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
题记:「小品」本为佛经用语,万历三十九年王纳谏搜苏轼《苏长公小品》最早使「小品」赋予了文学概念。本文试图从小品文的产生、特点、袁宏道山水游记的特点、晚明个性思潮的产生等方面,深入探讨袁宏道山水游记与明代旅游文化的关系。
关键词:袁宏道 游记 小品文 明代 旅游文化
小品有广、狭两义,广义的小品指除高文典册及具有新、奇、韵、趣等审美特征的文学作品,狭义小品单指杂俎笔记。[ 张德建:《山人小品研究》,(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页280。]《世说新语·文学》第四十三篇刘孝标注:「殷中军读小品,释氏《辨空经》有详者焉,有略者焉。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高僧支遁《大小品对比钞序》:「盖闻出小品者,道士也。尝游外域,岁数悠曩,未见典载而不详其姓名矣。尝闻先学共传云,佛去世后,从大品之中钞出小品,世传其人,唯目之以淳德,验之以事应,明其致而已,亦莫测其由也。…惟昔闻之曰:夫大小品者,出于本品。本品之文,有六十万言…是以先哲出经,以梵为本;小品虽钞,以大为宗」[ 罗筠筠:《灵与趣的意境---晚明小品文美学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页12。]。「小品」本为佛经用语,万历三十九年王纳谏搜苏轼《苏长公小品》最早使「小品」赋予了文学概念。
小品的特点在于篇幅短、容易理解、具有趣味性。郑元勋归纳了晚明小品文的特征,并在肯定文章是悦人性情、有供人娱玩功能的前提下,肯定了晚明小品文的艺术价值,他认为人的本性都是喜新厌旧、喜爱智慧厌恶笨拙的,这是符合常理的,近年来在修读习得礼法的闲暇之时,他搜寻时贤小品文赏析评点,他认为小品文有味外之味、法外之法,具有其他文体无法替代的鲜明特点。陈德建认为小品的兴盛源自于晚期山人的推广,认为晚期山人「以独特的人生体悟,通过吸取传统文化与当代文化思潮的活力,调和精神解脱与生活享乐,创造出了能够代表群体自我的新型文化产品---小品,成为晚明文化的代言人。」[ 张德建:《山人小品研究》,(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页12。]
明代的社会文化为失意士子群提供了诸多的便利。人们崇尚旅游,强调个体价值,“爱旅游、爱山水”成为晚明社会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明代中后期,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发展和城市文化的兴盛,旅游活动在社会的各个阶层中都成为一种热门活动。上至官绅文人、富商望族,下至贫民百姓、小贩走卒,整个社会掀起旅游热的风潮,山水游赏逐渐成为一种社会性、集体性的生活内容和休闲方式,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种时尚。
与此同时,晚明个性思潮流渐思想文化各个领域。陈伯海认为:「晚明个性思潮发露于元明之际,形成于明代中叶,高涨于万历时期,天启崇祯之际渐趋平衍,至清初犹存余波微澜,康熙以后急速退落,作为潜流继续流淌。」[ 陈伯海主编:《近四百年中国文学思潮史》,(上海:东方出版社,1997年),页53。]尊重个性、重情欲、求自由,集中到一点,就是重视个体价值,珍爱个体生命。[ 同上注,页52。]陈伯海说:「尊情论者认为,情是天地万物的生命,也是文艺创作的生命。情与天理是对立的,摆脱天理束缚的情,方是真情至性,亦即纯真的「童心」和「性灵」,天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和性灵的。」[ 同上注。]由此可见,封建专制制度、礼法名教、儒学理学思想统治,将人们自由活动的范围限制在狭小的空间。而作为提倡「性灵」的袁宏道更加渴望冲破封建礼教的枷锁,他说:「弥天都是网,何处有闲身」,他自称「余性狂僻」、「不耐羁锁」,他勇于直抒胸中不满,面对礼法名教的束缚,他呼吁个性意识的觉醒、文学创作须表达真情实感,提倡性情的自由与解放。
万历二十三年是袁宏道一生中文学活动最活跃、最富革新精神的时期,他上任吴州知县,与担任长洲知县的江进之诗文往来,致力于将公安派推上鼎盛。万历二十四年,袁宏道在《叙小修诗》中提出「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文学主张,其论文的核心在于强调创作主体的自我性和创作手段的自由性。「独抒性灵」主要针对作品的内容而言,即文学创作要抒发作家个体独有的情思意韵,他特别强调文学作品创作过程中要信手信腕、破除束缚,即「不拘格套」。
袁宏道生性率真洒脱,崇尚个性自由,厌恶官场的黑暗。初入仕途便深感官场的黑暗腐败,在写《虎丘记》前,他在给友人丘长孺的信中坦言其厌官情绪:「弟作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尝尽矣。苦哉,毒哉」。因为厌恶官场的腐败,他毅然辞官,亲近自然,纵情于山水中追求个性自由、寻求自我价值的实现与精神的超越。在《游苏门山百泉记》中袁宏道友人反问其「子之于山水,何以不溺?」,并借古代隐居苏门山孙登的「溺」于山水与「今之溺富贵者」构成鲜明的对比,以美衬丑,达到揭露阴暗鞭挞现实的创作目的,其中有这样一段两相对比的议论:「有大溺者,必有大忍。今之溺富贵者,汨没尘沙,受人间摧折,有甚于水者也;抑之而更拜,唾之而更谀,其逆情反性,有甚于笑者也。故曰忍者所以全其溺也。」这样深刻的笔锋与直抵人心的表达,使人从心理上感到异常痛快,同时也表达了袁宏道作为失意仕子的深刻的厌官之情。
袁宏道認为自然有大美,天地和人都是大自然创造出的精华,是不可以被削减或用人为的方式制作的,灵气蕴含在山水之间。袁宏道在造访水心崖时说:
石三面临江,峰棱怒立,突出诸峰上,根锐而却,末垂水如照影,又若壮士之将涉,…众山束水,如不欲去,山容殊闲雅,无刻露态。水至此亦敛怒,波澄黛蓄,互相亲媚,似与游人娱。…两峰骨立无寸肤,生动如欲去,或锐如规,或方如削,或欹侧如坠云,或为芙蓉冠,或如两道士偶语,意态横出。[ 袁宏道着,钱伯城笺校:《袁宏道集笺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页1153。]
赋予景致人的性情,其崇尚个性自由的另一种表现。花蕊、坠云、芙蓉冠等柔美之物为峰峦增色,壮士之涉江、道士之偶语等动态情景,将山水的灵动鲜活之气表现的惟妙惟肖,「扑」、「怒」、「束」、「去」、「闲雅」、「亲媚」、「娱」等拟人词汇的使用,将主体审美情趣不着痕迹的转移至山、树、峰峦、溪、石等自然之物上,顿时将自然景物赋予了人的性格与情感。袁宏道在此采用心境物化的艺术方式,将山水视作知音,情景交融。
遁迹柳浪六年山居生活后再度出仕的袁宏道,在经历岁月的沉浮、亲朋的变故后,思想虽日趋沉潜,却依然嗜游如命,暮年之时他畅游华山、嵩山。与秀美婉约的东南山水不同的是巍峨、奇险是华山和嵩山的最大特征,《华山记》、《华山后记》、《华山别记》三篇作品中,塑造了一个手拿绳索脚踩衔板,手脚并用衣不蔽体的形象,艰难险阻反而激荡出不同于早期作品的游兴及趣味,促成了袁宏道作品后期的风格转变。
参考书目:
1、袁宏道着,钱伯城笺校:《袁宏道集笺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2、沈维藩:《袁宏道年谱》,(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
3、张德建:《山人小品研究》(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
4、罗筠筠:《灵与趣的意境---晚明小品文美学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
5、陈正宏:《明代诗文研究史》,(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0年)。
6、陈伯海主编:《近四百年中国文学思潮史》,(上海:东方出版社,1997年)。
7、王国维:《人间词话》,(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
8、朱德发:《跨进新世纪的历程---中国文学由古典向现代转换》,(济南:明天出版社出版发行,2000年)。
9、熊礼汇选注:《袁中郎小品》,(北京:新华书店,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