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相逢

2021-11-12 05:04:55
湛江文学 2021年3期

余 石

雨突然停住,我望望前方,晨曦中灰蒙蒙的雨雾还笼罩着四方。除非路边的大树把雨给遮住,我抬起头,一把雨伞在我的头顶严实地把雨挡住。我转过身来,一个年轻人打着雨伞给我遮雨。这时一股暖流传遍我的全身。

疫情发生后,深圳的公园都关闭,我所居住的小区附近的碧海湾公园也不例外。虽然,近段疫情已被控制,公园也已开放,但熟悉我所在小区周围环境的心理驱使我试图绕着公园外围走一趟。当我从碧湾路走到宝源路时,前方一个年轻人背一个双肩包正匆匆赶路。我时而慢跑,时而快走,不久便超过了他。顷刻间,突然下起雨来。我走了好长一段路程,全身湿漉漉,干脆不躲,任其雨淋。这时便发生了前面一幕。

“谢谢您!”我感激地说,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来与他同撑雨伞。

“没事,走吧。”

“你上班要紧,你先走,我无所谓。”我推他走。

“还早着呢。”他告诉我,他在光明区上班,要到西乡体育中心附近乘车,正好与我的散步路线相同,我也就不再客气了。

他的这一举动拉近了我们的距离。素昧平生的两个风雨同行人便开始聊了起来。话题都跟疫情有关。谈话间他拉下口罩。我看他一眼:戴一副近视眼镜,嘴角有一颗特别显眼的黑痣,中等身材,是一个非常壮实的年轻人。本来近段深圳的疫情已经缓解,很多人在街上已经不戴口罩了,可他在行人稀少的早晨的马路上仍戴着口罩,可见他的防疫警惕很高。

他告诉我,他是武汉人。年前已规划好,全家老少回家过年,但由于公司的订单紧,被迫改变计划。他与老婆孩子留在深圳,随他生活的他的爸妈回武汉。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双亲感染冠状肺炎。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人在深圳,心却飞回了武汉。但武汉封城,风声鹤唳。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武汉的亲人。可是那时为防止人传人,武汉已开始隔离,亲人不得探望,双亲生死未明。莫非深圳一别,会成为永别?他整天忐忑不安。这时双亲的音容笑貌、为人处世在他的脑海里像电脑屏幕般显现。

双亲历来人缘关系好。父亲一生勤劳俭朴,心地善良,诚实厚道;母亲为人师表,谦恭低调,乐于助人。想到这里,他自我安慰,双亲一定会得到邻居或同事的照应,一定会遇上好人。

电视里天天播放疫情。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中央往武汉派出了指导组;全国的白衣天使日夜兼程驰援武汉;来自全国的抗疫物资也往武汉集聚;那些医务工作者舍生忘死,把患者当亲人;社区工作者废寝忘餐日夜奋战在抗疫第一线;全国不少农民兄弟也纷纷往武汉送瓜果蔬菜。看到这里全家人留下了感动的泪水。他读小学三年级的孩子突然喊道:“爷爷奶奶有救了!”

果真爷爷奶奶有救了!他通过多种途径找到他在武汉所在社区的电话,一接就通了。他自报家门并向对方说明所要了解的情况后,对方热情地接待了他。对方是一个女同志,办事细心,她理解身在远方的儿子对患病父母的急切心情,便向他详细地介绍了情况。最后,那个女同志说:“他们很快就可以出院了。现在他们每天都在帮医生给病号作心理疏导工作,那些病号可喜欢他们了。他们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以及邻居 几乎天天都来电询问情况。因为他们不 能靠近,我们天天接送病人。可就是不 见你来电。”

听到这里他觉得惭愧。心想,不是 亲人胜似亲人。听完他流下了感激的泪 水。全家人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 来。大地开始春暖花开了,我也在心里 暗暗庆幸。

我们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到了要分 手的地方。我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年轻 人。临别时他握着我的手说:“记住, 以后散步下雨了要找地方躲一躲,别感 冒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起了前天 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新闻:香港一群年 轻的乱港分子,用石头将一个七十多岁 的清洁工砸死街头。看着让人心寒!这 个年轻人,我们萍水相逢,他为我打伞 遮雨,相比之下我是多么的幸福!这时 我又想起一件事:在我的孙女就读的西 湾小学,有一对老夫妇每天早晨和下午 放学时段都到学校做义工,帮助学校维 持小学生们的上学和放学秩序,然后又 帮助学校做一些勤杂工,成为全校师生 最熟悉最尊敬的义工。师生们都亲切地 称他们为爷爷奶奶。校园里洋溢着尊老 爱幼的祥和气氛。深港之间鸡犬之声相 闻,为何如此差异?我陷入深深的思 考。

分手后我的心里总惦记着那个年轻 人,后悔当时忘记了记下他的电话。一 连三天我都按照原来的散步路线和时 间,心想能再次碰见他,可是没碰上。 我退休后从老家来深圳,随儿孙生活。 身在异乡,人地生疏,多么期望在深圳 有我的朋友圈啊!

刘佳爸爸要送我回家,我死活不肯,我说我离家出走了。我像一只八爪鱼那样抓着刘佳不放,最后他带我回了家,我在他家浴室里洗头洗澡,出来时,我的头发终于有了和他一样的味道。

两个月后,在另一个地方又见到了他,我喜出望外。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星期天,我到西乡南城百货商场购物。门前集聚着一群人,还有一辆捐血车,几个穿着白袍的医生在忙前忙后。我明白这是医院在组织捐血活动。我好奇地走近去。突然,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拉住我的手:“大叔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他拉下口罩,嘴角那颗黑痣首先映入我的眼帘。我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一时语塞。

我多么想再次碰见他!终于如愿以偿了。看得出他在忙,但我这次再也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了。拉着他的手问道:“你是来献血的吗?”

“是的。”他答。

“这些人都是来献血的吗?”我疑惑地指着长长的队伍。

“是的,都是我们武汉人。”

疫情发生后,深圳市不仅调拨物资支援武汉,又派出医疗队驰援武汉,还组织慰问、安抚在深圳工作的像他这样的武汉籍人士。疫情无情人有情!深圳所有的企业对在疫情防控期间因探亲滞留武汉的员工,保留岗位,工资照发。有的房东主动给武汉籍的租户减免房租。一桩桩,一件件,他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他在乡情群里发了一个为深圳人民献血的倡议。结果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今天来献血的已经是第三批了。听着听着一股暖流在我的心中流淌。

“现在你爸妈的身体状况如何?”我迫不及待地问。好像我对他的家人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他们已经来深圳了吗?”我欲言 又止,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

“等一下他们还来这里,你若有时 间,不是可以见到他们了吗?”

“他们来干什么?”我不禁问。

“他们知道我来献血,怕我饿了, 要送鸡蛋汤过来。我说我不会饿,再说 街上也有卖的,可他们硬要来。”

听到这里我急急忙忙向商场走去, 赶紧找到我要购买的商品,又马不停蹄 地赶回他献血的地方。果真他的爸妈来 了。他给我介绍时,他的爸妈礼貌性地 拉一下口罩。我恍然大悟!他俩不就是 经常在我孙女就读的那间小学做义工的 那对老夫妇吗?我真的太感动了!紧紧 握着他们的手。他们可能也觉得我面 熟,因我有一次接孙子时,跟他妈对孩 子的教育问题进行过详谈。至今她的话 我仍谨记于心。

这时我什么都不说了,拿出手机叫 旁人帮忙,给我们留个影。看着他们, 我不知站哪个位置好,因为他们在我的 心中太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