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片月光都可名满天下(组诗)

2021-11-12 04:07赵剑锋
草堂 2021年9期

赵剑锋

[习 惯]

父亲有个习惯

他磨完刀

顺手就朝站在磨刀石旁边的松树砍一刀

试试刚刚磨出的刀锋

松树越长越高

刀口也一排排长高

像起飞的燕子

我想到了凌迟

也想到了二狗子失恋后手腕上的伤口

明伤和暗伤交替出现在皮肤的表面

刀才是他们的故交

父亲老了,故交越来越少

只有陪磨刀石长大的松树心领神会

等父亲需要试刀的时候

它就赶紧把头伸过来

[红苕是一块糖的替身]

父亲把红苕从地里拖出来

斩首示众,再把多余的根须剃掉

腾出老茧纵横的双手

把红苕的腰身濯洗干净

剁细,文火,熬制

直到糖流出来

浓稠得化不开

团结的糖分凝成块

父亲把糖块分给我们兄妹三个

自己留一小块,含在口中

慢慢咀嚼

稀释那些不可言说的苦

[每一片月光都可名满天下]

今夜,万吨月光从天上掉下来

砸在地上,屯成一杯上头的酒

被砸中的人

匍匐在地

数别离

剩余的月光,站在山巅

一声声喊我的名字

有时声如洪钟,有时气若游丝

我没有力气回答

将这些回音装在三尺宽的胸膛中

每当无法安放灵魂的时候

就捶捶胸

每捶一下

就冒出来一个失魂落魄的关键词

坐在案前,假寐

梦里默念寂寞的广寒宫

动手修剪凋敝的桂花树

半夜醒来,推开窗

只有月光还在铺一张洁白的床

夜风,还在来回地打扫院坝

[慢慢长大的路]

回家的路

已长满衰草

那是路在发福

走出村子的人

越来越多

给道路理发的人

越来越少

路一旦缺乏锻炼

再细长的腰身

都会变得虚胖

荒草淹过路的头顶

黄土埋进我的半身

站在岸边

小河是流水舍生忘死走出来的路

站在山巅

草木是春风慷慨就义走出来的路

站在屋旁

炊烟是爹娘拼了老命走出来的路

我这百般柔肠

是肝肠寸断走出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