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刚
一把拔出一半的利刃,几十年没有见红
现在,只是命运
把他重新插入大地这把鞘中,
知己者能看见
日出的时候,刀柄仍有轻微一颤。
人一孤独,就开始写信。
远方的朋友还没收到
天空就收到了
紧接着,神也收到了
还回了几颗尘埃,一桌子月光。
还有些信继续向前走,
现在不知道到了哪里
是不是被时光寄回来了?
我们伸着脖子也只是
远远看见
那座坟,耸了耸两旁的松树。
一根树枝奋力推开薄凉之物,开花了
心站在上面
倾斜之物,颤抖着。
但发出久长的韧性
像世界上最后的一长串抖动,
从一张白纸上,飞了出去。
它的前世没过,
就到了今生。
这时,天空刚刚被它孤零零的喊叫,撕裂。
而湘江正抱着宏大的旋涡和波涛
向北闲聊过去。
在第一百零四个字,找到穴位。
大江平铺直叙惯了,拐弯
反而更有激情:
长衫一甩,波浪的皱褶里露出绕指柔。
岸上的几个人,指指点点——
漩涡不是害人的,是装故事的
且深渊至美。
从衡阳到长沙,桃花朵朵
危险的红,只是命运中的意外。
此刻,你卸下城府,它留下漩涡。
我看见了一碗水
倒进了人世干裂的咽喉:
那些危险的美人,
背着深渊,
前半生和后半生在这里握手后
各自分开。
而我们望着对岸的我们掩面而泣。
这应该是他从体内掏出来的高压线
接着掏出闪电,然后是雷
你的旷野啊,那么多爱的人四散奔跑
你的那么多泪
湿透他们。
一大片旷野,回到体内的时候
你正在给我写信,正面或者反面
都宁静如昨夜。
医生说,从X 光下看过去
那一根根直立的应该不是骨头了,像白银
一点也没生锈
他乐呵呵地穿起衣服说:
那是痛苦
它撑着肉体,从来不变形。
还能看穿什么:血管正在它的周围入睡。
像二十年前他梦见未来的一个瞬间。
一个人在医学书上,不断回顾出生到死亡
其实,医学书上什么也没有
它们早已跑到我们身体上潜伏起来。
多少年后,一把手术刀会在
一块悲伤上找到它们。
我们此行,只是把群山踩一遍,然后
把悲伤运回屋里,
有时候月光是运输工具,有时候
另外几个人也是
此行,也是彼行,分不开的
岔路口,红绿灯
像命运的眼神,
绕过去,绕过来都能看见自己的背影。
我们此行,最后落脚点,是医院
也是我们出发点。
此行,骨头和肉,都会留在那里
只有文字被折叠在白纸上
只有微光,有时候翻开他——
嗯,此行遥远,就此别过。
天空有广阔的同情心
尤其之于陡峭,边缘,深渊,它都弯腰以躯体
来深刻抚慰。
嵌于孤独之中的肉身
也得以开阔,明亮之视野,
山川横陈,得以阳光,暴雨,闪电之语言。
而此行山高水长,
我在那里先慢慢卸下
一座雪山,一场雪,一朵雪,一个深渊。
然后像最静的废墟——
里面的初生,成长,死亡,正在按你的要求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