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海涛
喜鹊变成一支支箭镞
射向家的方向
这首诗将留鸟喜鹊,赋予了一种新的含义。喜鹊,同麻雀、乌鸦同属于一目,也是鸟里最聪明的一类。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这样的现象早就被古人发现,并写入了经典书籍,成为教化人心的经典故事。同样的鹊站高枝、鹊桥相会,这样的文字也将喜鹊所带给人们的欢乐尽情展现。
泰山有128种鸟类生存,虽然数量众多,但是大多散落在泰山无穷无尽的山林田野、水库河边,以至于我们常常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更有许多鸟是候鸟和旅鸟,只是固定在冬季、夏季或者春季出现,相对于泰山而言,它们是一群匆匆过客。也正因为如此,那些泰山的常住居民——留鸟,一年四季出现在我们的视野,无论春夏秋冬,总是和我们相聚一起,因此从感情上,才更觉得这是自己的鸟,就像亲戚一样,内心总有一种割舍不断的亲情。
是的,每每看见喜鹊,我总会误认为这是舅家的表哥,让我们从心里接纳了它的存在。
与喜鹊同一科的还有灰喜鹊、秃鼻乌鸦、大嘴乌鸦、黑乌鸦、寒鸦等,都是泰山留鸟。我从泰山穿山去到济南的路上,总要在海拔100米到700米的山谷与山峰间穿梭,道路两边的树上,有各种各样的鹊在飞翔。
只有喜鹊,可以从低洼的田野到高海拔的山林间筑巢建窝,而其他那些灰喜鹊和乌鸦们,则大都生活在低矮的田间乡村,高山上很少见得到。
每到秋冬两季,寒风渐起,吹落了树上最后一片残叶,泰山进入到了冬眠的时候。每天除了一成不变的老太阳从东面升起到西边落下,就是偶尔的风打着快马,吹着口哨,整齐划一地切开天空,把明亮的天空搞得昏暗。这时候,连大地都放下身段进入冬眠,唯有黑白分明的喜鹊,两两结对,一前一后飞掠空中,它们的嘴里,衔着一根枯枝。它们迎风飞翔的样子,笨拙而又坚定,将一根又一根的枯枝运上高高的枝头。
想象一下这个场面:山路蜿蜒曲折,一辆甲壳虫似的车子在路上蠕动。路两旁高大的杨树、柞树和松树上,有鸟飞过。鸟们黑白分明,它们无一例外地衔着一根比自己身体还长的木棍儿,奋力飞向树梢……车驶过,它们不为所动,风吹过,它们依然故我,只有在放下嘴里树枝时,才能腾出嘴巴来,发出一声喜悦的叫声。
把巢建在高处,建在远离地面的地方,是喜鹊们的一个本能。站高枝,其实也是鸟类为了躲避可能的伤害而形成的一种习惯。喜鹊建巢位置的高低,其实反映了这种灵鸟对于自然的一种感知和对应的关系。如果当年雨水太大,它们就会将巢建在高处;要是天气干旱,雨水较小,它们就会把巢建在比较低矮的位置;如果当年的雨水不大,平缓,喜鹊们一般就只会修补旧巢,不会弃旧建新——这也是一棵树上会有好几个鸟巢的原因。
同别的鸟不一样的是,喜鹊选择了与人类共同生活的模式。所以,越是深山老林,就越少见喜鹊的踪影,越是乡村田野、公路两侧,就越能见到喜鹊搭建的圆形窝巢。几千年来,当越来越多的鸟们面临绝迹的时候,喜鹊选择了与人类和平共处,并结下了共生一样的友谊。
我每周一次往返于山中,所以每次见到路旁的喜鹊窝,就有了一种动画般的跳跃膨胀感:一棵光秃秃的树上,突然有了几根树枝,突然又大了一些,突然就肥硕了……没过几周,一个近乎圆形的巢就建成了。
我们和喜鹊们,各自生活在自己的空间里互不干涉,我们的时空和喜鹊的时空,只有在这条路上,才有了交汇。我已经认可了它是我的表亲,只是不知道我们在喜鹊的眼里变成了什么?不管是什么,从几千年以来它们不离不弃一直选择和我们相邻而居,就可以知道,它们也认可了我们人类这个物种,它们对我们没有敌意,是信任我们的。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感情为基础,当我看到路边低矮的树上有一个硕大的鸟巢时,内心会产生巨大的安慰;而看到喜鹊把巢建在高大的高压线铁架上时,内心就会有一种深深的失落。
它宁愿选择钢铁而不选择树木和人类,是因为这只喜鹊受到过不为人知的伤害。它们内心缺乏安全感,才放弃了千万年中进化而来的习惯,选择了冰冷的高压线杆。它或者是被蛇伤害过,或者是被风吹落过,或者是被人伤害过,总之它们选择了更高更远更坚硬的铁,选择了冰冷和孤独。高大的铁塔远离地面,风吹不动,能给它们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每次走在盘山道上,都会看见箭镞一样的喜鹊,舒展翅膀,射向远方,那里必定有一个村庄,有一棵大树,有一个用粗陋的树枝扎起的温暖的家。
家,故乡,这是中国人内心最隐秘最柔软的地方,它随时会引起太平洋一样的激荡——不管你身处北极还是南极,也无论你身在喜马拉雅还是潜水在马里亚纳海沟,这个词都会激荡在你的胸膛。
泰山上,两只喜鹊飞过,击中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