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春
三条河在镇子里扭来扭去,水搬来繁华,繁华中有事,好事歹事,终而留下了一出戏。戏是文人们编的,编得好,传唱得就远,传唱得就久。
有一出戏是专唱凄婉爱情的。店大姐爱上了住店客,客是有妇之夫,而妇又不守妇道,客归被谋害,剩下的就是店大姐倾情申冤,一波三折,惹下无数眼泪。
花子自小在镇里看戏、听戏,有天分,长大了就演店大姐,演得好、演得投入,一不小心演了一辈子。
花子的店大姐演得别有风情,引了无数的看客,撵着看,成一股风、一阵浪,风大浪急久久不息。
花子独霸了店大姐,有人挑战,但总是不成功,唱不出花子的味儿,一招一式都没有花子到位。
花子不带徒弟。不是不想带,求上门的花子看不上,花子看上的,人家又不愿意。花子只能将店大姐一年年唱下去。
撵着花子看店大姐,庚子最执着,一天天地撵,一夜夜地追,庚子看熟了店大姐,也把花子娶回了家。
结了婚的花子没放下店大姐,反而将庚子拉进了戏班子,在戏中演了角——住店客。
夫妻俩演有情人,自然多了些放开,多了些眉目传神的精彩,戏更引人了。
花子毕竟老了,演店大姐少了不少意味。可戏是好戏,不演下去可惜了。
赶上了好年代,镇成了旅游名镇,发生在镇上的戏成了一景,得演。
庚子自作主张为花子收了一徒。徒叫菲菲,脸蛋好,腰身好,唱腔好。花子看了眼,没说话。无言就是默许,菲菲的徒弟当上了。
花子还在戏台上走动,庚子和花子唱着对手戏,有板有眼,招招到位。
不过,观众少了,还有的喝倒彩。不为别的,花子太老了,和青春漂亮的店大姐不合。
花子着手教菲菲,菲菲肯学,学得也很投入,招招式式跟着花子走。年轻人聪明,进步很快,没多久,菲菲就有店大姐那么回事了。
庚子本想也收个徒,可物色来物色去没个入眼的,何况现在男孩有几个愿演戏的?
花子不当回事,庚子经老,演住店客不影响一出好戏,有庚子这老杆子顶上,可保证戏演不砸。
花子算是退出了店大姐这角,最多在演出时亮上几嗓子,暖暖场,也过过戏瘾。
菲菲一登场就引起了轰动,人靓,唱功做功都一流。和花子的火爆不一样,过去是撵着看,现在是发在手机上,抖音一抖,成千上万的点击率,票房也好,钱挣了大把大把。
庚子也跟着红了,下不了场,谢不了幕,字签得手酸,甚至还有要了微信,半夜三更發情话的。
花子起先不当回事,心中有话,店大姐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花子开始半夜半夜睡不着了,眼一闭就是菲菲在戏台上的一举一动,重要的是菲菲的眼神,如带钩子,钩谁呢?
睡不着就把庚子捣醒,要和庚子对唱,唱离别时的唱段。庚子不乐意,应付唱上几句。反过来花子生气,又是捶又是拧,日子难安宁了。
花子暗地里和菲菲过不去,不明说,使了一个个绊子。好在菲菲大度,戏照样唱,眼中的钩子还是成串的用。
庚子的戏突然退步了,演到紧要处,总是掉链子。菲菲不满,观众不满,连花子看了也摇头。
庚子下决心收了徒。徒叫刚子,年轻,有潜质。庚子用心教,刚子用心学。紧接着,就让刚子上了场。刚子演上半场,庚子演下半场。但,这仅是过渡。一年后,刚子将整场戏演得娴熟。
菲菲和刚子联袂,戏在小镇的戏台上,风生水起演绎,火爆不用说。菲菲的眼睛里还是有钩子,只是这钩子不尖锐,不咬人,不咬痛人,这至少是花子认为的。
花子和庚子不时去戏台边转转,花子和庚子偶尔也上台,凑个热闹,唱上一段最打动人的唱段,往往是一片叫好。
花子听掌声会热泪盈眶,说:一辈子唱一个角色真好。庚子也说:是好,一辈子就一个角色。
戏还在演,三水扭着的小镇有戏。