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根性与个体命运(评论)
——简析裴祯祥《诗篇:西汉水》

2021-11-11 17:11
延河(下半月) 2021年11期

金 勇

一次诗写风格的转变就是语言的冒险,这组诗恰巧就是诗人的再次冒险。大量叠用的名词、动词,动象和物象密切相扣。原始的动物如熊、野猪、狼、蛇以及飞禽等濒临灭绝的植种,在他的笔下再次复活,旨在为我们开启生命密码与根性的探求之路。他以母系的河流为切口,徐徐打开生命的纹路,让肉体与灵魂再次返乡。

这组诗始终贯穿着一条生命的脉络,那就是喂养我们的灵魂之水。以回溯探源,暗合人类的繁衍与传承,赋予一条河流诗与史的气质,人的生命与物的生命巧妙相合,人和水都有了激昂的生命气息,诗歌文本也充满了盈盈古意,有了史诗般宏阔的强大气场。在这里,河水的命运,即人的命运。正是这种巨大而无声的消隐,让诗人不得不再次凝视故乡的河流,让不息的水声,替诗人开口。往大了说,他是站在历史的角度,进行史诗般的叙述。从小了说,这是诗人在强调个体生命的在场,同时也感受到生命必将消失的无奈,然后在自然的恒久与个体的短暂之间,寻求意志与灵魂的混同与统一。所以在这里,有混沌,也有清醒,有纠结,也有释悟。诗人无法说出这一切,所以让河流替他发声。

“我是这么混沌而无助地活在世上/困在自己的肉体中/我必须从西河古老、幽暗、深沉的灵魂中/寻找到自己的基因与血脉/我必须既生活在此刻,又生活在过去与未来/我必须从那些繁茂恣肆的西河的子孙/从西河雕凿出的那些山脉与土地/找到属于我的族群/将自己写入家谱……”诗人从关注个体生命,逐渐趋向于关注大我即族群命运。同时,诗风也在转变中有了新的气象。显而易见,诗人在创作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个崭新的台阶,文本也逐渐饱满成熟,有了大气象,也有了深邃的厚重感。

作为生命之源,水孕育一切:卑微的、伟大的、低俗的、文明的,其实都与水命脉相系。水是寂静的,生命也是,犹如诗居庙宇之上,都是灵魂的东西,需要有人打开,聆听她流动的声音。水出秦州嶓冢山,诗出《诗经•秦风》,这是水与诗共同的出处。水即根,而文化的传承亦是根性的延续。“我要追索的是什么?我要珍惜的是什么?/只有这西部大地上,一条并不明净、泥沙俱下的河流/作为朝代,他就是周秦汉唐/作为文章,他就是钟鼎铭文与朝堂奏章/作为音乐,他既是黄钟大吕,又是原始野性的民间吟唱/作为人物,他是秦皇汉武,也是氐王羌王/风卷残云,飞流直下,荡气回肠……”诗人通过对一条河流的回溯,渐次打开根性的源头。正是对现世人生的质疑与拷问,才有了回溯与追寻。正因如此,诗人在无形中为我们打开诗的画面,把诗的厚度与宽度无限延伸。因为有了这种大气象的存在,才使得这组诗从窄处入口,逐渐打开宽阔的视野,使诗的境界再一次拔高,赋予它史诗的沧桑和凝重。

我们再看《有一种爱情》中的句子:“这是我所知道的,最朴素最恒久最最动人的爱情/是冻不坏烧不烂打不穿割不断的爱情/我们在这爱情里一万遍出生,一万遍死亡/但我们并没有爱够,并没有全部感受到它的博大与深邃/这是我所知道的爱情,与西汉水有关的/与西汉水一样浩浩荡荡、循环往复、无始无终的/爱情……”这让我自然而然想到古老的河水、古老的爱情:“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但这里的爱情却不是诗中表现的那般美好,而是落到实处,具象上。回到日常的现实中,给予爱情另一种注释。即使生命是卑微的、易逝的,但作为在这方水域上生存过的人,已经把自己与这方水土紧密相连,他因为与山水同在,也拥有了自己的伟大与荣耀。

总之,这组诗较之以往传统诗写,有了质的飞跃,结构上是串珠似的、组图式的,将西汉水立体呈现给我们,把新的写作经验填补进去。这种在场式的叙述写作,更像是一种往返古今的不断“穿越”,似乎要把我们拉回到那个远古、纯朴、原生的时代,但却与当下现实紧密联系。但诗歌也并没有直接抒情,而是更具叙述性和现代性,以冷峻白描式的笔法呈现出画面感。它的语境、气韵、都是缓慢的,层层递进的,但这绝不是诗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障碍,而是随着语境与意蕴的推移而转换,给我们呈现的不止是个体生命对命运的感悟、困顿、迷茫、矛盾、质疑、警示,还有它内在的顽强的生命力。在结构框架上,却以长诗、大诗的方式表现出来。最终呈现出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又是一个行走的立体的标影。我在场,却无我,暨小我与大我境界的跨越,逐渐向大诗、史诗的步伐迈进,依次达到百川入海、有容乃大的人生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