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光明(重庆维普资讯有限公司)
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应对新形势下国际环境的变化,完成新时期国家创新发展目标,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明确提出将“构建国家科研论文和科技信息高端交流平台”作为“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的任务之一,推动建设科技信息交流的新生态,提升科技信息传播交流效果和应用,牢牢把握国家高质量发展的主动权,建设世界科技强国。
这一重大议题已成为科技界、教育界和产业界共同关注的重要问题。作为业界的重要参与者之一,从学术交流活动的“初心”出发,结合我国学术交流体制和机制,讨论在论文出版、学术传播、科技评价等方面的探索和思考,力求为我国“国家科研论文和科技信息高端交流平台”的建设提供有益启示。
当今以学术期刊为代表的学术交流系统实际上是一个由科研人员、科研资助者、出版商、数据库集成商、信息服务机构(图书馆、科技情报所等)、读者等多角色群体构成的完整产业体系的价值映射,支撑着学术共同体科研成果的发表发布、评审评价、交流传播和保存。 然而,在我国经济高速发展的过程中,受累于产业链条上的各种利益关系,本身具有一定公共性的科研论文“背负”了太多人的功利诉求。 因此,在强调加强中国学术的国际话语权,诟病国内学术期刊“小、散、弱”,忧心我国科研评价体系被国外“绑架”的时候,我们不妨回到学术交流的本源去思考,或许有助于我们摒除杂念,找到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回望1665 年,英国皇家学会创办了世界上第一本学术期刊《皇家学会哲学汇刊》,其初衷仅仅是因为学术组织内部以及学术组织之间的书信交流沟通不便,用印刷品的形式来展示和传播学术研究成果更为便捷。以此为发端,逐步发展成为今天有同行评议、有固定出版周期、由专业出版发行机构运营的学术期刊。由小见大,寻根溯源,“构建国家科研论文和科技信息高端交流平台”根本上要解决我国科研人员与国内外同行之间学术知识交流的问题。
科研成果的发表是学术交流活动的起点。当前,科研成果的发表呈现出以科研论文为主要形式,以学术期刊出版为主要业态,以出版前同行评议为基础的出版模式。 而近年兴起的OA 期刊出版,也仅仅是对传统出版模式弊病的局部优化,并未改变既有出版模式下存在的稿件供需矛盾、出版时滞、扼杀创新、学术诚信等衍生问题的现状。 究其根本,是要平衡和解决好现行的科研论文出版模式下科研成果的首发权和传播效果之间的关系问题。
预印本平台是实现传统期刊论文出版体系向开放、透明、高效的学术交流体系转型的重要举措之一,它曾一度让广大科研人员满怀希望,但我国科技界对预印本的认知程度较低,其成果首发确权是建立在学术道德约束之上,与传统出版模式之间天然存在“版权纠纷”。 虽发展势头良好,但与国际著名预印本平台还有很大差距,在科研成果的传播影响力方面远逊传统出版模式,因此逐渐沦为传统出版模式的补充。
随着云存储、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科研成果的社会化传播,即科研人员借助互联网平台进行学术交流与成果分享,已逐渐成为新一代信息技术发展背景下的学术交流新趋势,并得到了众多科研人员的认可。 社交媒体逐渐成为科研人员发布新发现、新发明的全新媒介,对学术交流产生了广泛而深远地影响。
即便如此,互联网在科研成果发表模式创新上的价值仍未得到有效释放,但这些可喜的变化已经足以启迪我们及时转换思维模式。 我们需要充分认识到学术交流的本体是科研人员,只有从本体出发,去思考如何开展学术交流更有利于科研活动,才能真正重构当下我国学术交流的生态体系。 当下的元宇宙概念于普通人可及之处仅仅只是获得在虚拟世界中的参与感和身份认同感就已然备受追捧,那么,科研人员在现实世界的学术交流活动的参与和认同能够被忽视吗?或许,只有从科研人员的视角出发去思考创新,坚持以科研人员为本,真正让科研人员掌握科研成果话语权,才能找到未来科研成果发表乃至学术交流的主流模式。在这一点上,我们希望与学术交流系统内的众多专家学者一起携手,共同探索以人为本的科研成果发表新模式。
从人类社会发展和文明传承的角度来看,科研论文在某种程度上应当是一种公共产品(这与作者的著作权保护并不矛盾)。科研人员发表论文的初衷也是希望其科研成果能够被及时、广泛地传播,加强与同行之间的学术交流,推动科研创新活动更进一步。所以,传播影响力往往也是科研人员选择成果发表平台时最看重的因素之一。
早在2014 年,自然指数(Nature Index)显示,中国科研产出位列全球第二,仅次于美国,在部分领域已经能够引领行业发展前沿,从科研生态圈建设和科研成果产出的源头上已经完全具备打造国际学术交流平台的实力。但迄今为止,我国前沿科研论文传播仍严重依赖于欧美国际科技信息交流平台,核心原因在于我国缺乏专业化的国际科技信息交流平台,科研人员在学术成果发表时严重“内卷”,争相把自己的科研成果送往国际高端学术交流平台,这就更加剧了这种依赖性。
近些年来, 我国的科研论文与科技信息交流平台建设可谓如火如荼,众多参与方各显神通,一流期刊出版、科技论文资源库、开放获取平台、预印本平台、机构知识仓储、学术搜索引擎、学术社交平台等层出不穷,但最后多半都演化为版权独家、版权诉讼等围绕学术期刊版权争夺的各种“窝里斗” 的戏码, 继而让科研人员对国内科研论文与科技信息交流服务大失所望。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一针见血地指明了我国依赖欧美科技信息高端交流平台的问题根源。要深刻理解总书记的讲话精神,鼓励和引导科研人员不仅是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更要把论文发表在祖国大地上。
一是要在国内形成一个“出版-传播-评价”的学术交流“内循环”体系,只有当我们的科研人员能够在国内实现高端学术交流的时候,才能逐步带动国外科研人员和科研成果走入国内, 实现高端学术交流的国内国际“双循环”。
二是著作权、版权理应被尊重和保护,只要其不被利用为版权武器,成为学术交流的阻碍乃至作恶工具即可。“付费墙”是否需要被推倒需要因地制宜,有些地方只需要进行一些小的“拆改建”,就可以让学术传播、科研交流活动变得更为通畅、健康。 区块链、分布式存储、推荐算法、智慧搜索引擎等新技术的进步,以及互联网平台经济的成熟发展,为我国学术交流平台的建设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可能。
三是国家牵头构建一个学术交流领域的“知识淘宝”,让产业链上的各方参与者(出版商、数据库集成商、科研机构、科研团队、科研人员、信息服务机构等)能够放下戒心,打开垄断经营思维,实现能力整合与彼此赋能,在同一个游戏规则下实现良性互动和同台竞技,这有助于规范我国学术交流平台建设乱局,打造新型科研成果传播模式,形成健康可持续的学术交流生态。
现有的学术交流系统内,科研成果只有经过发表、传播才能产生一定的学术影响力,学术交流活动,如引用大多是建立在科研成果的学术影响力之上,这就让学术交流活动的科学评价意味更为显性化。 事实上,我国科研论文评价机制的弊病由来已久,深入思考会发现,问题最集中之处恰恰是业内盛行多年的同行评议制度。同行评议是对科研成果快速、科学评价的最有效方式,其实用性、合理性、公平性本没有太大问题,但业界对同行评议的教条化理解和机械化应用,使得出版前同行评议制度和出版后同行评议制度存在较大差异。事实上,对同行评议的主体、时机、场域的定义和规范都是出现在学术出版业态发展过程中的,并非同行评议的全部内涵。何为同行?又何为评议?一篇精雕细琢的科普论文虽然引用次数极少,但网络阅读量却遥遥领先,这是否算同行的认可? 一个新的观点或研究方法被社交媒体转载千余次,这是否算同行评议?这些问题都困扰着现有的评价机制构建。
随着我国国民科学素质的整体提高,读者对科研论文内容质量的鉴别、评价能力也在进步。 过去,我们迷信专家学者给出的权威评价,迷信期刊日积月累的影响因子,迷信行业大牛的声望和头衔,但在今天,科研论文发表形式多样化和传播渠道多元化,科研论文评价的投票权越来越多地掌握在读者手中。 读者可以作为同行评审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一种方式对科研论文进行多维度地评价,这就为每一篇论文赋予了生动的个体属性, 使其不再完全依附于某个人、某个机构、某本期刊,甚至某个领域。建立科研论文的单篇评价机制,才能让评价结果出自真正的同行,才能让评价对象回归科研论文本身。 长此以往,逐步形成以科研论文“发表-传播-评价”为通道的自循环学术交流系统,让国家科技信息高端交流活动落到实处。
总之,“构建国家科研论文和科技信息高端交流平台”一定要回归学术交流活动的本源,不忘平台建设的“初心”,牢记科技创新的“使命”,建立健全学术规范体系,如此,才能真正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建设做出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