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凯
温情的眼睛还在替她行走,直至
将吠声走成月光,再将黑暗走短
老屋内仍旧保持她失明前的原貌
只有庭院外的栏杆是新的!
她喜欢站在屋外,捏着风梳理头发
也梳理彩色往事
梳完一遍,接着再梳一遍
老狗的视线也随她的手,上下摆动
最终成为一把含泪的扫帚
将负重的瞳孔,分摊进空气间隙
再把随时可能走散的思维牢牢编紧
时间依旧浑浊,被砖墙抽打过无数次的手
思虑再三,决定对着老狗头顶——
它看不见的部位,温柔道出月亮的预言:
我们都是被孤独淹没过的光
在与哭泣的不断磨合中
我们都将成为,彼此更为粗壮的光
用黄河水洗心业者
经脉涌起一层层麦浪
灶间熬粥,炕上摆桌,趺坐而食……
窑洞里走出过无数个孩子
太行山的车流、太平洋的轮渡——
一直是他们的脐带,也是记录魄力的光盘
我则不同,1485列车载我跨过秦岭后
也驶入一封档案。封条使我意识到
我与黄土间已跨出地理的蜜月期
太快了,被乡愁蚕食的时间
是该在垂头的谷穗上系根安全绳了
我害怕因懂事而表现出的沉默
那会搁浅心中的自己
就像那苦命的黄土,在严苛的尘沙面前
说话总是那么谨慎,顾虑重重
我想大概是它从未遭受过
海浪的雕琢吧
那里不再拥有阳光,只有干裂的河谷
以及慢慢融于黄土的村落
蜷缩在炕上的人
或是村里最后一个留守者
愁容已经在褪色的窑洞里凝固许久
烟斗上,有火在试探性嫁接
更年轻的人都已奔向城市
故土被凄凉排挤
眼泪在他曾经高傲的颧骨上
生出困惑的堰塞湖
每当除夕夜晚,遗落的鞭炮
都会在他体内一遍遍爆破
炸裂最后的体面
庭院内,草垛生锈
坍塌的大地上,没有迹象可以证明——
那些挣扎的种子将会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