子。它们

去老屋中找人,找依然纠结的苔藓、旧相识,

找大街上顶着风雪,独行的

那一棵芦苇。

这指向有铁丝网一般的

筛子,见到过你的人,他目光中的寒意

会滋养一根钢筋一样

直立的鹤腿。没有说明书,也能

在鱼群中啄出

一片冰花的荒野。

像刚刚挖出的古陶罐,那无法珍藏的

裂口。

[磨刀石]

风,鼓动着壶穴谷。

水流扶着一大块顽石

滚出瓮谷。留下一只硕大的

空瓮。

石厈崖下的雪燕,背伏一丝光线

飞过隘口。天就要黑了,

天,只有一线。如果有一条拉链,

就可以把嶂谷轻轻合上。

而峡谷隐藏着,悄无声息。

一对曲折的人流,正穿过巷谷。

出了龙门口,他们就会是砍刀、菜刀,

锥子和一根探病的

银针。

[发现一只布谷鸟]

就在身后,一棵

矮柳树的枝头。它“布谷 布谷”地叫着,有点

不管不顾。无疑,它衔来了一大片麦地,和

一粒盐,我们以额相抵。那是掺了沙子的

沙哑的盐在叫。似乎我是那个埃德加·钱斯,它的蛋

在我的巢中。

遥远的,遥远的叫声,我猜测那是

喜马拉雅运盐队,刚刚翻过了雪山,在一座

玛尼堆前停下。就如同现在,我从柴达木

捡回来的一块盐,在书架上

“滋滋”地吟唤,内心的渴望,只有

麦芒上的群峰才能看见。

我命名这一穗麦粒,是巢寄生的,它们仍然

走着祖先的路。叫声中的盐,也在古道上,擦拭

神祇的忧伤。莫非这慰藉,来自

命定的、漂泊的鸟?它是

隐藏的,孤单的,先在地狱里飘一阵子。在行刑队

来临之前,在大苇莺和灰喜鹊歌唱之前,它是热爱广播的

埃兹拉·庞德——如此饱满的

荒芜!

①埃德加·钱斯,二十世纪英国鸟类行为研究先驱,以收集鸟蛋著名。

②喜马拉雅运盐队,喜马拉雅山中藏族古村民,运盐贩盐以换取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