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以洪
我的灵魂很轻
很轻的灵魂可把65 千克的肉身
轻轻地按住
就像风按住落叶
让它诚服于泥土
就像一滴海水按住大海
不让它起伏
把自己放在时间上
争分夺秒地打磨
我希望把自己磨得
更小,更细
就像一根纤弱的毛发
毫不起眼
而又能从生活的内部
刺探出来
我仿佛来自自己写的一首诗歌里
一行行诗句搭建一排排青砖黛瓦
炊烟和太阳一同升起
稗草和稻子一样
享受名正言顺的身份
在那里,我被悲悯降生
想成为一个诗人
而麦子赐予我一把麦芒
我成了一个跑江湖的赤脚医生
我在自己写的那首诗歌里
穿过一行行玉米,一行行稻谷
一行行麦子
涉过一行行出淤泥而不染的荷
我从悲悯而来
终将回到悲悯里去
而且,会更深入一些
工地常断电
但生活不能断电,一百斤一包的水泥
必须一包一包往上扛扛水泥时,我弯着腰就像一个勇士扛着一捆炸药包但生活的堡垒在什么地方?我把头埋得也很低像生活中的一个潜伏者
把头埋得更低点
我就会找到那根引线吗
我常在某一层楼停下片刻
因为我幻听到生活的堡垒
那轰的一声巨响
所谓的孤独
无非是客厅那只猫
躺在自己的影子里
自己玩耍自己的尾巴
孤独其实也有窄门
猫玩着玩着就把尾巴塞进口中
那哇的一声痛叫犹如开门声
猫嗖的一下从痛叫中
蹿了出去
我还留在其中
我孤独的根源在于
几十年了,知道自己还在人间
但一直没有找到
我的生活一直蒙承虫子的启蒙为了一粒大米自幼模仿蚂蚁,把手放下来和腿一起奔跑,恨不得长出翅膀
我已学会举一反三
另外虚拟了两条腿
一条赴生,另一条
赴死
也曾向蚱蜢学习,双腿
奋力一蹬,嗖的一下
从稻草样的梁家巷子蹦到了
齿状的深圳。青春的腿
有的卡在齿缝里,有的溅到了天上
现在,我正用手
慢慢地爬
承受的风雨太多
一根稻草就可以将我压垮
蜗牛背着那么重的房子在人间轻松行走
向它学习吧,背起这副皮囊
和厚重的尘埃
这些年运势不太好
微风迎面,都像给我的一记耳光
内心的灯盏也被扇灭
幸好萤火虫教会我把自己点燃
在漆黑里提一盏灯
自己搜救自己
我常在深夜出没在别人的梦乡
被误认为是一只蝙蝠
哎!向蝴蝶学习吧
扇一扇这对劳作的翅膀
向生活展示一下
我斑斓的魅力
指间忽明忽暗的
微火。这些,小粒小粒的白天
还在用微弱的战栗的亮光
游弋在漆黑如水的夜晚
奋力地搜救着
哎!天上的那把银勺太小了
人间如此深
怎能捞起沉没在孤寂
底部的我
一只螳螂举着大刀
向一只蚊子悄悄靠拢
一只黄雀在螳螂的身后
静静地盘旋
一支弹弓躲在树后
向黄雀瞄准
看着看着我就不敢转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