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镜子般的耐心守候(组诗)

2021-11-12 05:41
草堂 2021年3期

陈 翔

[武侯祠]

红墙。竹影。鸟鸣。湖泊。松柏。

倚在栏杆边,但听历史在此刻震颤。

某种秩序正绕上空盘旋,嗡然作响。

圆形走廊,贯穿古今悠远的回声。

那些彩色面孔,现已被人遗忘。

留下来的,只有短短几句话:

谁,生于何处,做过何事,有何结果。

一生就这样被剪裁进汉字的一撇一捺里。

人们从远方来,背着旅行包,

穿过地图,穿过那些蒙尘的碑帖——

全未察觉:摆在他们面前的事物

如何无情,经历过怎样萧索的年代。

天地把一切都忘怀,只留下花和泉水。

孩子、老人们经过,一代又一代。

我不知道我们该去往何处,正如

我不知道眼前的明月从何而来。

[时间的玫瑰]

玫瑰娇嫩,因而残忍。

我无力侍奉这从天而降的花朵。

这尖锐的天使,淬炼过的光。

我甚至没有花瓶去安放她。

来自时间的刑罚,将她凌迟,

变为一个个脱水的词:仿佛

失却天空的繁星或大海的鱼群。

一天天,我冷眼看生的气息

在桌前衰弱。她的美

是某种行将失传的语言,

来不及书写,就干燥、枯萎。

她耸立在无常的空气中,

任容颜消退。那空空如也的

花枝拒绝触碰,如维纳斯的断臂。

[公园的少女]

每天下午三点,她准时出现

在我的右边,不早也不迟。

总是目不斜视:一只白天鹅,

缓缓游过人群淤塞的水域。

(她好像从希腊神话走来:

白胳膊、短裙的金发海伦,

或诞生于浪花中的阿芙洛狄忒?

她的家乡,一定在海边。)

她胸前:轻系一根蓝白色丝带,

像名贵的水鸟,缀着铭牌。

迷人的礼物,等待被拆开;

拆开她,如拆开重瓣的花。

(这是我倾心的第几次?

我见过她,早在初恋之前。

但我忘了,像一条只有七秒记忆的鱼,

屏息——在她凭空掀起的波澜里。)

(3)对供电可靠性要求较高的小区内,需要在环网柜进线侧加装电流互感器,选择型号为LZZB610 0.5/10P,额定电压10 kV,用作电气测量和电力保护。

她有傲人的双翼,但绝不展露;

一如隐藏起她的智慧和忠贞。

一双匀称的小腿,自裙间舒展开,

似苏醒了、亭亭行动的大理石。

(该如何捕捉她变幻的风姿?

她的美,是赫拉克利特所说的河流

……时刻在流动……

我无法两次同时踏入其中。)

凭借她身姿的摆动,辨认出美。

而她总是忽地消失在意识的拐角,

如一阵风,不知来处和所终。

(在她未出现的时刻,我穷尽

色彩和线条,还原她的可能性:

宽额,细眉,面孔,两抹腮红,

一双琥珀,凝聚了白天和黑夜。)

完美女人只诞生于拼贴艺术,

她的美,在于“如其所是”。

树有树的形状,花有花的秩序,

她的怜悯、残忍,使我哭、使我笑。

(很可能,我钟情的只是个幽灵,

因不曾找到过她存在的证据,

但有时,片刻的踪影又给我信心:

她确实,我的爱也无疑。)

我以镜子般的耐心守候她。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走来,驻留,

闯入我目光的森林,像一匹马,

漫游在无限延展的林间道路……

(这时,记得用墨水的诗行,

一行行,将她拆散然后再编织。

让她的美,在道路如尘埃消逝前,

在一字一句的消解中,凝固。)

[公共浴室]

动作一致,却吹出

千姿百态。她们犹在

抚琴:这些滴水的头发,

切分出空气中缭绕的清音。

浴后的少女们——拥挤

在廊道——许多面镜子和光之间:

如一连串洁白、修长的词,

挺立在两行闪耀的句子之间。

水,从发梢尖滴落……

弯曲的细浪,微缩的圆点;

这水来自西西里岛,来自夏天,

从倾斜的乌黑中滴落……

白藕似的圆柱体,环绕它们,

仿佛剔除了淤泥的诗艺;

水银在黑彩中,自在地穿梭,

形成层层树林间可变的风。

无论迎风或退却,少女们

总是花的姿态。她们知道

自己很美,并且,正在被观看。

但她们驻留在躯壳中,保持元动作。

哦,白热的水汽已将时序模糊。如此

亲密:黄色氤氲贴紧桃红线条;

单薄的纱裙,沿着肌肤向上。

(我们应当如何回应冰山

之下的激情?当心的目光

被牵引,却又无法真的触及

那些美好的事物。)

人群走过,我们随天色暗去,

词的目光还滞留在那里:

诗将代替我们观看,

在禁止欢乐的地方——

“语言到抚摸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