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目珍
诗歌要阐明一种个人心迹,并且时刻保留认知和谋求救赎的意义。这种观点的有效性在于,它时刻从“人”以及“人的存在”出发来探求诗歌的终极价值,从而寻求一种独立性或社会学意义。从这个层面来审视当下诗歌创作,那些从个体意志或精神溯源来剖白自己和“取悦”世界的写作者最为人欣赏。他们以个人偏好为焦点,尽情地描述情感上的喜乐悲欢,从来不理会它们与流行价值观是否相左。但是在写作过程中,他们又表现出独到的匠心,让我们看见一种精神力量的存在。
周文婷的《未来词》就是这样一组诗。《未来词》是为整组诗定调的诗篇,全诗指向“未来”和对“未来”的美好诉求。然而可以清晰见出,诗人对于未来的想象完全建立在现实之上。正如诗人所指出的,尽管“未来的面积有些庞大/可惜了,我们不是最理想的居住者”。由此可见,诗歌虽然是对未来的一种建构,而实际上仍是写尘世的生活,写内心的彷徨,写无边的现实主义。通读整组诗可以发现,诗人在诗歌中常常融入未来与现在,但正如《虚构事件》中所披露的,“我们热衷于虚构,更热衷于虚构未来”,因此这“未来”,属于虚构的成分可能更多一点。不过,这也正从反面验证了一种辩证的统一。
从整组诗来看,诗人在诗中力图宣导一种情感、渲染一种气氛。《我想告诉你》《飞吧》《涌向平静》等似乎构成了一个严密的“告白”结构。它们通过情感的冒险,表现出了诗人写作的真诚。《我想告诉你》尽管是一种“告诉”,但读来总觉是一封深埋的爱情告白书。在诗中,诗人表达了一种理想的爱。因为沉浸在自我膨胀的情感中,故而放逐了依赖的因素,即使在最后无法预言未来的情况下,诗人仍悬浮在强大的自我意识之中。《飞吧》也是一种“告白”,该诗以内心之中的“倾诉”为节点,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一个隐在的对象上,从而使得在现实中的生活有了一层实在的意义。出于“解放”的理由,诗人将个人的精神世界与“一只鸟”联系到一起,然而却又对物质性的世界有所保留。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看到一个真实的诗人。《小小小孩》也是一种“自我告白”。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此诗所写大致是“本我”层面。在诗歌中,“我们”不顾一切地寻找满足和快感,“唯乐原则”充斥其中,最“原始”的一面被展露得淋漓尽致。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童话式的想象或自然欲望,然而如何给它们寻找一个适宜的位置却是个棘手的问题。好在诗歌为之提供了一种便利。《我们之间》则由个人的倾诉转向探讨“我们之间”的问题,从个人视角旋转为一个公共视角。以上这些层面的“告白”都带着陈述的性质,然而亦有差异。一个诗人必须勇敢地跳入各种预设的场景之中,才能够认识到整体的重要意义。
从诗歌的建构来看,诗人的情感在最后“涌向平静”是一种自然归宿。从急切的告白,到平静的陈词,诗人追叙了一个过程,也完成了一种认知。诗人曾从最原始的“本我”谈起,到爱的救赎终止,有感性上的不确定,也有理性上的确定性。尽管没有反映出普遍的意志,然而却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对条理性和整一性的追求。一个诗人只有察觉到某种非整一性的元素时,才能真正察觉到整一性的东西,可见诗人对“未来词”确有一番精心安排。一方面诗人通过自我意识来创造一个想象的世界,同时诗人也透过反省来确认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那条扑朔迷离的道路存在与否。当然,这不意味着诗人由此得出了对未来的结论。对于一个朴实的诗人而言,将其诗歌上升到世界本质或者哲学精神的高度显然是一件滑稽的事情。但我们仍然想指出,这是诗对精神的一种创造,它实现了诗人对个体的有效认知,具有方法论的意义。
除此之外,我们还想指出的是,诗人的这一组诗由于有表白心迹的重要作用,故而在表现方法上多是抒情的范式。然而抒情亦有“迂回”和“直接进入”的差别。前面所述“告白”式的篇章显然多是“直接进入”的方式,然而作者亦曾采取“迂回”的策略。《保护主义》就带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抽象性。在某种程度上,它依赖于对某个“少年时代”的建构,并且企图通过场景的再现与隶属来获取他者在情感上的共通和认可。与直接表现情感不同,这样的写作表现出无法重复的“主张”和独立性,变成了一个既属于诗人内部也属于诗人外部的写作,由此也为阅读带来了一种“敌对力量”。
与《保护主义》“迂回进入”的方式相类,《虚构事件》和《还没有到来》虽然也写具体的“我”的生存状态,但其中所写却充满了虚幻和冥想的意味。从写作的主体性而言,两首诗并非主体在十分理性状态下的一种意识演进,而是一种贸然和不自由的意志在控制着诗的“行事”。黑格尔在阐释自由精神时曾指出,精神必须控制其他一切,而且必须知道它在控制着。而对于诗歌而言,它应该而且只能从属于精神现象学的范畴,是一种理论知识,与诗歌无关。诗歌写作有时需要热忱来的制造,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这并不意味着一首诗就此失去了真实性。一个个体特殊时刻的灵动意识有时恰是一个人身上对于人而言最本质的东西。就像《虚构事件》和《还没有到来》这两首诗中所描述的:“无从谈起的真理,在路上设置好了埋伏”,“破洞的想象容许会飞的一切集体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