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路上埋下许多石子（组诗）

黑篱

修补术

神经质的机器在轰鸣

它用铁喙剖开一段路面

像剖开我午餐的鱼腹

鱼腹中被填入的管状物

令人沮丧，我下咽时的喉结上下滚动

吐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词语

设想这条鱼患上暗疾

囚在老家门前的那棵枯皱的树干中

我曾在那棵树上刻下我的名字

七秒的记忆足够忘记刻骨铭心的往事

这是味觉的哲学

我正在丧失的语言含着腥味

那些被剖开的路面、鱼腹

我的身体

都在等一场不为人知的填埋

湖上行

流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托起孤舟，荡入春天

他坐在船尾，湖水裹着的影子

大病初愈。一粒石子抛入湖心

溅起的水花，有鸟鸣一样的弧形

两个坐轮椅的人倒挂在树上

在此之前，他们刚从淤泥里爬出

而岸上，老柳新绿

他俯在船舷上，打捞另一个自己

抬头时，倒挂的轮椅不见了

他躺了下来

为了治愈孤独

他朝湖心丢下另一颗石子

摸着石头过河

一条河，宽不盈尺

我曾数次涉水，却难达对岸

还有谁的未来不可支配？

每次涉水途中，我问那些站着死掉的人

（他们曾摸着石头过河

在长达几个世纪的循环往复中

死掉。影子都不剩）

没人回答我，旧花园里的鼾声正在散去

而我还在这里，已无人可问

这条虚无的小河，依旧热气腾腾

它从不需要虚情假意的慰藉，不需要

变成句号或者问号

现在，我也准备摸起一块石头

并抱紧它，无论是站着死掉还是

沉入河底

他们在路上埋下许多石子

沿途有大片的鸟鸣，晨露微凉

脚下的路是新的，有些陌生

嵌入路面的石子也是新的，还没长出记忆

踩上去，一粒石子动了一下

是否要把余生留在这里？ 它一定在犹疑

抬头看时，前面正在施工

更多的石子被嵌入，这些渺小而卑微的灰

色

几个工人低着头

而他们身后的人间，已经

凹凸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