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抄录对联汇赏

□解维汉

□解维汉

戏曲是中华文化的国粹，具有长久的生命力和艺术性。一些戏曲中还包含有对联，或唱腔，或念白，或布景。看戏时发现好的对联我会默记于心，反复玩味。进入老年后常收看央视戏曲频道，发现戏曲中对联踪影，便以回看、定格方式抄录。有时翻阅旧时戏曲资料中也偶尔会发现对联，马上抄录在笔记本上。天长日久，积少成多，闲暇时展玩回味，也是一番独特的享受。联中有剧情，联中有至理，联中有寄托，联中有黄金。

嫩蕊蕊一枝丹桂，何人敢攀？（相爷）

浪涛涛三级龙门，我独能跳。（吕蒙正）

京剧《草楼记》中，相府千金刘翠屏彩楼招亲，一群纨绔子弟踊跃参与，穷秀才吕蒙正也到现场。相爷先出一联，吕蒙正应声对出。相爷再出一句：凤凰飞去朝阳，凡鸟焉敢比翅？吕蒙正应对：蛟龙半得云雨，污池暂且安身。相爷再出句：堂堂相府怎说污池？吕蒙正应对：昂昂秀士怎说凡鸟。

铁匠錾工，红火炉内三闪电；

弹棉弓响，白云洞中一声雷。

京剧《胭脂宝褶》中，明朝永乐皇帝元宵节出访，在遇龙旅馆暂栖时听到一阵读书声，唤出店家，方知来源于店家表弟、进京赴考文人白简。遂唤出白简，见他谈吐不凡，便当面试对。永乐帝先出句，白简应声而对出。永乐帝兴致未减，再出句：灯明月明，大明江山一统；白简对道：君乐臣乐，永乐天子万年。永乐帝闻之大喜，赞：出口成章世间缺，将来必定是豪杰。

扬子江中水；

蒙山顶上茶。

评剧《桃花庵》中，苏州双竹巷张学富赴虎丘山参加迎春会，茶博士出场念白此联。苏府客厅中堂悬有一联：古松白云常自在；金风玉露客相逢。(李瑞环改编『中国京剧音像集萃』版）

梅报新春，春色深深深四海；

石纳吉祥，祥瑞连连连万家。

评剧《庚娘》中，杀人越货的王十八之妻唐柔娘落水，被好心搭救的尹员外收为义女。尹家厅堂就挂着这副对联。

动静叶清音，知水仁山随所会；

春秋富佳日，凤歌鸾舞适其机。

电视上看到的昆曲《牡丹亭》是在紫禁城的畅音阁戏台实景演出，柱子上就刻着这副楹联。『知水』即『智水』。《牡丹亭》为明代汤显祖所作传奇『临川四梦』之一。写少女杜丽娘在梦中与书生柳梦梅相爱，梦醒后忧郁而亡。三年后，杜丽娘鬼魂与柳梦梅相见，因情而复生。最后柳梦梅考中状元，夫妻团圆。

天下三分皆思汉；

荆州寸土不归吴。

明代林尚摧题《单刀会》联。元关汉卿创作的杂剧《单刀会》剧情是：三国时，蜀将关云长镇守荆州要地，鲁肃设宴诱关羽过江到吴营赴会，预设埋伏以捉拿关羽。关羽仅带随从数人，乘船过江，单刀赴会且安全返回的故事。

萧寺情波，一段风流话柄；

草桥梦迹，千秋幻化文章。

清佚名《西厢记》联。《西厢记》是一出爱情喜剧。写书生张君瑞与相府小姐崔莺莺在普救寺一见钟情，其母老夫人却以张生没有功名而百般阻挠，二人在红娘的帮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家不认亲，从来贫贱无知己；

六国都称相，斯时富贵自惊人。

清佚名《苏秦衣锦还乡》联。早年苏秦在鬼谷子那里学纵横术，后游历各国，频遭拒绝。钱财用尽落魄回乡。被家人讥笑责骂。苏秦重新发奋，一年之后成功说服六国君王，执六国相印后，他再回家乡，家人们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父母扫榻相迎，奏乐摆酒席，还去郊外三十里地等待他到来，妻子在苏秦面前也不再爱理不理，嫂子也从之前的趾高气扬变为卑躬屈膝。苏秦从人生起落中真切体味到了世间冷暖两重天。

骨肉无情，只把高低作好恶；

屈伸有数，莫将成败论英雄。

清佚名《苏秦衣锦还乡》联。此联进一步阐明俗世冷冰冰的待人标准，不论骨肉亲情，只看对方社会地位高低。进而忠告，人生屈伸有度，有高潮也有低潮，万莫将低潮时的英雄无端轻视了。

献万言书，落寞秦邦，情疏于父母兄弟妻嫂；

佩六国印，荣旋梓里，志雄于楚魏韩赵燕齐。

清佚名《苏秦衣锦还乡》联。此联将苏秦昔日四处碰壁的不得志，与后来的时来运转大富大贵进行强烈对比，绘出了人生起伏的运行轨迹，言外之意奉劝世人不要作短视看人的势利眼。

你娘亦是女，你妻亦属女，胡独你不肯养女；

他生也何冤，他死也报冤，只怕他总要申冤。

清代余晦庵作无锡劝莫溺女戏场联。古代溺女成风，无不由于重男轻女之积弊陋习所致。古代名门望族，对于伤天害理的溺女陋习多有规定。此联用语如拉家常，质朴恳切，劝人将心比理，改变随意溺女的错误行为。

演几回旧舞新歌，试看善劝恶惩，现世洵多真果报；

害一命惊天动地，若使有男无女，收场哪得好团圆。

此联亦余晦庵此戏之联。上联仍是人间因果报应的老生常谈，下联『害一命惊天动地』振聋发聩，从『有男无女』的严重失衡，点出溺女的灾难性后果。

程婴义立孤儿，三百口报冤有望；

岸贾谗谋赵盾，十八年受屈无伸。

元代纪君祥《赵氏孤儿报冤记》，歌颂的是正义对邪恶势力前仆后继的斗争。赵盾一家为奸人屠岸贾所害，只遗一孤儿。程婴与公孙杵臼定计用程子换得孤儿活命，并交由程婴抚养。十八年后，孤儿长大，杀屠为全家报了仇。有人把《赵氏孤儿》的戏名化为一副对联：『义逢义公孙杵臼；冤报冤赵氏孤儿。』

强状元舍亲骨肉，何必要这功名富贵；

蠢丞相夺人夫婿，更不念人父母夫妻。

南戏中《赵贞女蔡二郎》是家庭婚姻剧的典型代表，蔡伯喈富贵易妻，另娶高门，并马踏贞女，丧尽天良，最终被雷劈。

蔡中郎弹琴写怨，弦弦有君臣，惟无父母；

赵孝女剪发送亲，寸寸管纲常，难系夫妻。

《琵琶记》为明初戏曲家高明所作，取材于宋南戏《赵贞女》，但变一出婚变悲剧为一出歌颂男子忠孝和女子贞烈的教化观世戏。写蔡伯喈进京赶考，高中后被迫入赘牛丞相府。家乡遭灾饿死了他的父母，其妻赵五娘卖发葬公婆，身背琵琶上京寻夫。幸而牛小姐识大体，一夫二妻团圆。

一曲阴，一曲阳，须知治幽治明，总仗忠肝义胆；

何谓善，何谓恶，只此从王从贼，但分地狱天堂。

清代洪良品撰湖北新洲县《目连救母》戏场联。目连救母的故事最早载于佛家经典：傅相一生广济孤贫，斋布僧道，升天后受封。傅妻刘氏青（又叫刘四娘）不敬神明，破戒杀牲，死后被打入阴曹地府。其子傅罗卜为救母往西天求佛超度，佛祖为他所感，准其皈依沙门，改名大目犍连，并赐其《盂兰盆经》和锡杖。目连在地狱历尽艰险，最终寻得母亲，一家团圆超升。

岳飞抗战，秦桧主和，是非自非定论，当局请留神，忠奸总要演来肖；

公主修行，家奴造孽，报应不应稍差，旁观当忍性，善恶还须看到头。

陈焕文撰贵州关岭县目连会戏场。几百年来目连戏在民间盛演不衰。有的从日落演到日出，有的要连演七夜、九夜。郑之珍的《劝善戏文》一百出，张照的《劝善金科》二百四十出，每天演二十四出，也要十天才能演完。

果证幽明，看善善恶恶随形答响，到头来哪个能逃？

道通昼夜，任生生死死换姓移名，下场去此人还在。

徽州旌阳县《目连救母》戏场联。当

地演目连戏三日三夜，高潮处，万余人齐声呐喊，惊动衙中熊太守，以为是海寇猝至，唤差人讯问。台口还贴一联：『装神扮鬼，愚蠢的心下惊慌，怕当真也是如此；成佛作祖，聪明人眼底忽略，临了时还待怎生。』

萱草恩深能报母；

葵花孽重谩欺神。

清代刘韫良撰贵州某县《目连救母》戏场联，采用了以物寄情的象征手法。

小姐有福有寿，愿发慈悲；（秦少游）

道士何德何能，敢求施舍？（苏小妹）

京剧《苏小妹》是京剧旦行名家吴素秋根据程砚秋先生早期剧目《赚文娟》整理改编而来，讲述秦观和苏小妹二人喜结连理的爱情故事，从历史考证讲，苏东坡并没有苏小妹这个妹妹。剧中秦少游得知三月初一苏小妹去东岳庙进香，便扮作道士提早赶去等待。待进香完毕，便走上前发话。苏小妹意识到对方并非真求布施，便阻止了丫鬟掏钱，而是念出对句。秦少游紧逼不舍再作出句：愿小姐身如药树，百病不生。苏小妹立对：虽道人口吐莲花，半文无舍。秦少游三次出句：小娘子一天欢喜，如何撒手宝山？苏小妹脱口而出：疯道人恁地贪痴，哪得随身金穴？秦少游再次出句，被家丁喝退，拥轿而去。

秦少游和苏小妹喜结连理，新婚之夜，洞房门却紧闭，要求新郎答对三道题方可进入。第一题为一首诗，要求和诗一首：铜铁投洪冶，蝼蚁上粉墙。阴阳无二理，天地我中央。秦少游和诗为：化工何意把春催，缘到名园花自开。道是东风原有主，人人不敢上花台。此诗藏头『化缘道人』，答对了。第二首还是一首诗要求猜四个人：强爷胜祖有施为，凿壁偷光夜读书。缝线路中常忆母，老翁终日倚门闾。秦少游一口答出是：『孙权、孔明、子思、太公望』。又答对了。

第三题是对联出句：闭门推出窗前月；秦少游一时未想出对句，苏东坡远远探望察觉到，便投石到鱼缸击起水花以解围。秦少游受启发很快对出：投石击破水中天。也答对了，于是双门大开，迎新姑爷喜入洞房。

细审剧中这比对句平仄不谐，查冯梦龙《醒世恒言》『苏小妹三难新郎』中对句是：投石冲开水底天。上下联均系古声，这样才称得上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